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走到二楼敲门，开门的人是樊泽：“还没睡？我找叶泊羽。”
樊泽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许嘶哑：“你有空吗？我想先和你聊聊。”
叶开挑了下眉：“你嗓子怎么回事？生病了？”
樊泽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降温，也许是因为过于强烈的情绪冲击，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的头脑一片空茫，紧接着躯体化反应接踵而至，他发现自己在发抖，而后失声。
他扯了一下嘴角：“没事。”
叶开却没进去，他看出了樊泽的反常，稍加联想，轻而易举猜出了前因后果：“我猜，你看到阮时意和叶泊羽打起来，担心我们节目组会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所以想要联系之前的同学老师来当证人，如果我做了什么，你会拿我高中‘作弊’的事情对我再一次网暴。”
樊泽看了他一会儿。
他想到高中时的叶开，很乖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话很少，身型有些过于单薄，但因为漂亮的面孔，还是很难被人忽视。
最开始的时候，提起叶开总能听到“完全是天才”“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类似的夸赞，后来夸赞声消失了，被冠在另一个人身上，他成了“骗子”“小偷”。
樊泽打电话给高中的老师，那个老师支吾片刻：“这么多年过去了，樊泽，我劝你不要执着于这件事了。我只能告诉你，叶开那个孩子，命蛮苦的，他什么也没做错过。”
他一直视那个坐在教室做题的安静少年为白月光，但现在那道剪影似乎并不属于那个人。
樊泽沉默半晌：“其实我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只是有了猜想，还需要进一步证实……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叶开：“不能。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而我要工作。你曲折的心路跟我有什么关系？叶泊羽在哪儿？”
樊泽深深看他一眼，妥协道：“应该在露台那边。”
叶开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早点休息吧。”
门在樊泽面前“砰”一声被合上。
风自浓稠到化不开的黑夜中吹进来，吊灯把装修华丽的走廊照得亮堂，一明一暗交织，叶开忽然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疲惫。
原来有些道歉来的太迟，他也就不再想要了。
叶泊羽果然在露台那里抽烟，闻声偏头看向叶开：“小开。”
叶开在露台的布艺沙发上坐下，看着叶泊羽：“你们打架的视频……”
叶泊羽一挥手，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不，别谈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说，你帮帮我，沈北霖对我起疑心了，怎么办？”
叶开垂眸看他：“不知道，你说的谎太多，不如祈祷其中最严重的一些不要被他发现。”
叶泊羽抓住他的手，叶开才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叶开，如果被发现，我会活不下去的。”
他必须享受鲜花掌声，必须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叶开厌倦地再次重复：“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小开，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叶开怔愣两秒，原来人在极度的愤怒时刻第一反应是会笑的：“我害了你？”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表扬、奖励是你主动让给我的。”
叶开盯了他一会儿，看到他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的脸，发觉叶泊羽在说真心话，他真的就是那么想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叶开七岁的一个下午，空气沉闷，夏季的暴雨将至。
母亲死后不久，他们仍住在半山别墅，老宅占地面积大，又没有人气，难免有些阴森，叶开做完功课，他被关在房间里出不去，只能自己一个人玩游戏。
玻璃弹珠在花样繁复的地毯上滚动着，反射着碎光，停在一只鞋前，叶开抬眼看过去，看见了叶泊羽对他微笑。
叶泊羽笑容温和，彬彬有礼，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走过去拥抱了他：“你就是叶开吧？我听说你妈妈最近去世了，很寂寞吧。”
叶开懵懂点头。
“以后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填补你妈妈的空缺的。”
叶泊羽少年老成，生得干净文秀，很会讨人欢心，只有一点，他似乎在功课上很吃力。
那个时候学校开始强调“奥数”，在放学后开设了晚课，给“优等生”们补课，叶开对此不反感，却不怎么想在放学后待在学校，干脆每天托叶泊羽把作业带给他一份。
“小开，奥数小测我不想被爸爸骂，你能不能帮帮我？”
叶潜对叶开动辄打骂，所以叶开不疑有他，小测而已，如果他这个哥哥能高兴，叶开并不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完美地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天真和大方，但天真有时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再后来。
“小开，我不想因为身世被他们笑话，你叫我哥哥好不好？”
“小开，我特别想要老师给的奖励，你可以让给我吗？”
原来那是一切的伊始。
叶开为这个荒唐蹩脚的理由失笑：“够了。叶泊羽，你去做个NPD量表，看看心理医生吧。”1
“哥，你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小陈看到叶开从二楼下来，面色苍白，赶忙迎了上去，“坐下来歇一会？我给你倒杯水。”
叶开坐到中岛边，撑着下巴：“我想喝奶茶。”
小陈翻了个白眼：“不行。今晚喝了你是打算明天一整天都不吃饭吗？”
叶开没接话，安静地坐了一会，小陈偷眼看他，终于被叶开发觉：“看什么？”
小陈：“我不讲，讲了你又要不高兴。”
叶开：“请说。”
小陈“啧啧”摇头：“你现在一脸颓丧的样子好诱人，真想拍下来发给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男人们。”
是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都是坚定的叶嬷！
叶开：“……差不多行了。”
小陈笑了：“哥，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吗？”
叶开无奈：“干嘛今天都找我回忆过去？”
小陈才不管他，自顾自说下去：“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和照片里不太一样，比照片还要貌美一个level，薄得像张纸片……”
叶开：“说重点。”
“我呆的上个组作出的综艺收视率太差，所以那个组解散了，我以为我们俩也不会一起工作很久。”
“当时你刚来，大家都对你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你说，我们要一起看这个故事发生，把这个故事讲完。然后，那个综艺爆了，像做梦一样。”
“哥，我不喜欢这个恋综，我们大家都不喜欢，你明白吗？我们不想看你困在过去。只是你说你要做，有那么多人不同意，我不想看你那么被动，所以才支持的。”
叶开心中一动，摸了摸她的头发：“下一个综艺我会听你们大家的。”
小陈挥开他的手：“别摸，刚洗的头，给我摸油了。”
“叶导，这个热搜不降反升，还在有更多的营销号在下场。”
叶开向楼上看了一眼，这就是叶泊羽给他的答案。
他转了一下玻璃杯：“第一期剪辑明天加急能赶出来吗？”
“应该可以，本来就在收尾校验了。”
“过一会录一条我替阮时意道歉的视频，今早九点发，正片提前到今天下午一点放出去。”
“好。”
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叶潜，叶开没有碰，如同一年前的自己一样再次来到命运的路口，那时他还并未觉醒，并未发现世界的真相，还对所谓亲情抱有幻想。
叶开翻过了手机。
1. NPD，自恋型人格障碍（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是一种常被误解的复杂人格障碍，基本特征是对自我价值感的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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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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