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去书院,桓九凌跟书院的学子们打了招呼,意外的没看见梁相宜。
心底几分奇怪,倒是没太在意。落座下来,等着夫子的间隙,他目光落向窗外发呆,这时阵阵骚乱哄响。
有人打门外走进,额上裹着纱布,脸上挂了彩,红一块肿一块,看着瘆人极了。
桓九凌撑着下巴的手愕然松下,眼瞳微缩,几分诧异。
屋里的学子们齐刷刷围上去,紧张道。
“相宜兄,你这是怎么了?”
“这是叫谁给揍了?快说出来,哥几个为你讨个说法去!”
梁相宜勉强挤出个笑,对眼神关切的众人道:“没事没事,夜里没看清路,不小心摔的。”
“这看着可不像摔的。”跟梁相宜关系最好的友人啧啧道,“你这就是让人给打了吧。”
梁相宜蹙眉:“你别瞎说。”
眼神飞瞟一眼人群外坐着的俊秀青年,面上显出局促:“我没事,大家快别围着了。”
待人群散去,梁相宜走到桓九凌跟前,用挂了彩的脸朝他笑笑:“九凌,你别看我这样,之前说好的事,我还可以陪你去的。”
“啊……”桓九凌将将回神,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忙道,“不必了,你伤成这样,还是好好休息吧。”
梁相宜着急了:“我没事,真的!”
桓九凌仰脸注视他,忽地问道:“你真是摔的?”
“……”梁相宜眼神躲闪,显然是在说谎。
“谁打的?”桓九凌追问,他有种强烈且不好的直觉,这事或许跟自己有关系。
梁相宜吞吞吐吐,并不欲说这事,转身就要回到自己座位。
桓九凌不死心,起身追过去:“梁相宜。”
这时,夫子进了门来。
“静一静,上课了。”
桓九凌无奈只得作罢,打算下了课再仔细问问梁相宜。可这人油滑得很,一下课就走,摆明了是躲着桓九凌。
本来桓九凌还不觉得这事怎么样,可梁相宜这种躲闪的态度反倒是引起了他的在意。
堵人堵了一下午,总算在下学的时候在后门把梁相宜给堵了个结实。
梁相宜背靠着墙,站在死角内,前头是桓九凌,他步步紧逼,逼得梁相宜左右为难,眼神四处乱瞟,没有落点。
“梁相宜,你老实跟我说,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这颇有种小霸王逼迫可怜老百姓的即视感。
梁相宜为难至极,无措道:“真是我自己摔的,你就别问了。”
“你还跟我扯谎,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摔的,能把脸摔出明晃晃一个殴打的青痕!”
这一看就是被人用拳头揍出来的,撒谎也不知道找个合适的理由。
“这……”梁相宜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这一举动赫然暴露了他的心思。
桓九凌一步向前,抬手撑墙,把梁相宜囚禁在自己与灰墙之间,进不得也退不得。
强势道:“快说。”
梁相宜被他灿亮的双眼看得心神剧颤,抖瑟着全交代了。
“昨日黄昏,我出普渡寺去买东西,路上被几个大汉围住,问我是不是叫梁相宜,在怀水书院读书。
“我应是,他们就冲了上来,对着我一通拳打脚踢,临了说让我规矩些,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已经说了这么多,梁相宜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奇怪道:“我就是不懂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他看桓九凌陷入沉默,忙解释说:“之所以不据实相告,只是我觉得这事有些……丢人,这种被人殴打的事说出来,恐怕会被他们几个笑话。”
“九凌,你知道就行了,别跟旁人说。”
桓九凌始终不言不语,梁相宜奇怪地碰了碰他:“九凌?”
桓九凌骤然撤开手臂,应激了一般,唬得梁相宜一愣:“你怎么了?”
“我……”桓九凌欲言又止,皱着眉摇头,“没事。”
说着,他又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梁相宜。
里面是赵庸给他的零花钱,数目不多,但已足够。
他把那些钱都给了梁相宜,跟他说:“你去找个好些的医馆,别让脸上留疤。”
“不用,真不用了。”梁相宜推辞,脸色有些发红,生出几分窘迫的感觉。
桓九凌却不管,硬生生把荷包塞进他手里:“拿着!”
说完,飞快走了,留下梁相宜在原地发懵。
回到府上,桓九凌仍旧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大步走在府中,在回自己院子和去赵庸院子的方向上,毅然选择了后者。
然而还没走两步,被来势匆匆的莲生堵住。
“小郎君,快跟我回去看看。”
桓九凌脸色不太好:“我有急事找公公。”
莲生紧蹙的眉头怔然松开:“小郎君已经知道了吗?”
“什么?”
难不成真是赵庸干的,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回来找他?
可莲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督公被三文鱼抓伤的事啊!”
“啊?!”桓九凌彻底呆住,诧异夺眶而出。
“小郎君不知道吗?”莲生观他脸色,意识到他说要去找督公并不是为了这事。
“刚督公下值回来,到咱们院里等着小郎君。我去给督公沏茶,回来就看见三文鱼突然暴起,挠了督公一爪子,就在手背上。已经急找了医师,先下正在咱们院子里处理。”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桓九凌兴师问罪的心骤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给击散了,他忙转变方向,往自己宿着的院子里去。
去了刚巧碰上服侍的婢女从正屋出来,端着托盘,上面是要扔的染血纱布。
桓九凌几分心惊,脚步急着进了门。昏光一闪,清苦的药味扑鼻,赵庸坐在榻上,医师正侍立一旁,为其包扎。
目光扫下,恰巧看见他手背上被抓挠出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跟伤药的药粉冲昏在一处,既红又白,显得很是赫人。
“九郎?”
听到呼唤,桓九凌即刻抬眸,触及赵庸温煦的眼神。
原本坚定心思骤然动颤。
是他做的吗?会是他吗?
会不会是梁相宜自己在京都得罪了人,所以才被人报复了,跟赵庸应该没有关系的。
他不懂为何自己会生出这为赵庸包庇的心,可见他受伤,再在此刻质问显然是有些冷血了。
“三文鱼是我养的,他伤了督公,就是我的错。督公要怎么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
桓九凌越说脑袋低得越厉害,这次赵庸受伤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问题,三文鱼本就害怕赵庸,他来院子,又没有自己在,三文鱼难免应激伤人。
说话间,医师妥帖包好伤口,即刻退了出去,其余服侍的人也都极有眼力地退出。
赵庸这才开口:“你想我罚你?”
“你会受伤,是因为我,罚我是应该的。”
“既是这么说,为何不抬头看我?”传入耳底的声线温柔,不看脸,只听声音,便如儒儒君子,怡和而抚心。
“你低着头,怎么看怎么像是有怨气。”
“我没有!”桓九凌赫然抬起脑袋,跟一张暖意融融的笑面对上,登时别扭地转开了视线。
也是赵庸不对,为什么明知三文鱼不喜欢他,还非要去自己院子里。
“今日才下学,累不累?”
他问累不累,桓九凌却联想到昨日马车上的事,耳朵一热:“不累!”
“除了捏脚,我按肩的手法也很好。九郎来,我给你按按。”
听到这话,桓九凌只觉莫名其妙,心底酸酸涩涩,抵触的情绪大起,就很想生气。
怒而拔高嗓音:“你到底为什么老是这样!赵庸,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啊?想羞辱我?来达到你那肮脏的目的?!”
赵庸敛眸,被这话伤到了般,缠着霜色纱布的手微缩:“我不该来的,惹你眼烦了。”
“你不要这样惺惺作态!”桓九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连番上阵,心脏发麻。
“是不是你派人打伤了梁相宜!”
他还是问了出来,因为他怀疑,打从心底怀疑。
赵庸仍旧垂着乌睫,右手盖住被抓伤的左手,低声:“受伤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我不会罚你。你看我心烦,那我就先走了。”
话罢,起了身,一眼不看桓九凌,就要从他身侧走过。
“不许走!”
桓九凌起了焦躁的急意,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谁知就这么一碰,赵庸的身体竟突然倾倒。
“赵庸!”
桓九凌下意识摊手去接他,结果赵庸身量过于高大,一头扎下来,反而把桓九凌压得膝弯一软,摔倒下去,成了赵庸的人肉垫子。
“扑通”,两人摔跌在一处,桓九凌闷声吐出口气,呼痛几声。
赵庸则是没有任何声息,桓九凌意识到这一异常,登时心尖收紧,血液停流。
忙冲外喊道:“来人!来人!”
忙手忙脚一通招呼,医师断出问题:“近日督公心神俱疲,劳忧过度,兼之一日未曾进食,所以这身体就有些遭不住了。”
桓九凌越听越迷糊:“一天没吃饭?”
“是。”
桓九凌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不多好的人,禁不住一阵内疚。真是太不该了,为什么非要跟他发脾气,明明他也是好意。
待到医师离开,赵庸也悠悠苏醒,转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神迷茫:“我这是……?”
“堂堂东厂督主,竟连饭也吃不上了吗?”桓九凌一屁股坐他床畔,其实也是自己的床。
赵庸身上的冷杉香侵肌入骨,明明这屋子原先都是些花果香,是桓九凌挑选出来摆在屋里的,眼下都被他身上的味道给盖了过去。
可以想象到,那被子里会有多大的冷杉香气,桓九凌思绪一歪,想着要不要把这床被子给扔了?
“临春试,宫中事多,一忙起来就忘了。”赵庸试图撑坐起身,然而左手手掌受了伤,缠着纱布,想用力很是艰难。
“别动了,我帮你就是了。”桓九凌没好气地扶住他,赵庸身体大概因为一日没吃饭,大半重量靠进桓九凌的怀中,熟悉浓郁的冷杉香袭来。
一会就把被子扔了,不然晚上要怎么睡觉?
他让赵庸靠在床柱上,迅速撒开了手,仿佛多碰一秒手就会断掉一般。
“你先靠着,我喊人去给你做些吃的。”
刚站起来,背后传来低而沙哑的话音。
“方才的事,我要说非我所为,你会信吗?”
小赵公公开始发挥卖惨行为,知道九郎吃软不吃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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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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