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哥！叶思君，务必要交到你们家牧老师手里哦。”
林小果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叶思君已经在书桌前发了二十分钟的呆，他一手托腮，将信封举到眼前仔细观摩。信封虽被揉皱，但依旧精致，林小果貌似还挺上心，在上边喷了淡淡的香水。前中调已经散了，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柑橘香。
要不然拆开看一眼？不行不行，这是流氓行径，不能随便窥探别人的**。
“嗯？收到情书了？”
听见牧知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叶思君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去，他手忙脚乱地将信封往卷子底下藏，可惜牧知岁居高临下直接将信封拿了过去。
“不是！”叶思君腾地站起身连忙解释，差点咬到舌头。
牧知岁坐到书桌面前的床上，也不急着拆开，翻来覆去地观摩着信封的正反，温和问道：“不是？这哪儿来的？”
他不是在诘问，而是很认真、发自内心地寻求解答。牧老板语气温和，如潺潺溪水，细流绵延，流到春天的尽头，抵达叶思君悸动的胸口。
叶思君脑子暂时有些转不过来，他想通过东扯西拉转移话题：“牧老板，你居然……进房间不敲门。”
牧知岁说：“敲了，没听见你动静，害怕你学得头昏眼花缺氧了，这才进来看的。”
叶思君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青春期的孩子敏感脆弱，他是例外中的例外。他把自己当作苦情小说的男主角，生来命运多桀，最后还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想而知这位主角会走上什么样的不归路。
这个时候的他格外容易钻牛角尖，操心着一些未知的事，面对牧老板时将自己藏敛起来，把所有的不安掩藏在心底。
求之不得的滋味，伸手摸到的虚无，让叶思君原本就脆弱的小心灵雪上加霜。
叶思君抿唇，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他望着牧知岁，声线都在颤抖：“那牧老板，你年轻的时候谈恋爱吗？你高中也收情书？”
牧知岁略一思索了，将身体坐正，正好与叶思君面对面。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叶思君好像能嗅到他身上最真切的味道，撕扯着回忆又回到了那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那一阵苦涩、沉闷的檀木香，就像是时间的沉淀与自然的馈赠。仿佛是从遥远的古寺中飘来的，带着淡淡的烟雾和晨钟暮鼓的回响，让人在呼吸间就能感受到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与深邃。
“收情书？那倒是没有，我们那个时候，男生女生在一起都说不上两句话，哪儿来的机会发展男女关系。我那个时候不爱说话，并不讨女生喜欢。”
“啊？那牧老板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吗？”叶思君有些吃惊，随即内心是一阵窃喜。
蠢蠢欲动的种子随之肆无忌惮地探出了头，**开始发芽，扎根在叶思君年轻的骨血中。
牧知岁长了一张身经百战的脸，他谈吐举止得体优雅，宛若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不炙热，能驱散所有的阴暗角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曲歌，让人在欣赏中沉醉，久久不能忘怀。
只听牧知岁轻轻叹了口气：“至于情书，这我倒是有点印象，我给人代写过。”
“同班同学，当时是欠了人家人情，正巧他要追女孩，非要我代笔写，那家伙还挺有文采的，写起酸溜溜的诗一套接着一套。”牧知岁回忆起那段顺其自然的日子，无忧无虑的，那场景一幕一幕浮现，忽远忽近。
叶思君不死心地接着问道：“啊，你自己呢？牧老板，一次都没有收到吗？我还以为，牧老板你上学的时候会很受欢迎的。”
牧知岁平静说道：“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其实没什么人会喜欢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牧老板你太耀眼了，好看，成绩好，哪儿哪儿都好，正是因为你太好了，才没人敢喜欢你。”叶思君脸上稍微有了些神色，总之他不像之前那般畏手畏脚。
“我高中的时候生病了，父亲请的家教，上高中……时间很短。”
牧知岁的声音淡淡的，好像路过窗台的一阵风就能将他轻飘飘的话语吹走。
叶思君心中猛然一跳，疑惑道：“生病？”
“对，被父亲的仇家绑架了，关在小黑屋里一个星期。他们不让报警，要我父亲拿钱赎，不然就撕票。”
牧知岁没忍住笑了，他笑起来并不冷淡，反之非常有感染力，像一杯放了干茉莉的清茶。
他继续补充道：“结果我的父亲既没有报警也没有花钱。”
牧凌云不在意他的生死，那个时候的牧凌云事业正值上升期，与人竞争彼此间都不讲究手段。
不择手段的后果就是，牧知岁遭了殃——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讲，牧知岁是他唯一的儿子，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冷血无情的人，会将自己儿子的生死置之事外。
牧凌云却真的能做到只爱自己，只爱自己的事业，所有人都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我就被关在那个小黑屋子里好几天几夜，后边绑匪见绑我没什么用，索性连吃的都不给了，把我铐在椅子上就不再管我了。被救出来之后，我很久都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不说，心理阴影巨大……从那之后，我在家的一言一行，都在监控之下，出门也会跟着四五个保镖。”
叶思君看见牧知岁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交织。他的眼神在牧知岁脸上彳亍，心中徘徊的酸痛隐隐发酵，叶思君试图从那平静的笑意中寻找到一丝过往的阴影。
牧知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又被他那标志性的从容所掩盖。除此之外，叶思君从他脸上捕捉不到一星半点悲哀。
伤口太深，砍下去已经能见森然白骨，牧知岁已经不在意刻骨的疼痛，他甚至已经开始遗忘，遗忘伤害，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对这事轻描淡写地进行转述。
像一个旁观者，描述着另个人不痛不痒的趣事。
叶思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并不好笑，牧老板。”
有时候，共情力是一种惩罚。
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在惊惶之中，被亲生父亲放弃……他是如何在黑暗和恐惧中度过那漫长的一周。
叶思君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要抱一抱牧老板，告诉他，不论过去经历过什么，那些痛苦和恐惧都成了过去。
他想迫切地告诉牧老板：这里有我，我永远都在。
叶思君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唇，试图抑制住这股冲动，短暂的阵痛过后，他又开始懊恼了——在牧老板需要慰藉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还在哪里待着。
“可是现在我还活着，活着站在这儿，还有了你，虽然你现在不太让人省心，手里还攥着一封情书——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孩子，肯定跟你年纪相仿，说不定就是你的同班同学，我要是不重视这件事，到时候可是害了两个人。”牧知岁轻轻摇头，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叶思君的内心，“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情书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是一场情感交易，牧知岁尝试着与他交谈，让彼此可以坦诚相待。这些袒露的伤口与愉悦不是一天就能消化完的，所以他们的相处会是长远的陪伴。
叶思君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书桌的边缘，他的心情复杂。牧知岁托住他的双颊，叶思君被对方强势的动作禁锢住了，他是自愿的。局促的姿势和视线，让叶思君无处遁逃。
目光由此交接，牧老板的眼睛里好像承载着无数的闪烁星辰，叶思君仿佛跌入了一泓深邃的星辰之海，他的眼眸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闪烁着神秘而灿烂的光辉。
他的瞳孔深处，藏着一片无尽的森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每一次凝视都像是漫步在这片森林中，感受着自然的呼吸与心跳。那眼眸中的绿意洋溢着生命最鲜活的生机，如同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明媚，让人心生向往，渴望永远沉醉其中。
叶思君的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一遭，吞咽间隙，他脑海里闪过太多梦中的场景。大逆不道的，肆意妄为的，将所有的规则和道德踩在脚下……
他喜欢牧老板，却又不是对长辈、对救命恩人的喜欢。
实话实说？还是使用蒙太奇式谎言，将这个事赶紧翻篇……
叶思君不动声色地讲信封拿了过来，低头示弱道：“牧老板，我错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情书是我写的……纠结了一天，不知道怎么给。”
牧知岁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松了口，一时没反应过来，欣慰道：“啊？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指责你。”
“我的意思是，你其实也到了这么大，有情感想去表达想去抒发都是很正常的，我并不是要棒打鸳鸯。每个人都会这样，只是你现在太年轻，感情方面不太成熟，稍有不慎就容易误入歧途……”
叶思君敏锐地听见对方言语中的柔软，便有些恃宠而骄，他打断道：“那做梦也是正常的吗？”
牧知岁轻轻皱眉，有些疑惑道：“啊？什么梦？”
“梦见和他**，我记得他那张意乱情迷的脸，很漂亮。”叶思君刻意地强调了后半句话。
意味深长的语气，坦坦荡荡的表情。
“……”牧知岁噎了一下，着实没想到叶思君表达这么直接。
“喜欢他，想跟他做更亲密的事，想让他、让自己都欢愉，这正常吗？”
牧知岁酝酿好情绪，一脸郑重地解释：“从常理来说，这是正常的，你喜欢她，被她吸引，想跟她更亲近，这是人之天性。”
“但你如果真的喜欢她，你就应该多为你们的未来考虑。”
叶思君佯装茫然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在对方脸上探寻着更深层的情绪，他道：“那牧老板，你能教教我吗？”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浅尝辄止的不甘，目光落在牧知岁的脸上，滚烫热切，不舍得挪开半分。
“学会爱一个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任，重而道远，我也没办法给你答疑解惑。”牧知岁轻轻地揉了揉叶思君头顶的发旋，柔软又散漫。
叶思君认真地望着牧老板的脸，恍然大悟道：“也对，牧老板，你也没谈过恋爱……唉，太可惜了。”
“好了，打住，不要再说了。”牧知岁感觉自己无形之中又被中伤到了，可怜地捂住胸口让口无遮拦的小叶赶紧闭嘴。
第二日，学校。
“林小果，你快把我害惨了。”叶思君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眼袋都快耷拉到脚背上了。
林小果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叶哥，你怎么……你晚上做贼去了？”
叶思君闷声道：“都是你那点破事弄的，总之下次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要记得我。”
林小果殷勤地递上一袋小笼包：“啊……你们家牧老师怎么说？”
“他没看信里边写的什么，他一听说有人写情书，头一个变两个大！如坐针毡啊，哪有心情拆情书，总之……他让写情书的人好好学习！”叶思君倒吸一口凉气，小笼包温度正好，碰着胳膊有些热。
林小果松了一口气：“啊？就说了这个？”
叶思君从兜里摸出几个硬币递给她：“那不然呢。”
林小果连忙摆手，仰天长叹一声：“唉……错付了。”
幸亏没打开看，毕竟信封里除了一张白纸，啥也没有呢。
林小果得亏是怂了，临上阵打了退堂鼓，害怕牧老师秋后算账索性就装了一张白纸。
好在那封情书没被打开过，也不用得罪叶哥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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