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雾气升腾,水龙头中溢出的水滴滚落在瓷砖上,顺着斜坡滑落到地漏中。
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让江俞头痛欲裂,浑身力气像被抽走。手腕处尖锐的痛意让江俞从梦中渐渐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
“唔——”
他使劲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眯着眼睛勉强看清眼前的情形——浸在温水里的左手手腕竟然被割了一道口子,血液正朝外有条不紊地流动着。
透明的水面被染上一层殷红。
等等……这一幕怎么这么眼熟?
江俞茫然片刻,转头看向旁边的台子,果然看到一把还带着血丝的灰柄水果刀。
十几秒前它才刚刚划过他的手腕。
江俞使劲敲了敲混沌的后脑勺,分明半小时前他还被那些人绑到手术台上强行抽血,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怎么莫名其妙来到了……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里?
是临死前的一场梦吗?还是真的和小说电影里那样…重生了?
江俞不敢相信这么不可思议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抽了条干净的毛巾裹住伤口止血,从浴缸中起身,跌跌撞撞正要推门出去,却在经过那面等身高的镜子前时动作顿住。
镜子中的少年183左右,身姿修长,身材干瘪。皮肤被浸得发白,凹陷的脸颊因失血而无比憔悴,偏厚的嘴唇无半点血色,浅茶色的眸子被水雾染上一层莹光。
在看清的那一刻,江俞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尽管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但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几年前的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伤口和毛巾摩擦处传来的痛感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片段如同泉涌般席卷江俞的大脑——
【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地下手术室中,检测仪器响起一声短促的机械提示音,霎时间,除主治医生唯一在场的助理慌了阵脚。
“不能再抽了医生,再抽下去他可就真的会死啊!”
耳畔的话让男人墨绿色的眼瞳亮起一点,生涩地转动在江俞苍白到刺眼的脸上,几秒钟后,又毫无怜悯地挪开目光,“继续。”
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像是宣判了少年如浮萍般无人在意的生命结束。
助理怔愣地看着病床半天,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跟了男人半年,做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手术,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在手术台上活活杀死一个人啊!
男人的目光只紧紧盯着沈念安的生命检测仪,看着那愈发平稳的数据,神经紧绷了几夜的他松了一口气。手指微抬,他不停按着不断跳动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江俞出于生存本能,喉咙低低发出一声干涩的哼咛,男人顿时不耐地皱眉。
助理欲言又止,“医生,他——”
“不用管。”男人语调格外残忍,眼神中的恨意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这种货色,就算死了就不会有人在意,身上的血能救念安已经是他唯一的用处了。”
助理看着血液逐渐被抽空的少年,心脏传出尖锐的刺痛。身为医护从业者,他从未想过有天会亲眼见证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皮子下一点点消逝。
想报警,但又知道不可能有用。
无论是医生、还是外面那几个男人,都是魔都权势滔天的人物。
捏死他这个小透明简直太容易了。
他抬头,看着男人蹲在另一个病床边,用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沈念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不禁咂舌。
分明相似的一张脸,完全相反的两种人生。
难道一切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吗?
心跳检测仪化成一条直线,刺耳冗长的尖锐声响彻耳膜,助理眸光闪动,侧过头,在纸上记下死亡时间——
江俞,23岁,死于20xx年1月6日15点46分】
原来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狗血万人迷小说。
小说的主角受名为沈念安,出生于魔都赫赫有名的豪门世家,凭借自身的玛丽苏光环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见过他的大佬无不对他一见欢喜,再见倾心,恨不得轮流上演一出“命都给你”文学。
而江俞,就是本书里的万人嫌替身工具人,被四个渣男轮流虐待至精神崩溃,被抽干血扔在手术台上,最后连尸体都不知道埋在哪儿的炮灰一枚。
母亲去世,亲生父亲还是个成日游手好闲的酒鬼,自从江俞成年后,家里的生活基本要靠他打工维持。
大二时,父亲酗酒后急性脑出血,手术不仅掏空了家里全部的钱,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就在江俞打算退学回老家打工时,主角攻一号贺璟渊出现了。
他不仅愿意填空全部欠债,还会供给江俞到大学毕业的全部费用。
走投无路的江俞看着贺璟渊“纯善”的脸,天真以为对方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长腿叔叔,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显然,贺璟渊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人,找到江俞无非是因为他和沈念安相似的脸。
钱贺璟渊不缺,却是拿捏江俞最有效的痛点。
依照现在的时间节点,江俞已经搬到了贺璟渊安排的公寓,内心的仰慕也逐渐转化成爱意,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玛丽苏剧情里霸道总裁般的黄金单身汉。
小炮灰的生活是绝不可能顺风顺水的。
爱上贺璟渊这样的人是一场豪赌,江俞成了被折断翅膀的蝴蝶,被攥在手心。
今天,就是江俞在新闻上看见狗仔拍到贺璟渊在美国约见沈念安的照片,慌乱之下连发几篇小作文说自己想见他,被拉黑又无视几天后,万人嫌-作精-光环发作,在浴室里绝望自杀的情景。
当然,身为一名工具人炮灰,不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绝不可能这么轻飘飘地死去。
由于是第一次动手,伤口划得太浅了,等到他被管家发现送到医院“抢救”时,伤口都凝固了。
不出意外的话,贺璟渊就是在此时对他产生反感的。
不听话的金丝雀,就理所应当被抛弃。
在这次事故的几个月后,贺璟渊带着江俞去了主角攻三号的粉丝见面会,并在活动进行中期借服务生手递给了他一杯带了东西的饮料。
等江俞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和喜欢的电影明星睡在一张床上,还不着寸缕。
江俞落荒而逃,慌张中不停拨打贺璟渊的电话,却无人接通。
他意识到了自己是被陷害,却没想到是被自己最爱的贺璟渊陷害的。
很快,两人的“不雅照”被一家不知名的八卦公司爆出来,连续几天挂在热搜榜上。
一时间,攻三名誉扫地,娱乐圈掀起一阵风浪不小的风潮。
攻三被贺璟渊搞这么一出,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除了暗地打击对方的公司势力外,他的公关团队第一时间花重金将照片上的他替换成另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并发长文澄清说江俞是他狂热的私生梦男。
一时间,舆论反转,学校论坛上江俞的露骨照片被传得沸沸扬扬,远在小县城的养父更是打电话和他断绝关系,说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霸凌和指指点点接踵而至,江俞走在学校的路上,都能感受到周围数道不善的目光。
不久后,他就被学校通知退学了。
当然,退学的背后自然少不了主角攻的参与。
被江俞按戳认证的好友兼学渣校霸——主角攻二号这时跳了出来。
他难以接受有人顶着一张和童年好友沈念安相似的脸,却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于是他动用家里的能力,让校方强行给江俞退了学。
没家没钱没学历的沈辞只能在郊区找了个一个月500块的廉租房居住,白天在便利店、晚上在酒吧兼职,拼命存钱。
没到两个月,就累垮在了工作岗位上。还是同事帮他叫了120。
刚好,就送到了主角攻四号所在的医院。
狗血剧情大爆发!
经过一番身体检查后,四号攻发现江俞不仅和沈念安长相相似,就连血型都完全匹配。
他私下调查了江俞的信息,知道了少年之前做过的事后心生鄙夷——他长着这张美好的脸,却做了那么多烂事,简直亵渎了自己心中美好的白月光。
甚至差点失去理智,当场划烂他的脸。
江俞对此毫无察觉。
直到白月光回国,工具人终于到了下场的时候。
沈念安发现了替身江俞的存在,一怒之下从贺璟渊的豪宅里摔门而出,长跑几公里,被突然出现的一辆面包车当场撞得不省人事。
人自然送到了四号攻的手上。
于是四号攻咬牙喊了句“恶有恶报”,利用手中的黑暗势力,将一无所知的江俞绑了过来,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狗血的一批。
对此,江俞只想说——
从头到尾,他都是个被利用的炮灰路人甲,为什么这帮死渣攻想报仇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
柿子专挑软的捏?
真当人没脾气是吧?
江俞看着镜子里憔悴到了无生气的自己,扶额掩盖掉眼眶里的酸意。
空旷的浴室里响起一声嗤笑。
这一秒,江俞终于接受了重生的事实。
既然这是上天怜悯,让他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那自己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江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泛光的眼眸逐渐闪烁出一抹坚定。
逃脱不了他们的魔爪,那索性就一起玩儿咯?
手里有了筹码,他就不再是赌桌上任人宰割的猎物。
套上裤子,单手压住伤口,江俞转身正打算离开浴室,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几个西装革履、气喘吁吁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管家向南屿见到江俞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时,先是怔愣半秒,视线缓缓下移,在他不停流血的手腕处定格。立刻回过神来,冷冷道:“江先生,老板收到照片说您自杀——”
“他看错了吧。”江俞甜甜一笑,越过他走到客厅,熟稔地拿出医药箱里的纱布包扎,“不小心划到而已。”
向南屿看着不怎么流血的伤口:“……”
在手腕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江俞扯开嘴角,平日呆板木讷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狡黠,“对了向管家,我刚好有事需要拜托你。”
向南屿的目光落在江俞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我要搬回学校,你和你的手下帮我打包个行李呗~”
少年撒娇的语气让向南屿顿了几秒,语气平淡,“我并没有收到老板说您要搬走的通知。”
“我又不是把自己卖出去了,去哪儿还要跟他打报告?”江俞转头轻嗤了声,拿起旁边的银叉狠狠戳进果盘里的草莓中,果肉溅出几滴红色的汁水,在白色盘子里极为显眼。
慢条斯理地吞咽后,他耸了耸肩,拿起手机无所谓道:“算了,你们要是不愿意,我就找搬家公司咯。”
向南屿神色冷漠。
过往江俞的“痴情”自己不是不清楚,更何况他见了太多情窦初开的感情,都是表面平静如冰,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所谓离开,不过是胡闹想引起那人注意的把戏罢了。
看少年的表情姿态,倒还真有几分装模作样的洒脱在。
作为一名职业管家,向南屿当然选择冷眼旁观,他客气颔首,“您稍等。”
紧接着转身离开公寓。
在门外,他给贺璟渊打去了电话,将事情原委叙述了一遍。
“闹了一通还不够,他还要搬走?”
闻言,贺璟渊有些不满,只不过是个一时兴起找的廉价替代品,又作又闹的真是厌烦。
紧接着他冷笑一声,“那就让他搬,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贺璟渊太清楚江俞的感情,却对他的痴心妄想嗤之以鼻。
他养了他近半年,替身也好,一时兴起也罢……无论怎样,游戏开场了,结局就只能由自己喊停。
是不是最近对江俞太纵容了,让少年以为小狗也有权利主宰自己的命运了?
他倒想看看,过了半年奢华生活的江俞,要怎么重新回到清贫的生活里活下去。
拭目以待。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
向南屿回到公寓内,见江俞正倚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薯片,电视里正播放着贺璟渊的八卦新闻。
少年身形佝偻着,锁骨若隐若现。
“江先生,”他沉默两秒后终于开口,走到江俞身边,“我们从哪里开始搬?”
他的视线锁定在少年的浅色眸子上,试图捕捉到一丝伤心的情绪。
可结果让他失望了,江俞站起身,拍拍手甩掉手指上的碎屑,随后手指着卧室里的几个未开封的纸箱,“这些全都是……哦对了,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他们这些男人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那就劳烦向管家陪我一起收拾咯?”
向南屿嘴角抽了抽。
在场谁不是男人?
江俞仰头朝他莞尔一笑,平日里清澈见底的双眸此刻带着几分狡黠,“向管家,辛苦啦。”
眼里的幸灾乐祸一览无遗。
向南屿镜片后的深色眸子微微闪动。
之前他一直以为,江俞就是个心思单纯的贫穷大学生,被贺璟渊耍的团团转而不自知。
一出刚刚开场就知道结局的比赛,总是少了太多趣味性。
没想到到了中场,倒意外多了几分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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