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九凌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真就这么容易?赵庸居然就答应了,这还是他吗?
桓九凌难以将印象中那个就知道到处杀人,和动不动就威胁他的人,与现在没费什么力气就答应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反差也有点太大了吧。
“你答应了?”
他挥打的动作逐渐停下,不安、无法确信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深深诧异着。
赵庸没应声,坐起身,将他揽入怀中,捞起他的两只手:“手打疼了吗?”和柔地问着。
掌心的温暖触在手背上,桓九凌表情陷入无所适从的茫然:“你、你在做什么?”
“疼吗?我叫医师进来看看。”
桓九凌瞪着眼睛转向他,一副见了鬼般的表情:“你能滚吗?让我静静。”
赵庸无言叹息,没拒绝他,只是在离开前合紧了他的衣衫。
他真就没有再留下,在桓九凌发直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到门前,即将推开门的瞬间,听到身后的声音。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赵庸无声苦笑,那句“自作孽不可活”在脑海中盘旋,低低回了声:“好。”
……
没几日,桓九凌就收到了来自赵庸的消息,说让他三日后去怀水书院。
想不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所以当元明说完话站在跟前时,桓九凌一脸的呆滞,久久未能回神。
那日的经历宛若悚人的噩梦,每每梦回,恶寒顺脊攀上,汗毛瞬时根根倒竖,怨念由此滋生。
桓九凌提心吊胆了好几日,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生怕赵庸突然发疯,半夜偷溜进来对自己做些什么。
然而心惊胆战地戒备了好几日,什么都没发生,连设想中会可能得到的事后暴怒也没有。
赵庸就像是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只有每日不断的吃食衣物,能够表明他仍是生活在赵庸的掌控监视下。
这么一来,桓九凌慢慢放下戒心,可莫名心底里缺了点什么,总是会来到院门口张望一番,夜里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得眠。
他把这种奇怪的症状,归结于赵庸总是搞突然袭击,于夜里出现在自己身边。而长时间见不到赵庸,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没关系,习惯是可以养成的,不习惯也能养成习惯。等恢复过来,他依旧是条好汉,可以找点逃离赵庸的法子。
“小郎君?”
“啊……”桓九凌骤然惊觉自己已经呆了好长时间,拍拍脑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元明却没走,朝后面一招手:“进来。”
一行人提着箱子跨进院中,在桓九凌奇怪疑惑的眼神中,元明解释说:“这是督公送给小郎君的入学礼,包含笔墨纸砚,以及书院的衣装。”
桓九凌愕然瞪大双眼,宛若见鬼,眼睁睁看着仆人把箱子抬到眼前,打开,里头的东西瞬间闪瞎了桓九凌的眼。
他唇瓣动了动,半响舔了下发干的唇,抬手冲莲生招手。莲生忙从震惊中回神,过去扶住他。
“莲生,我还活着吧?”
莲生一个心颤:“郎君,你这是怎的了?”
桓九凌甩头,语气中充斥不可思议:“若是没死,就是我产生幻觉了。赵庸真是疯了,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以前也没这样大把大把的送,这也太豪横了!
莲生试图解释,然而想到督公平时的为人,忍不住吞下话音。
元明嘴角抽动,半笑不笑地看着主仆俩在自己面前对督公指指点点,随即清了清嗓子,表明存在感。
桓九凌才如从梦中苏醒般,冲元明道:“我收下了,你回吧。”
元明表情微愣,还想等着他的下文,然而桓九凌回以他一个“干什么”的奇怪表情。
想问的话就瞬时吞回了肚子里。
元明回去复命,在督公的院子门前纠纠结结,被出门来的哥哥看见,问他在做什么。
元明哭诉:“哥,他都不说督公点好,我要怎么回去禀报啊?”
元清摸摸弟弟的脑袋,用那张相似无二的脸叹了口气:“祝你好运。”
亲哥都这么说了,元明还有什么话可说,不情不愿来到督公的门前。刚一叩门,里面的话音就传了出来。
他进到屋内,赵庸的问询声紧随其后。
“东西都送到了?”
“对,小郎君都收到了。”
赵庸瞥他一眼,手指摩挲:“然后呢?”
元明无可奈何,顶着压力开口:“没了。”
“没了?”赵庸语气一瞬加快,“他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想离开自己?
元明沉默,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赵庸额角抽痛,以手掌额,嗓音里掺了些疲惫:“罢了,九郎去书院的时候。你和元清一道去,小心看顾着,别让人把他给欺负了。”
元明抽额,心想以桓小郎君的性子,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随后品过味来,督公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了!
……
入学那日,桓九凌按着学院的时辰起了个早。
三月下旬,日头升得依旧晚,天才刚蒙蒙亮,翻出点鱼肚白,空气中混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桓九凌一袭学子装,青衣宽袖,外罩霜色锦纹披风,白乎乎的绒毛堆围在脖颈处,衬得他皮肤若雪,瞳仁漆黑,一点攻击性都无,跟他怀中猫儿的姿态如出一辙。
都说宠物如人,赵庸立在府门前,眼瞧着这幕,突然深刻理解了。
出府来的桓九凌还没瞧见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尾依稀流出没睡醒的泪珠,沾惹在鸦黑的睫毛上,泪颤颤的,飘出一尾红痕。
可怜动人的模样,仅仅一下,就能捕捉心扉。
赵庸从前没觉着桓九凌这张脸有多好,在他眼里桓九凌就跟街上那些路人没什么两样,从不曾细致关注过。
可眼下,却大有不同。分明看过无数次的脸庞,此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耀目而诱人。
他穿着自己为他精心挑选的披风,配着相得益彰的配饰,他的一切都那么恰好完美,最能勾动心底按耐不住的深邃**。
周围其余人亦都看呆了眼,赵庸不动声色将这一切收拢如眼。心底既有丝隐秘的骄傲,却又嫉妒,甚至妒恨。
怒意冲至心头,逼得他想要上前一把拉过桓九凌,将他关在屋子里,每日只能供自己观赏,与自己说话。
赵庸心思隐秘颤动,犹如暗夜欺压白日,濒临断线,却又被一声低低的惊呼唤回理智。
“公公!”
抬眼,桓九凌受惊的圆眸睁大,定定落在赵庸身上,宛若被吓到的白兔一般。
桓九凌吓得后跌,怀中的猫儿惊叫一声,挣扎脱离,轻巧落在地上。
莲生想追猫儿,眼神追看过去。
场面一片人仰马翻,赵庸隐秘地叹口气,旋即转身,先行离开。
元明目瞪口呆,看着督公背影,欲言又止。
待到他坐上马车离开,桓九凌才回过了神,彼时元明已至面前。
“你来做什么?”
元明一字一句:“督公吩咐,要我来护送小郎君去书院。”
桓九凌迟缓地眨眨眼,想到刚才赵庸站在门前,似乎是在等自己一般,没忍住追问:“那公公是来?”
被问及关键,元明些许激动:“是专程来送小郎君的,督公今日当值,为了等小郎君,还在门前耽搁了些时辰。”
本以为说出这些,能得到他一句好,谁知却听他嘟囔着:“我又没让他做这些,回头迟到了,还得怪我。”
元明:“……”
桓九凌随即上了马车,往书院去。
那地方设在城内清幽处,路上不怎么能见到人。
进入书院,有专门负责对接的老师引导桓九凌,倒没费什么工夫。
书院内院落重重,走在长廊中,处处可闻琅琅读书声,环耳不绝。
近日春试在即,学子们勤勉更比往日,像桓九凌这样半道入学的人有许多,大多是从周边县城来的,专门赴京都来参加春试。
桓九凌到这里,并非真的为了读书,而是躲避赵庸,自然没那种紧张感,跟着引导的老师悠悠然转了一圈,就给引入了一间屋内。
里头十余个学子,一听到动静,齐刷刷抬起了头,阒寂一时,落针可闻。
空气陷入沉滞,桓九凌暴露在十来道目光中,耳朵隐隐烧热,却不肯示弱,迎着他们的视线,仰高了下巴。
议论声四起,对着桓九凌的方向,窃窃私语。
夫子清清嗓子,骚动声具寂,他这才向众人介绍,桓九凌听着,并未提及自己来自赵庸府上的事,不知是得了赵庸的吩咐刻意隐瞒,还是他本就不知道。
总之,底下的学子听后纷纷聚集目光,对桓九凌这么个从江南转过来的外来人,充满好奇。
夫子一离开,桓九凌就被各路问询声围住。
“江南来的?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喽?”
“哎呦,世三郎,瞧你市侩的,钱不钱的,多俗气?”他调侃完,以手挡唇,低声问,“桓姓非大姓,你来京都参加春试,可有大姓氏族为你察举?”
“察举……?”桓九凌一脸疑惑。
这模样看呆了一众学子,惊讶万分。
“你别装,朝中没有关系,你大老远跑这里来做什么?”
“是啊是啊,江南亦有春试的考点,你来这里于理不合。”
桓九凌被问得站立不安,挠挠头:“那个,有没有可能,我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
“谁啊?”
桓九凌一慌,他不可能将赵庸说出去的。以读书人的性子,若是听到绝对会将他唾骂死的。
两难之时,门外有人步入,伴着说话声。
“梁相宜,你说说你,春试在即,还天天往庙里跑!”
“你管得真宽,我是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梁相宜不欲理他,大步进入屋内,一抬眼,视线穿过聚在一起的人群,直直撞入中间男子的眼底。
眼神剧烈波动,心脏都停了瞬息。
“这……”
桓九凌自然也看见了他,即刻想到了破局之法,抬手冲他打招呼道:“又见面了,真巧啊!”笑容明媚。
恍惚间,鼻尖似涌来缭绕的香火味,兼之春来的花香。
梁相宜心脏扑通一声,停跳了半拍。
众位学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桓九凌趁势挤出身来,快步来到梁相宜面前,笑道:“原来你在这里读书。”
梁相宜不言不语,呆傻了般。与他同行的友人撞上来,搭他肩膀,冲桓九凌笑道:“哪里来的贤弟,长得如此俊俏。”
“去,”梁相宜回过神,不满地推开友人。
又冲桓九凌羞涩笑笑,“你怎么也在这里……从前没见过。”
“我刚转来的。”
梁相宜正要在说些什么,授课的夫子进了门来,驱使众位学子在位置上坐好。
迫不得已,这场再重逢,暂且搁置。
下午课业全部结束,到了离开书院的时候。
书院本身可以住宿,桓九凌自身也希望住在书院,奈何赵庸根本不给他办,他只好晚上再回去赵府。
随着人潮汇出书院,桓九凌来到路旁等待马车,一记唤声传来。
“九凌。”
由于叫法过于不同,桓九凌即刻回头,便见梁相宜脚步匆匆,赶到面前。
脸上有因奔跑而生的红晕,微微喘息:“夫子有课业上的事嘱咐我,所以我便迟了些。”
对于他突然解释原因,桓九凌心底莫名,他好像也没跟这人约好什么吧?
“嗯……寻我有事?”
梁相宜脸色一变,几分赧然上涌,似乎是被戳中了什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憋半天,憋出句:“你刚来京都,是在哪里住着?”
桓九凌面不改色地撒谎:“在认识的人家里暂住。”
“哦哦,我是在城外的普渡寺借住,就上次你我遇见的地方。”
桓九凌点头,没有接话,空气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梁相宜又道:“那个,你初来京都,或许不太熟悉。眼下课业不忙,你要是需要,我可以陪你逛逛。”
“不是要春试了吗?”
“啊……”梁相宜窘迫,“陪你出游的时间是有的。”
“哦……”桓九凌说着,点了点头,眼神瞟着马车的方向,心思逐渐放空。
梁相宜则是话匣子打开,开始不停找着话题,与之攀谈。
在两人交谈的时刻,没人注意到,一辆马车正停在街角,车窗冲着两人的方向,一角微微掀起。
车内的人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扶在窗上的指节用力,压得关节发白。
马车内天光昏暗,赵庸面庞隐在沉暗下,颈侧青筋突动。驻目许久,他分开唇瓣,声线森寒。
“去查查九郎身边那人是谁,我要他死。”
我们九郎超级无敌有魅力,就是小赵公公不懂得欣赏。现在才发现就晚了,早有人准备着上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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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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