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敛忽然想起,今日在外奔波一日,两人都忘记了用饭。
转头看到段凌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红,徐敛想笑,被嗔怒地瞪了一眼。
因连日来的宵禁,镇中的店铺都早早关门,客栈里的餐食过了饭点只余些清水杂面,徐敛略一思索,索性在郊外起火烤点肉食来吃。
找来几根干燥的树枝,徐敛念起引火咒,干枝劈里啪啦地燃烧起来,向上蹿火星子,火舌舔舐着刚刚猎到的野兔。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被火光烤的暖烘烘,段凌的眼睛盯着在火上旋转翻身的兔子,刀削似的下巴紧绷着,一幅小孩儿样,徐敛又想笑。
近两日忙于追踪夜煞蛛,他都没怎么和段凌说过话,正想开口,发现段凌脸颊上的红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去,现下有些面色苍白的模样。
段凌饿的胃痛,忙的时候没感觉到,一停下来就觉得胃部隐隐的灼烧感,闷头垂坐着,等待炙兔肉成熟。
“玉景,你不舒服吗?”
段凌闷闷地点头,开口,声音弱弱的,“胃有些痛。”
一股温润木香突然靠近,被人贴身在身,段凌一惊,而后有些抗拒,“干什么?这是在外面。”
温暖干燥的手掌拉开他的外袍,伸到与皮肤一层之隔的内衫处,与皮肤紧紧贴着,一股融融的灵流被徐敛送来。
段凌觉得自己的胃部一下子舒展开,痛意失踪,心乱慌慌的,应该是饥饿所致。
段凌比徐敛高小半个头,此刻半依在他身上,自觉是个尴尬万分的模样,痛感消失后就挣扎着要坐起。
挣动间段凌不知想到什么,脸又悄悄地发热,怕被徐敛看到,低着头要站起来,谁知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徐敛痛呼一声。
“我撞到你哪里了?”段凌终于站起身,师兄坐在地上,手掩着下巴,看不清楚面容。
“无碍...”徐敛自觉无事,只是破了点皮。
“我看看。”
见徐敛半天不抬起头,段凌有些着急,俯下身轻轻抬起徐敛的脸,借着火光凑近去看。
“你的嘴...”
眼前是一张清秀的面容,三年间看过无数遍,挺拔俊秀的鼻梁,不算精致却俊逸的眉毛此刻蹙着,下唇被磕破了皮,有猩红的血色氤氲显现,眼睛因疼痛泛出水光,因被抬起脸又有些无措的模样,和往日端庄的师兄截然不同,段凌只很偶尔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这么,脆弱、动人,让人,心脏发紧、想要失控的表情。
他用大拇指抹去徐敛唇侧的血迹,又有新的渗透出来,火太旺,段凌有些发热。
可能是饿的太久,段凌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变得空荡荡,后脑轻飘飘地,眼前在火光映照下的师兄,脸上细小的容貌泛出金色,下颌侧面的小痣有些看不清晰。
之前是可以看清楚的,他将徐敛的脸又抬起了一点。
“师兄,你帮我医胃痛...我也帮你...”
喃喃的话语徐敛尚未听清,就被一只热热的唇贴上,铁锈味的血液被吮去,片刻后又回到舌尖。
呼吸打在脸上,段凌手心的红痣发烫灼热,徐敛有些不适的偏过脸。
段凌手微微用力扳过,嘴上功夫不停,想要闭眼时却捕捉到了那一点随着动作轻颤的黑色。
他想,果然只有这么近才能看清楚......
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忽然大了起来,段凌专心致志地和那片倒霉受了伤却柔软、殷红的唇互动。
师兄真的很喜欢自己......
我快要...已经...
徐敛却突然急拍段凌的胳膊,抵着他胸膛将人推开。
段凌还在愣神,就见方才还沉溺在与钟情之人亲密中的徐敛,飞快的扑向火堆,抢救已成碳尸的炙兔肉,黑色的烟气飘到了段凌头上。
没有人,蟋蟀鸣叫两声。
将外层的碳壳剥除,内里尚余一些兔肉未被荼毒。
兔肉分成两份,段凌拿过闷头就吃,与白日里翩翩贵公子、高雅修士的形象判若两人。
见徐敛笑嘻嘻地盯着自己,段凌甚觉丢人,又不能背过身。
这下徐敛真的笑出了声,“哈哈哈。”
“玉景,你刚刚吓了我一跳。”
段凌不说话,脑子可能在捉兔子的时候一起被穿成串烤了。
徐敛托着腮,继续道,“我以为...这几年,都是我一厢情愿,没想到,你...”
“若你真有心与我,玉景,等到师尊出关,我们就修书上帖,合契为道侣,如何?”
“师兄...我...”段凌脸腾地起了红云,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
看着眼前亮亮的眼睛,段凌觉得喉咙发紧,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却始终无法顺畅地吐出来。
“远洵——你可以叫我的字,玉景。”徐敛殷殷目光满含期待。
“我...我愿...”
徐敛的头也跟段凌一样有些发眩,几年的时光,终于将有定论了吗?
他还记得,入清霄座下的第二年,弟子纳新,来来往往的镜日坛,一个陌生的少年和自己迎面相撞。
彼时段凌刚过舞象之年,眉目已显出八分秀丽英姿,身量还未完全长成,比徐敛稍矮两指,错身相撞的瞬间,腰间配着的如意环跌在地上碎成几截。
捡起残玉交还给对方,徐敛目光和那双清亮深邃、光华流转的眼睛相碰的刹那,二十四年如一日平稳的心跳猛地搏动。
时隔三年,那种悸动仍在,徐敛紧张的等待着段凌的答案。
他会…如愿吗?
……
“背着其他人在这里偷吃——好啊你们!”
没等段凌再犹豫半刻,陆则祺人未到声先至,在空旷的野地里格外响亮。
空气一窒。
暧昧纠缠的气氛咔嚓破碎,徐敛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烤的什么东西,黑黢黢的...”,陆则祺摸摸鼻子,徐敛递给他一坨看不清楚本相的东西。
“兔肉,没事你吃,方才我和段凌都已用过。”
闻言,陆则祺张口撕下一块那坨不明物,还没在嘴巴里过一遍就呸呸吐出来,“好苦!这真能吃?!”
徐敛朝他点头保证,段凌在旁癔症一样,没应声。
把那块黑碳重丢回火堆里炼化,陆则祺大掌猛拍在段凌背上,“回神!”
一眼凌厉的飞刀过来,陆则祺心满意足坐下,伸手迎着火光烘烤。
又是一静,已成碳的木柴发出毕剥声,虫鸣不倦。
“我午时接到传讯,找了一下午,翻遍我师父的藏宝阁才找到你们要的东西。”
“怕延误使用,立刻就赶过来了,师兄,还算及时吧。”陆则祺扬着眉毛表功。
“大晚上的一路没碰见人,方才老远就看到有火光,原来是你们俩在这里野味。”
徐敛将风火行珠小心收入乾坤袋,点头称赞,“现下都快子时了,则祺实在辛苦。”
一听到快子时,陆则祺立刻打了个哈欠。
徐敛扶额,顿觉身体上的疲惫感爆发出来,熄灭火堆,拉着神游的段凌,三人迅速飞身往客栈去。
大堂只余一灯如豆,小二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嘴里嘟囔着梦话,表示无房的木牌立在手边。
“师兄,我们三人凑合一晚。”陆则祺抬手要揽着段凌的肩膀向楼上去,被躲开后又来揽徐敛。
“那就如此吧。”
到房间内,陆则祺左看右看,两张床铺分靠在房间两侧,今晚和谁同寝呢?
按理同为师弟,应该谦让师兄单独一张床,可段凌向来龟毛难伺候,沾他一指头灰都要掸半天。
陆则祺向徐敛看去,“师兄,我和你睡。”
“那...则祺今晚和我一起...”
段凌出言打断,“陆则祺睡相太糟,小心半夜打拳,师兄还是睡我床上吧。”
徐敛自是无有不应,熄灭灯烛后,躺到了那张带着冷香的床铺上,片刻后,段凌挨着他躺下。
房间另一边已传来轻微的鼾声,月光悄悄溜进来,能看清段凌听到鼾声后蹙起的眉头。
凌厉秀致的眉毛轻轻纠结在一起,段凌不耐烦的从床上翻转,侧身朝里转去。
徐敛正悄没声儿地盯着自己的心上人,忽见对方转过来,在昏暗的床榻间和对方的眼神撞上,他略一思索,指尖莹莹亮起一团白色的光点,轻轻附到段凌耳边,那时有时无的鼾声便被阻隔在耳道边。
一室安眠,除了徐敛。
像黑沉沉的水中,他竭力的呼吸,窒息的感觉却仍然凝滞在胸腔。
看不清楚身形的影子忽远忽近,扼住了他的喉咙,又松开。
徐敛?徐敛?
你这个...贱...
谁在叫他?
大声呼救,声音从嗓子里被磨碎、挤出来,有人能听到吗?
……
终于对方放弃了拷问,徐敛得以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太阳穴钝钝发痛,他疲惫地睁开眼。
对上一双带着不解和些微寒意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嘴唇轻启,“师兄,你……”
“嗯?”
“昨夜,你在叫谁的...”
徐敛尚未听清那声低沉的询问,陆则祺神清气爽地醒来,发出一声雄劲的伸懒腰声。
“呼!”
“晨安!师兄、师弟!”,陆则祺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对上已清醒却仍在赖床的二人,大声催促二人起身早操。
“你刚刚问我什么?我昨日又做梦吵到你了?”
段凌沉沉地盯他一眼,侧目看了看在整理服饰的陆则祺,缓缓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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