谢春慈才十四岁，她甚至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活到八十岁。
莘凌耐心的为她解答：“修仙一途，自引气入体始，分别经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分神、大乘七个大境界。”
“筑基之后每个大境界又细分初期、中期和后期，练气期有十二层，寿命约两百年，待渡了雷劫到筑基，寿命便增加至五百年……筑基之后才是真正踏入修仙之道。”
中年模样的女人眼角已经有明显的褶皱，微微松弛的肌肉和宽厚的嗓音让她少了凌厉，多了慈爱。
似是看出她想问什么，莘凌诚实摇头，“你要想修炼，恐怕很难。”
谢春慈经脉闭塞，且体内奇怪的毒素积累很多，遍布全身脏器，看似健康的一个人，其实已经从根里被破坏了，就算能吸收灵力，也是杯水车薪。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这些污秽早已侵染你的身体多年，怕是从出生没多久就给你种下了。”莘凌解释一番，眉头紧皱，斥骂此人心肠歹毒。
谢春慈语塞。
她说的估计是现代的那些科技与狠活。
“不过还是先测了灵根再说，如果运气好资质不错，说不准你修炼一日千里很快就超过我了。”莘凌笑着安慰道。
步行至一家门口摆着两颗透明石头的店，莘凌让她把手放上去：“这是验灵石，可以检验灵根属性和天赋强弱。”
谢春慈迟疑着伸手贴在那验灵石上，不过几息时间，原本透明的石头里出现红色和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最后稳定不动，她问：“莘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莘凌沉默，抿了抿唇，虽不忍心打击她，却还是坦言道：“水火双灵根……幸运的是双灵根，即便在大宗门都算天赋不错的，但可惜水火属性相克，再加上你经脉的问题……修炼一事恐怕是难上加难。”
她的水灵根要强过火灵根，若是单水灵根定要再增助力，可偏偏又多了一个火灵根与水制约。
倘若没有大机缘，可能终其一生都在练气一层徘徊，甚至引气入体都艰难。
莘凌心情有些沉重，这世界变数太多，女人生存更是犹如蜉蝣朝生暮死……
她有些后悔方才为了安慰她说的话了，先给希望再破灭，太过伤人心。
要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这结果也在谢春慈的意料之内，轻叹一口气，她负手而立，衣带当风，斗笠上的白纱掀开一角，露出一半清绝容颜。
“能遇见姐姐已经是我今生之幸，至于其他，但随缘分罢。”
之后果然，谢春慈很久都没能成功引气入体，刚开始她甚至不能感知到灵气。
直到有一天她闭上眼睛冥想，竟然隐约看见虚空中有什么流光溢彩的雾气在漂浮，五种颜色对应五行，谢春慈心下一喜，这可能就是灵气了！
她尝试将水火元素引入体内。
失败了。
但好歹有了进步，谢春慈很高兴。
莘凌也为她高兴，送给她一把剑，“这个你用来防身。”
剑鞘通身白镶银，剑刃藏于其中，柄部雕刻精细花纹，吞口处镶嵌一颗灵石。谢春慈很喜欢，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这是莘凌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她给它取名叫凌云。
……
悄然间白驹过隙，离云洲的春夏秋冬换了三轮。
谢春慈终于迈开第一步，现在她是一名练气一层的修仙者了。
“莘凌姐姐，你看！”三年时间，小少年又长高了许多，身材如春条抽长。
她摊开右手，一小团灵力凝成的水球在手心漂浮，但没过几秒就支撑不住消散了。
“不错，小慈真厉害。”莘凌很欣慰。
谢春慈火灵根较弱，且水克火，所以听她的建议暂时只修水灵根，火灵根被死死压制。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小慈的进步比预想的要快很多，才三年就能到练气一层，后续若是火灵根不补上来，必定难以寸进。
但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谢春慈迟迟无法练气，一个手无寸铁的美丽女人，在仙灵界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这三年来，莘凌带着谢春慈去了很多地方，两个年龄差别极大的女子相依为命，经历过无数生死，没有血缘胜过血缘，早已把彼此当做至亲。
曾经危急关头，谢春慈为她挡下妖兽攻击，身受重伤，神志不清之际，嘴里一直叫的是她的名字，除了她谁也不许近身。
谢春慈的所有也都是她亲力亲为，二人虽以姐妹相称，其实更像母女。
不敢想如果谢春慈出现意外，她又该怎么活下去，相信谢春慈也是如此。
思虑过后，莘凌决定往东去望月城，听说望月城下个月有一场拍卖会，虽然她作为散修没什么积蓄，但带着谢春慈见见世面也不错。
另一个目的，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适合谢春慈的功法。
她已入练气，该学习一些术法了。只不过莘凌是土木金三灵根，且所学冗杂不成体系，帮不上什么忙。
时间还早，不急着赶路。莘凌和谢春慈一路走走停停，中途路过一些小镇也会去转一转。
浩渺流云环绕这座山城，浮光飞鸟，青松烁金。
莘凌指着不远处道：“你看那边的小楼，三十年前还是个土坡，后来听说天玄宗华朝仙尊座下二弟子景越在此斩杀魔族，一剑就将其夷为平地，剑气久久不消，几十年都寸草不生。”
谢春慈只听，却并没有具体概念，她和莘凌往往徘徊在偏僻之地，避开繁荣城镇，鲜少见到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对她来说，莘凌已是极为强大的人物了。
谢春慈点头问道：“他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和姐姐比如何呢？”
莘凌顿了顿，道：“我区区蝼蚁，怎敢与景越真君相提并论，华朝仙尊乃仙灵界四大仙尊之首，他的三位弟子皆是绝世天才，景越真君刚过百岁，已经是元婴后期了，纵使一百个莘凌也比不上一个景越。”
谢春慈不赞同道：“不对。”
她撩开斗笠飘逸的薄纱，黑而纯净的眸子望向莘凌。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她很认真，“什么真君仙尊的我不认识，管他一剑荡平几个山头，管他什么四大仙尊八大神尊，我在如是山遇险的时候最厉害的仙尊没救我，一百个莘凌也比不上的真君亦没救我，是自认为蝼蚁般的散修莘凌救了我。”
“我不尊敬他们，不信他们，不会因为他们虚无缥缈的威名便心生敬仰。”
她们虽如蜉蝣生于天地间，居无定所，但朝生暮死能已尽了蜉蝣此生所有心愿，波澜壮阔是别人的事，谢春慈不迷茫也不遗憾。
她说：“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总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但莘凌姐姐爱我护我，翻遍世界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姐姐就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对谢春慈来说，是一百个景越也比不上一个莘凌。
莘凌怔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一瞬的感受，不可置信、感动、辛酸，或许还有一丝压抑了将近二百一十五年的委屈。
百年来，千年来，万年来，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无论女人怎么努力，面对的只有冷嘲热讽或者不屑与贬低，倘若不恭恭敬敬的伺候着男人，就要被万人唾骂。
幼时她不懂为何母亲要带着自己躲躲藏藏，直到母亲为了保护她而死去，她却无法为母复仇。
当她怀疑天下的一切并感到天道不公时，不断有人告诉她，仙灵界男人生来高贵女人生来低贱，你要守本分，你什么都不配，从古至今从来都是这样的，你也要这样。
可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她痛苦，她不甘，她无力抵抗，最后成了芸芸众生中微如尘埃的一员。
谢春慈不懂她为何而流泪，更不懂她深藏的酸楚，只凭心道：“寿命终有尽时，只须为自己而活，何必理会不认识的人定下的规矩呢？”
莘凌眼眶滑落水珠，却笑道：“你年纪虽小，却看得比我更加通透。”
她解下头上的红色发带，墨发飞散，将发带缠绕系在谢春慈右手腕。
夺目的红，鲜艳的红，白衣染血般的。
某一刹那，莘凌恍惚看见了苍茫茫天地间诞生的一颗火种。
远古时期混沌初开，清阳上升为天，浊阴下沉为地，阴阳相辅相成方为世界。
但仙灵界长期阳盛阴衰，气运不生，早已走向衰败，成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或许这个仙灵界迎来谢春慈，也是迎来了一线生机。
远处山上钟声杳杳，日暮时分，远山化雾，水墨丹青。
“这发带名为软烟罗，是件中阶防御法器，是母亲临死前留给我的，据说可以抵挡化神后期的全力一击。”
“不过我活了两百多年还从未见过化神大能呢。”莘凌亲昵地点了点谢春慈的脸颊。
她不爱凑热闹，那些修为高的、地位高的多是男人，她也不爱看。两百年来都任凭自己心意四处云游，做个散修，想去哪就去哪，不须攀附，乐得逍遥自在。
自从谢春慈来了，莘凌小心呵护，不让她沾染半分污浊。
但莘凌冥冥之中总有预感，无论如何阻拦，宿命还是会一步步降临，直到走向注定的结局。
谢春慈珍惜地摸了摸右手腕的发带：“我会好好保存的！”
莘凌笑着说：“是关键时刻保命的，你可千万不要舍不得用啊！”
谢春慈又摸了摸背着的凌云剑，眼睛弯了弯，没说话，只笑眯眯地牵着莘凌的手，随着肃穆钟声渐渐远行。
虽然莘凌不说，但聪明的谢春慈早就发现了这个仙灵界的与众不同。
初来乍到时她或许没注意过，但每天一睁眼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男人还是让她感到怪异，这些男人成群结队甚至当众举止亲密，却鲜少见到女人的身影，怎么看都不正常。
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心想，只要这些男人不影响到她和莘凌，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她和莘凌，要一辈子在一起。
嗯，这样的生活很好了，平静的，悠闲的，不为外人外物所扰，让小小的凡人很满意。
这个男为贵的仙灵界，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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