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头晕的感觉持续延续着。
上午又过了几遍曲子，编舞老师抓了一下走位细节，整体的效果达到预期了。最后一遍录制，舞室的地板响得整齐。
中午还是盒饭解决。
“喂，明天拍摄完你可得请客。”张连用手肘捣捣周蔚。
“我知道，”周蔚慷慨，“随便请。”
一群人围聚着吵闹。
郑若洵盘腿而坐，盒饭垫在腿上一动不动，难以下咽。
太油腻了。他担心喂一口下去会反酸。
突然，身前投下阴影，挡住了镜中的自己。
郑若洵左手撑着下巴，盯着地板上某个点，头都懒得抬。
果然，简曲言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这次，郑若洵先开口。
其实他猜得到，简曲言又要来开劝说大会了。他瞄向正和周蔚胡乱吹嘘的张连，觉得此人可以晋升队长了。
“剧本你看了？”简曲言问。
郑若洵点头。
“你不满意？”他又问。
“还行吧。”郑若洵答。
part少分镜少，他很满意；要淋雨要奔跑还要表现狂妄，他不满意。折合下来，还行吧。
…
简曲言：“这次镜头少没关系，保持这种状态，专辑发后公司会捧你的。”
郑若洵：“啊？”
他见简曲言将自己的分镜剧本卷了起来，别到了身后，信誓旦旦：“我是认真的。”
这人又想哪去了。
“我没生气。”他无奈，“这对我无所谓。”
简曲言说：“真的？”
郑若洵语重心长：“丝毫无假。”
“那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简曲言狐疑。
这下好了，又排除了一个解约的原因。
他本来以为自己猜到了。待遇不好所以想离队，似乎很合理。
“因为我饿了。”
不信拉倒。
—
废弃的工厂内部已经被重新搭建，黑紫色的集装箱布景将偌大的空旷地变得拥挤又阴森，也恰好符合原曲的意境。
这是MV的第一个取景地。
“好精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感慨。
的确。
各类伪彩绘上又是多重繁杂的装饰，随处可见粗大铁链绞在一起，缠绕攀升，铁锈味悠悠弥漫着。
“抓紧时间——”
听见周蔚崩溃的喊声。
—
MV的第二个取景地是海边。
赶在三点前，他们抵达了黑沙滩。黑沙滩离岸边有大片广阔的黑石头，由大自然亲手乱序摆放，无需什么布景就能渲染出暗抑的气氛。
场景轮换后，先录制了两版副歌部分供后续剪辑，然后便开始各自单独录一些分镜头，进程很快。
“喂、喂，”周蔚向着电话大声嚷嚷，“女主人呢？”
“环岛路有山体滑坡，”张连挥了挥手机上的地图，六环环岛路一片大红色，“也许…”
周蔚不由冷笑：“别告诉我咱们得为了这一幕镜头多耗一天。”
…
两位助理面面相觑，觉得形势明朗——这是非耗不可了。
他们特地包场了这处沙滩公园。偶像团体的粉丝总是比较疯狂，倘若不是提前包场清空无关人员，拍摄是进行不下去的。
就比如现在，虽然表面没有闲杂人等，但不远处一定有摄像机正跟踪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幕场景中，郑若洵没有其他镜头。在“异世界”中，他在大雨中奔跑迷失了方向，比团队更早来到这到这里，与女主擦肩而过，算是剧情留给观众的一个讨论点。
他侧身蹲在层叠的黑石头边，捡小块石头玩。
两个椭圆形侧着摆开，中间一个方方正正的圆，可以搭成一只黑色小狗脸。
他如法炮制，又拼出了一个狗爪子。
周蔚正急着团团转，见郑若洵跟个没事人似的侧身捡石头，刚想发作，突然灵光乍现——“化妆师。”
“给他换个妆容。”他手一指。
郑若洵心有灵犀般抬头，与那根手指对上了。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他没猜错。当化妆师用粉扑盖上比他自身肤色更白皙的粉底液时，他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常用的是更深色的粉底液，以协调整体。
MV中所穿插的女主镜头几乎全在现实世界，很容易补拍。
“没关系的，比如说，我站在这里试一下，”周蔚胸有成竹，“摄影师过来，从背影这样倒着转一圈，稍微斜一点，就看不出身高了。然后拉近，把海的景色包含进去，从这个角度出发俯拍——”
…
众人瞠目。
就呈现效果而言，好像真的没有破绽。
跟拍的房车内有女生的妆造服设。
“周蔚还真是火眼金睛啊。本来不觉得你们两个有相似之处，但是光凭侧脸真有几分感觉。”
“就加高领毛衣吧，”化妆师朝助理招招手，“我立马改一下。”
她调笑：“多给你加一些配饰，把观众的注意分散开来。特别是，挡住你的喉结。”
她对比着原女主的侧脸图，细细给郑若洵修容。其实不太难，郑若洵的骨相本身就要柔和许多，额头眉弓平坦，就连眼眶也更偏向圆形而不是传统方正形，有骨骼线条感，但毫不突出，只显得很有灵气。
他的一切英气源自他浓密双眉、轮廓感十足的鼻梁，以及淡漠的神情——需要稍稍把它们弱化一些。
原女主本身也是网红圈的美女，以长相明艳、面部立体出名。两个人刚好都往中间靠拢，居然恰好可以蒙混过关。
化妆师摸摸下巴，这是考验真正的技术。
郑若洵：“…”
房车内吵吵嚷嚷，压根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他有些懵。
团队需要他，那他挺身而出，似乎也是应该的？虽然，这挺身而出的方式很奇怪。
“闭眼。”化妆师说。
他阖上双眸。
“哇，这样更像。”化妆师轻叹一声，随手打上一点阴影，把本就饱满的卧蚕加深，将那种无辜感放大，妆刷依依不舍地离开这完美的一张脸，“你睁眼的时候…把神情放温柔。”
…睁眼时还是变凶了点。
化妆师故意把镜子的视线挡住，带着几分威胁：“笑一下让我看看成果。”
郑若洵很想看看现在的自己，配合着她微笑——
“…你好美。”她想再开句玩笑，结果一时语塞，把镜子递给他。
郑若洵：“是你技术好。”
他瞄了一眼，伸手默默把镜子推到别处去了。
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现在不美，但就是…不太习惯。
化妆师要精益求精。
她开始挑衣服。
“这个…”郑若洵想提出些修改意见，完全被她置之不理。
顶着这个脆弱妆容，他感觉自己说话气势都变弱了，只能任凭摆布。
“腿套不要了，会暴露身高的，”化妆师和小助理激烈讨论，“到脚踝的白袜就可以了。然后鞋子就这双黑白运动鞋，别的也没尺码。裙子必须要，来。”
“好了没，阿晴！”张连在拍门。
“少废话！”化妆师扭头喊了一声。
张连不爽：“我哪废话了！能成不能成先告诉我一声啊！”
语罢他才发现门没关紧，直接扒走了进来。
“操，”他爆出一句，“你这化的。”
他没什么夸人经验，只能凑近了开始对比图片，侧脸简直毫无破绽。
“我觉得这件不错。”张连嬉皮笑脸，瞎指了一件衣服，其实注意力全放在旁边的郑若洵身上。
“闭嘴。”郑若洵薄唇轻启，冷眼瞪向他。
张连：被骂了，但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攻击性被削弱了好多，或者说，感觉有点爽。
他也不吭声，晃了晃脑袋，把大脑清理到空白模式，然后灰溜溜地跑掉了。
“那就这样吧。”化妆师下了最后判决。
郑若洵并不是竹竿型身材，虽然清瘦，但腰身还是很有劲的，太小的根本穿不下。
藏青色毛衣，蓝黑色的褶裙，和海景夕阳搭的。
化妆师朝坐在沙发床上发呆的那位招手：“来吧。”
她又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FENDI黑灰色字母围巾，丢给他：“出来的时候记得把这个戴上。”
郑若洵稳稳接住了她的羊毛围巾，神色很平静。不过在妆容的加持下，这种平静褪去了冷意，显得楚楚动人。
化妆师收敛视线，突然和张连一样，觉得这一切怪怪的。
“怎么样？”周蔚正在房车外。
张连告诉他“很不错”，然后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化妆师同样惜字如金：“很好啊。”
“哎哟，我他妈在问你能不能拍…”周蔚被这两个谜语人惹急了。
郑若洵下车时，顺手抄起了等会儿的拍摄道具，黑伞。
从休闲的hiphop装换成了裙子，他走路被迫慢了下来。
于是，在其他人眼中，郑若洵就这么缓缓踱步下了房车。
裙子本身是将将过膝的，因为身高，显著短了一截。由白细脚踝过渡延伸，直至大腿的轮廓弧线都顺畅地流淌而上，然后被蓝黑色的复杂褶皱花纹隐秘，呈现出刚柔并济的细腻。
藏青色的宽松毛衣的确将他上身匀称的肌肉线条全遮了个干净，再加上围巾藏住了喉结，与齐肩假发一起，烘托出了一种微妙的柔顺，确实毫无破绽。
“好了，”郑若洵开口时倒是波澜不惊，“开始拍摄吧。”
沉默。
“喂，”他催促，“快点啊。”
对于这种强势的凝视，他一直是敏感的，但也早已习以为常。反正不掺杂什么恶意，那就随便看了。
“好好好。”摄影师架起摄像机，扫向四周，“简曲言呢？”
“来了来了。”不远处，简曲言飞奔而来，拎着半箱矿泉水。
原来是去买水了。
他的目光同样跟随众人，自然而然地停在了视线中心身上。
然后神色自若地移开了：“这就开始了？”
摄影师做了个手势示意。
系统嘀咕：“这都不看？疑似眼睛瞎了。”
郑若洵被它的嘟囔逗笑：“你有病？”
他撑开伞，借着伞柄窄窄的反光最后一次打量自己。
还可以。
“降雨！”
头顶的伞面瞬间响起滴滴答答的水滴碰撞声。
为了拍摄出一个长镜头供后期剪辑，摄影师跟着其他四个人一路狂奔，甚至还得快一步绕到郑若洵身后——
相机内，隔着数米，一半世界是倾盆大雨，一半世界是黄昏降至，四人向伞下的人伸手——
“好好好！”
周蔚拍掌。
所有人都围上去看成片效果。
降水停了，郑若洵收起伞，无意识地抖了抖，结果被雨水溅湿了双腿。
他俯身，伸手拂去那种糟糕的湿冷感，准备向房车走去，找些纸巾。
“哎哎哎，别走，别走，来合个照。”张连说，拍胸脯，“我肯定不发出去。”
郑若洵皱眉，斟酌着要不要答应，还是先上去擦腿。
“谁信你。”简曲言说。
“我他妈一直说一不二的…”张连扭头。
这下好了，郑若洵懒得理会他们，上了房车。
他把卸妆水翻出来，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最终拿出了手机。
其实还是值得纪念的。
只不过留给他自己一个人纪念就够了。
他慢慢地拆围巾、拆手套，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阿晴让我给你带卸妆水，原来你已经有了。”简曲言说，“那我走了。”
“等等啊。”郑若洵没有回头，只是通过镜子的反射来彼此对视，“坐。”
简曲言：“…”
他在沙发床的一侧静悄悄地坐下。
气氛僵持片刻。
“这妆不好看吗？”郑若洵心平气和问。
简曲言回答得很快：“好看。”
郑若洵心里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拆开一张卸妆湿巾，准备往脸上拂去——
“要不要拍张照片。”他突然说，又补充，“我肯定不发出去。”
“啊？”郑若洵手一顿。
怎么复制粘贴了一遍张连的话。
“你不愿意就算了。”他连忙。
“我随便。”郑若洵说，“那你坐过来吧。”
他觉得简曲言似乎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其实你发出去也没事，只要周蔚没意见。”
他其实很随和啊。
只是他不敢太随和，把原主的人设崩个彻底；也不想融入这个他不可能长呆的偶像团体里。
简曲言点点头，也没说好不好。
作为一个标准爱豆，他比郑若洵会拍多了，找的角度完美还原了彼此的精致妆容。
郑若洵挑眉：“可以发我原图。”
简曲言又点点头：“那我走了。”
“再见。”他们仍然是通过那面化妆镜交换了眼神。郑若洵很快收回了视线，不再注意身后人的举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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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女装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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