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厌龇着个牙囔囔道:“师尊找我准没好事,我才不回去!”
杳钟晚一向看不惯他这种小人做派,揪他耳朵的力气随之加大:“不回去也得死回去!”
莫承厌真的觉得耳朵要离自己而去了。
三人簇拥着莫承厌走出挽宣楼,给足了他很大脸面,虽然这脸面莫承厌一点都不想要。他路经迎客人还歉意地投以微笑,无声用口型说:“下次再来。”
爱笑的迎客人此时笑都不敢笑,唯唯诺诺低下了头。
莫承厌小心翼翼暼向松贺寒。
大师兄的脸色太阴沉了,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好像把他当成了垃圾。
四师妹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莫承厌没骨气地在一片骂声中缩起身子,活像一坨鹌鹑,战战兢兢地走。
华乡镇,地处浮黎宗与磬越宗管辖交界处,算是空白地带,人杰地灵算不上,地大物博也说不及,两方哨子人员盯着也松,磬越宗更是鲜少过来此地。
本来惹祸精莫承厌最是爱来此地,就算他闯了祸,同门也需得千里迢迢赶过来,这路上时间多一秒是一秒,也算是偷得浮生半秒闲。
直到莫承厌双眼一望,模糊看见大路尽头走来三个青年,暗下叫苦,忽觉今天倒霉至极,早知出门找人算个签子得了。
这三人,一男两女,各个身穿材质上等的绵绸衣缎,腰间配有玉石,锦衣富贵中带有骄横之态,瞥见莫承厌一行人,当即有两个人便冷笑开怀。
磬越宗驭兽峰,骄纵跋扈最好滋事,连路过的狗都能因为走路姿势碍他们眼而被踹上两脚的奇葩,在莫承厌心里不想见的名单里可谓名列前茅。
他们今天闲得没事来华水镇干嘛?
莫承厌边叫苦边疑惑,同门也隐隐有避开之势,结果那些人就跟闻到米的老鼠一样,闻着味儿就径直过来了。
为首的男子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浮黎宗控符峰嘛?怎么,又来给你们亲爱的于同门擦屁股啊?”
那男子身后,一名女子发出尖锐的笑声,呕哑嘲哳很是难听,杳钟晚明艳的脸蛋已经被气得泛红。那男子说话声丝毫没有减弱,甚至故意放大,惹得路过的凡人频频注目,小声议论。
“实力最差的浮黎控符?”
“是啊,你看到里头那个畏畏缩缩的人没,想来就是说书人常说的那个于逸之了。”
“这样啊......就搅屎棍那个?.”
“嘘,小声点!你想被他打吗?”
不打不打,莫承厌默默想。
他们说的其实也没什么错,浮黎宗的符术,是五大宗符道界里实力排行倒数的,没有之一。
说他是搅屎棍他无所谓,但说浮黎控符实力最差,他的同门可就有所谓了。更何况这可是华乡镇,镇里居民本就爱把浮黎宗和磬越宗拿在一起各方面比较,在这种气势上落对方一筹,很是过意不去。
这不,杳钟晚对着前方挑事的男子怒目圆瞪,右手插兜,已经开始掏符箓了。
那男子嘻嘻笑道:“哎哟,杳师妹!要在这里切磋吗?我倒是乐意奉承,但伤到路人可不好啊!”
身后女子嘲讽道:“大师兄,怕什么,就凭他们那几张黄纸,还想伤到哪里去?”
男子哈哈一笑:“指不定就炸个烟花给大家助助兴!”
杳钟晚脸涨得通红,怒喊道:“欺人太甚!你们不也就仗着使唤一些禽兽,在这边叫唤个什么劲儿?”说罢两手夹住符箓,正欲使力,手腕处却被轻轻一握,原是松贺寒按住她攻击手势。
他上前一步挡在杳钟晚身前,沉声道:“幸得见磬越宗大名鼎鼎的驭兽峰,如想切磋倒也不急,三个月后便是五宗大比,到那时再正式比试也不迟。只是今天师尊有急事找,我们没时间在这停留,再会。”
松贺寒说得沉稳,但杳钟晚明显不想罢休,趁那挑事的男子不注意,一纸符箓甩向他身上,轰响一声火苗迅起,不断吞噬那富贵锦衣,直烧得那男子惊慌喊道:“烁晖!”
天空突闻一声啼鸣,尖锐破耳,紧接着阴影笼罩,遮住日光,原来是一头巨鹰盘旋其上,正朝杳钟晚俯冲而来!
莫承厌目瞪口呆。
反正在他死前,没见过磬越宗有这头飞禽。
杳钟晚脸色苍白,迅速夹起新一张符箓挡在身前,霎那间一顶巨大又透明莹光的白罩顿起,挡在巨鹰和她之间。
松贺寒面上一沉,急道:“这顶罩太脆了,快躲开!”
话音刚落,便见巨鹰尖喙一抵,霎时把那薄罩戳落个四分五裂,消散于空中。
松贺寒一咬牙,拉着杳钟晚就欲往旁边躲去,然而巨鹰俯冲速度之快,竟是在几息之间与他们近在咫尺!
“轰——”
镇上街铺被巨鹰挟带之风吹得四零八落好不惨烈,已经有小孩被吓得啼哭起来。众人皆以为那可怜的浮黎女弟子要命丧于此,然而紧随着的凄厉叫声却不是来自于女子之口,而是禽兽之音。
原来莫承厌说时迟那时快,当即飞奔向前,一脚踹开松贺寒和杳钟晚,手执一柄刚刚又从路边随手掏来的扇子,长柄猛然一抵,竟是硬生生插入巨鹰脑袋,引得那鹰悲怆厉叫。
可莫承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管那巨鹰尖喙,也就没想着避开,眼睁睁看着那喙尖迅速贯穿自己左肩,疼得他胸口一窒,甜腥气味翻滚至喉间,“哇”的一声立马吐血。
那鹰受袭后立马抽回尖喙抬颈高叫,莫承厌左肩被这么一插一抽,鲜血立马跟不要钱似的喷洒出来。
杳钟晚大惊:“二师兄!”
松贺寒和杳钟晚被甩到一边,外加巨鹰俯冲之时无物可挡,于是被强风猛灌了一脸,扫得全身脱力,但幸好未受伤。
此时只剩三师弟岁枝安然无恙,原是他在巨鹰俯冲下来的那一刻便猛退开去离开战场,自己寻一处避身之处躲了过去。
见莫承厌全身挂彩好不凄惨,岁枝立马飞身回去,傍到莫承厌身边。
只见莫承厌嘴角溢血,衣服因左肩伤口而染得血红,手中那柄扇子前端也兀自红艳,必然是来自巨鹰了。
莫承厌心中感慨万千。但凡是上辈子那副魔尊躯体,这柄扇子可万万不会只没入前端部分那么浅了。
岁枝不多问,从兜里抽出符箓按在莫承厌左肩处,那大窟窿真是刺人眼球,汩汩冒血,被符箓一按竟有停止之势。
可巨鹰被刺一扇,想把仇当即报回来,不顾身后那男子大喊“回来,烁晖!”鹰眼盯准莫承厌,凄叫一声再度而来。
不,不。
莫承厌无力地推搡岁枝:“别管我,走!”
岁枝见势不对,也不多说,当即听话地抛下莫承厌,转身就溜。
路边众人惊声尖叫,刺得莫承厌耳膜生疼。他转瞬间就见巨鹰俯来,眼前视线开始变得恍惚。
哎呀老天爷啊,不用费心吧啦等到被逐师门了,直接现在一命呜呼命丧黄泉,少走八百年弯路。
可是,这捷径也太捷了吧!!!
“铮——”
刀剑挥招发出的声音。听这清丽纯质音色,是柄上好名剑。
剑气生风成刃,如挽碎冰残阳,以其为中心向四周震开,引得众人后退,衣袍翻飞,屋檐陡动,尘土飞扬,当即把气若游丝的莫承厌给甩向一旁,倒在地上猛吐了一口血。
哪知那风刃所蕴含之尖锐气萧巨大无比,连禽兽巨鹰都本能察觉到危险,立即转身振翅高飞,倏尔不见。
好啊,欺软怕硬的东西。
莫承厌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想起来,结果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铅,竟是没力气站起来了。
额,有点尴尬。
谁的剑术啊,这么厉害。
额……剑?
莫承厌混沌的脑海清醒了一瞬。
在场就驭兽和控符,谁会御剑?
“浮黎御剑大弟子,见过各位。”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莫承厌耳边乍响,他真的觉得自己要两眼一翻死过去了。
还不如刚刚直接被巨鹰戳死来得痛快。
周围脚步声响起,松贺寒跑到莫承厌身边把他半扶在怀里,掏符箓给他止血疗伤。莫承厌努力把发散的视线聚焦,牢牢钉在眼前人身上。
那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手执长剑挡在他们身前,日光投其上,折射出出清亮的白光,耀眼夺目。
“温首席来了。”杳钟晚小声道。
温首席,温若卓。
当今名门正派,就属五大宗鼎立世间。浮黎宗善御剑,磬越宗善驭兽,万梓宗善控符,芫旸宗善炼丹,胥庄宗善使阵。每一宗门弟子实力最强者,被封为首席,以成为下一任宗主为目标进行严格栽培。
浮黎首席,正是浮黎宗御剑峰大弟子,当今剑道第一人,温若卓。
他使一把苍穹剑,苦心钻研造诣颇高,出手干脆利落又伴清雅,饮无数作恶之人鲜血,包括魔尊莫承厌。其剑术已远超同门,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与御剑峰峰主——也就是浮黎宗宗主——尉方海不相上下。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剑道第一人的头衔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他在三十年前身受重伤被魔尊给强行掳了去,十年间被废尽修为沦为废人,虽说他卧薪尝胆,在最后恢复内力,一剑把魔尊丹田贯穿,但那十年终归存在,落到他人嘴里添油加醋说了个各种虚实,成了这清冷美人的唯一污点。
人人只道,如若没有魔尊莫承厌,温若卓的剑道造诣肯定更登一层楼。
虽有血海深仇,但幸好大仇得报。
莫承厌真的很想一命呜呼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仇根本就没世人所说的那么简单,以温若卓对他那滔天恨意,岂是一剑捅穿就能一笔勾销的?
就算是千刀万剐扒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呐!
“原来是磬越宗驭兽峰,温某先在这里替师门陪个不是,斗胆问师门犯了何事,竟引得灵禽来罚。”
眼前死对头淡淡开口,却是把他护在身后,直把莫承厌看得精神恍惚犹如做梦,竟是在一瞬间感激起于逸之来。
那男子身上的火早已消失不见,却毫发无损,这时也反应过来杳钟晚扔来的是什么程度的符箓,于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欲言又止。
就见身后另一名女子上前一步,只见她细眉如远黛,双眸似星辰,秀丽的脸蛋端着淡然从容,拱手道:“大师兄脾性暴躁,出口讽人在先……”
那男子当即把怒火转移到她身上:“少说两句吧你,看把你能的!真以为当上首席就能对我颐指气使了?谁让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那女子,正是磬越首席,磬越驭兽峰三弟子,云寻筝。
她只是静静暼了眼前男子一眼,闭上嘴不再说了。
云寻筝身侧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子也冷哼一声,好似也瞧不起她,转身就跟上早就先行一步离去的男子。
云寻筝只是站立着,对莫承厌一行人歉意地低头拱手,向四周被波及到的路人散去些金子做为赔礼,在一片惊喜声中转身跟上离去的二人。
没想到名门正派这么好玩,莫承厌听了好一出大戏,认为比听书还好听,他很是满意,顿觉自己的伤也不是很重要了。
实不相瞒,如果还有这种看戏的机会,他宁愿再受伤个两三次。
杳钟晚愤愤咬牙小声吐字:“趾高气扬欺人太甚,那曾荣的驭兽术又好到哪里去,尽让那鸟粗鲁地啄来啄去,不就仗着那是吞日玄鹰……”
“你的剑术,跟谁学的?”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
眼前玉人转过身,长睫微垂,墨色如深潭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莫承厌,直把他看得很没骨气地滚动了一下喉咙。
为什么没人说话,很恐怖啊老天爷!
他向松贺寒投去求救的目光,大师兄只当没看见,安心给他疗伤。
莫承厌只好装傻:“什么……什么剑术?”
温若卓俯下身子,青丝从肩上滑落,拂过莫承厌手背,惹得他手微微发痒。温若卓从他手中抽走脆扇,视线投向端部血迹。
“以扇代剑,力道深厚,扇子未断,苍鹰却受了伤。若不是这只是一柄短小普通的折扇,那苍鹰的伤可不会就此轻了。不过——”
他把目光悠悠转来,锁住躺坐难安的莫承厌。
“你未想防御,敌临之际不顾自身安危,出剑迅速只为伤敌,不惜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这般嫌命长的剑术,我活了几百年,只见过一人使过。”
温和有礼,从容平静,如细风拂耳,带起那人如水的眼眸。
——如若没看到温若卓眼底逐渐升腾起的晦暗阴翳的话。
这剑术能是谁的,不就是魔尊那杀千刀的同归剑意吗?
他颤颤巍巍吸了口气,嗯,一定是因为牵扯到左肩伤口,绝不是因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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