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我忽地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跌跌撞撞下了床,直直朝着镜前奔去。梦中父皇母后的咒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呜咽几声,伸出手捂着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
——“你根本就比不上钰儿半分!!你这个扫把星!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你出生之时亲手把你掐死!!”
——“你杀死钰儿了又怎么样?!你永远不可能替代他!永远不可能!”
——“沈淮!你竟敢弑父!你不得好死!”
我一直在往前走,但大抵是未点灯的缘故,我一时辨认不清方向,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于慌忙间胡乱奔走。
脚步太过仓促,行走间大腿与桌角屡屡相撞,落了几处红痕。
我却察觉不到痛意。
——“沈淮!你去死!!”
可我、我不想,不想死。
蜡烛亮起,咒骂声终于远去。我跌坐在镜前,呆坐半晌,镜中却又蓦地出现了疯女人的尸首。她披散着长发,身着那袭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嘴角扭曲着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死!”
我猛地蜷缩回镜下,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发着抖。疯女人的尸首历历在目,快窒息的恐惧感将我包裹。
疯女人忽地钻出镜外,用尖长的指甲在我脸上留下几道划痕声嘶力竭道:“贱人!都是贱人!”
我艰难地呼吸着,脸因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眼看着我要窒息,疯女人又猛地松开手,急切地将我抱入怀中,不住拍着我的背哄着:“霖儿,乖,母妃在呢,那个贱人伤不了你的,你乖。”
力度蓦地放松,我大口大口呼吸着,艰难地呛咳了几声。疯女人的抽泣声在我耳边回响,我转头看向她,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
瞧着我眸中的恐惧之色,她像是被激怒了,猛地将我踹倒在地,怒道:
“你怕我?!连你也怕我!”
“霖儿,我是母妃啊,你怎么可以怕母妃呢?”
掩在发丝之下的面容露出,瞧见那张和沈丛霖两模两样的脸,疯女人勃然大怒:
“不——不!!!你不是我的霖儿!”
“你是那贱人的孩子!小杂种!是你们、是你们一起把我的霖儿害死的!”
“他才四岁啊,你们怎么狠下心来害死他的啊。”
疯女人跪倒在地,大声地痛哭着。我倒在地上咳了两声,捂着心口,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
重复无数次的解释话语被我在心中默念。
凶手是沈丛钰和母后。
不是我。
“咯吱——”
可疯女人从来都不会信。
因为……
——“淮儿,记得,杀死沈丛霖的人是你,不是钰儿。”
是母后亲手栽赃的我。
那身漂亮的衣衫。
那渴望许久未曾得到的爱。
原来都是蓄谋已久的利刃。
母后根本不爱我,她口中亲切称呼着的“淮儿”,也不过只是沈丛钰的低劣替身。
随时可以被伤害,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被利用的替身。
冷风将窗子吹开。
疯女人的泣声逐渐远去,幻象终于消散。
肩膀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我咬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又闭着眼缩在镜下不肯出去了。
我当然知道疯女人早就死了。
可是儿时的阴影始终是梦魇。那张艳丽却失了生机的脸,也始终是我的劫。
像是脸上的伤疤。
反反复复到痊愈的边缘,又反反复复被重新撕裂。
顾崇风药效发作,早已陷入昏睡中。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我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缓缓抬起眼看着他。
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映入眼帘,我只觉心脏像是被狠狠一击,无数回忆尽数涌入脑海。
他和沈丛钰多么登对。
心脏泛起恐慌,我急促地起身爬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快好了吗?
我不知道。
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意瞬间席卷全身。我匆匆忙忙拿起药膏抹在伤疤上,直到指尖被淡淡的药香浸透,我才吐了口气,彻底醒过神来,捧着蜡烛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橙黄色的光点落到顾崇风脸上,将那张俊朗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仍在昏睡当中,可我仍是惧怕。蜡烛被放在烛台上,我便在光源的照耀下,一步一步爬到他旁边,拽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学着他叫沈丛钰的语气,有些吃力地哄着自己:“阿淮,不怕。”
“没事的。”
眼泪滑下眼角,我吸了吸鼻子,脸颊又往他的手心蹭了蹭。
是温暖的。
不哭、不哭。
那些难受的情绪被我再次藏到心房的角落,脚腕又在隐隐作痛,即使得到了自己的安抚,我却觉得仍是惊惧,仍是不够。
于是我便掀开被褥,钻入顾崇风的怀中,将他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未曾有人好好抱过我。
未曾有人这般抱过我。
所以即使是强求来的拥抱,我也格外珍视。
顾崇风的呼吸声落在耳旁,安抚了我恐惧不安的心。我缩在他怀中,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小声地哄着自己:“阿淮不怕。”
“不怕。”
烛火逐渐变小。
我也终于在不断重复着安抚话语时沉沉睡去。
顾崇风眼睫一颤,睁开眼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到底是没将我推开。
沉默半晌,他忽地伸出手摩挲着我的脸,喃喃道:“沈淮,你在怕什么?”
“明明你才是害人的那一个。”
烛火燃尽,倏地熄灭。
殿中一片黑暗。
话语一出,顾崇风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收回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许久后。
他终于决定翻了身,同我彻彻底底地拉开了距离。
我却仍保留着原本的姿势,并不知晓。
锁链在我们之间困出一道长长的屏障。片刻后,只听得“咯吱”一声,窗子再度被吹回。
最后一丝亮光彻底消散。
些许锁链被我压在心口。
锁链随着黑暗的到来,彻底消熔于榻间。但也仅仅只是瞧不见,其余仍是如同以往一般——顾崇风一动,便让我的心口隐隐约约泛着疼。
分毫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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