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郊外连日阴沉,虽不落雨,山顶却似蒙着细雾,寒浸浸地沁入肌理。即便挨着火盆,师艺臻仍觉得寒意彻骨。他裹紧冬衣,只在大雄宝殿里坐着,手中捧着书卷,却颠来倒去,读得散漫。不知不觉,神思倦怠,他手臂一垂,佝着身子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沉沉抬起眼皮,却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映入眼帘。
那双眼眸澄澈润泽,睫毛细密修长,就连眸子中闪着的细碎的光,也无一点不可爱。
原来是瞿莲实守在身前,仰着颈子,和他面对着面,贴得极近,翘起的小鼻子尖儿几乎触碰上来,热乎乎、暖融融地吐息。
“莲实?”他侧身避开,见殿外已是茫茫夜色,“天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瞿莲实本是半跪着,两手轻轻撑在他膝头,几乎偎在他怀里,见问话,就向一边坐倒,将手也收了回去,怯怯地:“你不同我一起睡么。”
话虽无辜,到底他的容色娇艳,令人胸中生热,却又心底生寒。
师艺臻一时不答,便有一只小手悄悄扶上膝头,轻轻拍拍打打。
“年后寺里又该开课,我还有许多事情准备,”他勉力维持温和,又缓缓推开瞿莲实的衣袖,“你自己睡去。”
书卷早已落地,他捡起来,敛气凝神读了半日,方察觉手中握着,仍是睡着前读的那半页。他难免羞愧,不由要去瞧一眼,却见瞿莲实静静坐在身边,无声无息,已哭得满脸是泪。
他怔住了,既是错愕,也是内疚,却久久没有安慰。
瞿莲实没有一点撒娇的声响了,只有泪水一道一道,直直滑落,泪痕在火光中淡淡映耀。
“你说的,”瞿莲实全无娇气,仅余悲恸,一张口就衔满苦涩,“你不会不要我。”
“我说了,”师艺臻仍是远远坐在那里,垂下头,“我说了。”
冬雨异常沉闷,入夜又黑暗得透彻,天地似乎已不是原本的天地,辨不出一丝一点的形状。师艺臻在这沉闷与黑暗中,反而像是睡不着,无谓地张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瞿莲实呜呜咽咽的哭泣。
“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他竟记不得瞿莲实是不是真的说过这样一句。
“姊姊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然而他却无比肯定,小法师悲恸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声气。
若不是这雨夜低沉得古怪,他大约甚至看得到小法师的模样,看得到他抬手捂住一张桃花似的小脸,像落单的兽崽一般,整个身子瑟瑟地蜷起来。
这情景的幻像令他心软,他却仍有迟缓的警醒——无论如何,瞿莲实到底是杀过人的,是一而再地、不犹豫地、极残忍地杀过人。他无力阻止,也无从反抗。
他无声叹息,又无谓地合上眼睛,神思之间却蓦然浮现一句——
你秉公执法时,难道不曾杀过人?
这几乎像是扪心自问了,却有一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遥不可及的淡漠,令师艺臻悚然遍体生寒,无由地怀疑这一问是来自身外。
眼前的黑暗无法辨识,却又牢不可破,似是利锐的凝望,似是粗钝的悲悯——
你也不过是软弱。
薄薄地,似是夜晚起了风雾,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满带着一种冷静而艳丽的神采,在缭绕之间萌生出淡淡光华,猛地向他铺压而来。
霎时,就似沉入水底。纷繁间,无数岁月长河的片段涌入脑海,令人应接不暇。
师艺臻在零星地片段里认出瞿莲实的面孔,千变万化,光怪陆离,甚至模糊得只剩轮廓,却仍带着喜怒嗔痴,在深沉水底微微回首,似是等待。
“……我明白,莲实法师如果做了佛,是一定会救人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缥缈得几乎不真切。
瞿莲实合拢眼睫,眼尾溢出一点似泪光华。
“我一定救她。”
师艺臻只觉得心门似是叩响,一时茫然若失。
小佛堂里,山门殿外,集市沿途,画铺灯下,许许多多瞿莲实的形影奔跑跳跃着,或是鲜衣怒马,或是娇蛮任性,或是迷迷糊糊,或是泪眼朦胧,却都是纷纷地向他而来,一只只振翅的小白蝴蝶似的,碰在他的衣襟袍袖,便消失得无踪无影。
“莲实。”他张开手臂,一个蹦蹦跳跳的瞿莲实扑进怀里,仰头天真地望着他,随即消失了。
“莲实。”他躬起身体,一个小脸儿气得红扑扑的瞿莲实札手舞脚地撞在心口,只用手掌一触,就又消失了。
“莲实。”他茫然环顾,无数瞿莲实的形影翩然翻飞,明知触及他就会化为泡影,仍旧一而再地、不犹豫地、极残忍地向他而来,转瞬之间消失殆尽。
唯余一个正胡乱抹泪的瞿莲实,可怜地坐在几步远的地方,长睫毛揉得乱糟糟的,撇着小小的嘴角,呲着细细的牙齿,东倒西歪,翻来覆去,只有号哭而已。
“莲实,”他的脏腑都酸楚起来,屈膝跪在面前,“别哭。”近乎愚蠢地,他又去搂他入怀,衣衫相触时,他忽然惊觉,忙不迭要放手,怀抱之间却竟鲜活地充实了,先是柔溶溶的体温,又是湿漉漉的呼吸,末了才是受尽委屈似的抽噎。
这委屈无法可解,他只有更把怀抱尽情敞开,用下颌押住那随着抽噎不住发颤的薄薄肩头。
“若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也未必杀人,是不是?”他后知后觉,此刻才幡然醒悟。愧悔一丝一缕,仿佛一道一道细长发亮的雨水,漫漫洒洒,渗入心腔,令人魂魄发寒,仿佛天地间已无处自容:“原来都是我无能,才累及你。”
怀里突然用力哽了哽,瞿莲实不知所措似的,漫无章法地揪紧了人的衣襟,终究还是按不住满腔的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这哭得实在奇怪,师艺臻不由心腔隐隐震动,扶着那薄薄肩头,想要仔细看看怀中人。就在蓦然一瞥间,他先看到天上一团朦胧光辉,倏忽逼近,庞然大物,巨硕无比,望之即如灭顶之灾,再近分毫,就要将他彻底碾杀,连一点齑粉也不必留下。他顿生惊骇,彻骨的恐惧令他几乎失去一切神智,却更俯身抱紧了瞿莲实,几乎将他藏在自己身躯之下。
只这一刹,那巨硕光辉就消失无踪了。
冬至前后,百官绝事,平安城连日阴云密布,却不落一丝雪。师艺臻冒着寒气,搬了竹桌在大雄宝殿门前临写雪云。瞿莲实也冒着寒气,坐在静室阶边托腮望天。醴泉寺静得好似空庙,风声卷来,甚至能遥遥听见山下人家的笙歌。
易涤清躲在灶房出神,拣一支烧火棍,在地面上画了一卦,嘟嘟囔囔念了半晌,忽然福至心灵,轻轻一笑,踩了几下,将卦抹了。他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仰在小竹椅上,自在地眯起眼睛。
不几日,卜磐是夫妇又上山来送节礼,易涤清将人引进万籁俱静的院子,卜靥早奔出来,投进母亲怀里。
过了天王殿,看见低头泼墨的师艺臻,仰头望天的瞿莲实,卜磐是竟笑了。
“这是怎么了?”他问着,却不等易涤清讪笑着搪塞,便大步走上大雄宝殿,“小先生,想是莲实不懂事,又惹得你烦恼了。”也不等师艺臻掂掇着分辩,他就按下纸笔,推着师艺臻从书桌后出来:“我们做姊姊、做姊夫的就在这里,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纵然我们不在这里,先生是知人心、明世情的,既然比莲实更懂得如何分辨善恶、更懂得如何正身明道,只需教给他便是。不是我这个做姊夫的夸口,莲实聪慧,他一定学得很好。”
这教谕竟是力大无穷,推得师艺臻身不由己,到静室阶前,就不由低了头,微微红了耳廓。
瞿莲实怯怯地、小心地从眼角望着师艺臻,望见他低头不语的样子,小嘴一抿,眼尾又热了。
“是,”低低地,甚至迟滞地,可师艺臻确实无疑地开口了,“他一向很好。”
一阵风涌,又带来缥缈的笙歌。
卜磐是深深呼吸一口,仰头看着满天雪云,握住袖口向半空一展,又送到妻儿面前,笑道:“难怪风的气息这样甘甜。你们瞧,下雪了。”
袖口宛然落了一枚小小雪花。星星点点地,又有更多小小雪花落了上去。
瞿莲实闻声扬起头,眼尾鼻尖儿都还红着,呆呆地望着,似是也想看看那雪花儿。
有人在他面前屈膝,展开袍袖,将漫天雪花接了给他看。他只呆呆地看了一眼,便惊讶地看人。师艺臻的目光明亮而柔和,与他目光一接,却又低了头。
不知怎的,瞿莲实眉头还蹙着、眼尾还红着,嘴角却欢欢喜喜地咧开了。他扭头向左,想藏起来,又扭头向右,似乎能藏得更严密些。
冬至有雪,九九有雪。直至三月,后山还落了一场丰盈茂密的桃花雪。
卜靥本以为过了玩雪的季节,此番惊喜非常。大雄宝殿里要讲课了,他还在松软的雪地里滚来滚去,把头发也滚散了,两颊不知是冻得还是兴奋得,涨得红彤彤的。
莲实法师拿着大扫帚扫清了大雄宝殿前的阶梯,将扫帚一丢,也滚进了雪地。
殿中坐着的小学生们露出艳羡的神色。
“好了,”做先生的仿若无奈,“你们也去玩吧。”
“师艺臻!”飞琼碎玉中冒出莲实法师的盈盈笑意,“师艺臻!这个好玩儿!你来陪我玩儿么——”
先生不自在地干咳一声。他是那样长身玉立的君子,又是该为人师表的时候,怎么能赖在雪地里打滚呢?
“师艺臻!”莲实法师却撒娇地扑腾着,把雪沫拍打出弥漫的白雾。
终究,先生迈出殿门,沿着刚刚扫净的阶级而下,倾身把莲实法师从雪堆里抱了出来。
雪雾朦胧,先生却目光明亮,含着笑意。
“你也来!”莲实法师热切地捧住先生的面孔,“这个好玩儿!”
也不知怎么的,先生就狼狈地跌到了,在莲实法师清脆的笑声里,一起滚在了雪地。莲实法师束在身后的长发也散乱了,翻身把先生按住,不肯让他起身:“好玩儿么?好玩儿么?你说呀!”
先生还是笑着,并不答言,只是温情地拢住莲实法师的脸颊。
两人默默凝望片刻,莲实法师忽而低头,扑在先生怀里,散乱袍袖飘逸地铺开,像是舒展的风雪一般。
四月小满,春闱张榜,竟有四五个城外庄户人家的孩子童试登第,还是师出一门。就连平安城里也就此知晓了,不起眼的小小后山上,竟有高人。这高人说是只教导庄户人家的孩子,可教谕卜磐是的独子却是向他行过拜师礼的。
凡是操心子弟学业的父母,没有一个肯去得罪高人,却一致地将矛头对准了卜磐是。这个做教谕的,独独把自己家的娃娃送去了后山读书,这是何等的私心!
卜磐是百口莫辩。他怎知师艺臻教了几个庄户孩子,竟能这般出息。若非卜靥一身怪病,离不得醴泉寺庇佑,他何曾想让幼子孤零零留在荒山野外?
一时间,无论是私交好友,还是上级同僚,甚至于自父亲故去后再无往来的势利远亲,向来没打过交道的郃阳同宗,凡是攀得上一星半点儿关系的,都来向他软磨硬泡,不是要他将师艺臻请入州学,就是要他设立卜氏家塾,惠及一门子弟。
“我的靥儿果真是舍在佛门里,才偏巧有了这段际遇,”卜磐是急得满头是汗,“我尚且忧心他的福寿,还轮不到考虑功名。先生也是决意只在醴泉寺开坛讲课,我岂能替他做主?”
“听说他也是名门之后,京都城里娇养大的公子哥儿,偏守着那野庙做什么?那野庙里有什么,是平安城里不能得的?”
卜磐是自然知道是什么,肚肠里绕了百八十个弯,才语气坚定、令人信服地道:“清静。先生最爱清静。”
醴泉寺里,“清静”正闹得师艺臻不得清净。
静室新添一道纱帐隔去蚊蚋,也隔得春暖混着暮凉,几丛浅淡,几丛深幽。
瞿莲实带着一身水汽,撩开纱帐爬进来,又慌忙将帐子合拢,潦草掖住边沿,将暮色的深浅又掖出了另一般形状。
天气已暖,他洗澡后并不穿戴齐整,只披了一件袍子,颈项的玉白,便长长地蜿蜒而下。
近来师艺臻事务繁忙,养花种菜,抄经教书,还要应付踏上门来的各路人等。虽不该是安寝时候,他却已倚枕瞌睡。瞿莲实挪到身前,蜷作一团,枕在他颈窝里,扳着他的脸,便嘟起小嘴,甜腻腻地,只是亲吻不住。
仍旧合着眼,师艺臻轻轻用指节叩在瞿莲实下颌柔嫩之处。这番阻拦温柔太过,瞿莲实全然不放在眼里,整个儿倾覆而下,一丝一寸,铺满他的襟怀。
“莲实。”师艺臻只得开口。
猫儿似的,瞿莲实纤细地哼着,肩头娇怯地耸起,小脚丫胡乱蹬动,已是粘在了身上。
“莲实。”师艺臻不由蹙眉,挟着两肋把他举起,却见他眼瞳含水,翘着鼻尖儿乱嗅,小舌头也衔在唇间。
他看不得他这般模样,一松手,他就又倒回怀中,一只软软的耳朵瓣陷在颈窝,一痕细细的肌肤雪融在心头,还有一口哼哼唧唧的呢喃语,叫人一身蒸腾,不得安生。
“这是怎么了?”师艺臻虽是纳罕,却仍旧按捺,只是轻轻抚摩他的乌发。
衣襟被叼了起来,瞿莲实揪着布帛,乱糟糟地撕咬了半晌,却到底是天真无邪,力气用光了,就静静伏在怀中睡了。
约莫他睡熟了,师艺臻才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下来,安置在枕上。月光一缕寒凉,扫在瞿莲实的睫毛,他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
“嗯——”瞿莲实似是有朦胧而遥远的痛苦,向身旁蜷成一只冰壳雪腹的小小蜗牛,寻求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保护。
静悄悄地起身,师艺臻借着月色凝望许久,从心底感到恐惧,却也从心底感到难舍。
静悄悄地俯身,他拂开月光,在瞿莲实蹙起的眉间,抚慰一般地,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到了天气炎热,旷野焦干的时候,后山脚下却有人买了一块不算上乘的地。田边地头,只有一间简陋的房子。搬进来的一家人穿着体面,男主人指挥短工安置家什时,也摆出十足的亲切,以及十足的威严。
房子虽简陋,窗下也开了一圃栀子花,一个少年老成的娃娃爬上窗往外看,立即被熏得“阿嚏”一声,响彻屋宇。
“殊一!”男主人满面自豪,“这个喷嚏打得响亮,有精神!”他也向窗前站着,怀着郑重的憧憬,和娃娃一起看不远处的山陵:“来平安城后,阿爷头一回带你游玩,就是在这山上。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天意!我的殊一就是要有大出息的!”
拍拍娃娃的小脑袋,他豪气干云:“明日阿爷就送你,上山!拜师!”
一大清早,师艺臻甚至未及收拾菜园,醴泉寺里就来了善表诚心的访客。
莲实法师骤然失去了晨起时该有的一段温存,气得满床扑腾,把那名叫卜焕的讨厌鬼嘁嘁咒骂着。
连带着卜靥也早早醒来,睡眼朦胧地摸摸一旁桌案上香炉的小狗儿脑袋,心满意足地穿戴起身,自己去泉水旁梳洗了,要往院子里玩。路过大雄宝殿前,听见里面正在说:“……我们与平安卜家,算来也是同宗,祖籍也在郃阳。因为我父亲从军戍边,才举家迁至于阗……”
他脚步不停,只往殿门里瞧了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两个娃娃四目一对,都是一怔。
门内的娃娃登时眼睛发亮,门外的娃娃拔腿就跑,一溜烟躲去了菜园。
两只小松鼠正在菜园里捣乱。卜靥找了豆角架子遮着,席地而坐,两只小胖脚盘起来,一双小团手拢在身前,露出手心里的吃食。一只小松鼠机灵地跳过来,小爪子扒在他指尖,埋头在他手心胡吃海塞,塞得两颊圆鼓。
正是看得有趣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却是有人用力把豆角架子扒开,高兴地叫:“妹妹!”
卜靥瞪圆了眼睛。
他早已拢起头发,此时无疑是男孩儿的装扮,听那人如此称呼,鄙夷地哼:“傻子!”
后山的书塾又添了一名小学生,样貌很英武,姿态很老成。唯有一个令人头疼的毛病,就是喜欢招惹卜靥。听课的时候他也不认真,总要扭头去看卜靥。做功课的时候他也不专心,总要倾身推着卜靥肩膀,问许多不着调的问题。
向来各种功课,对卜靥而言都是小菜一碟,他也很骄傲地去指点同窗。谁料,他这里在答疑解惑,卜殊一却只愣愣地看着他。待他讲完了,那傻子竟伸出手,在他脸颊摸了一把。
卜靥神色不变,站起身来,一拳揍歪了傻子的脸,又用力一推把人撂在地上,摔得卜殊一嚎啕大哭。
这般风起云涌的变故,就在瞬息之间。小学生们都吓呆了,连师艺臻也未能看清始末,很是错愕了片刻,才问卜靥:“你怎么打人?”
“他捏我的脸!”卜靥理直气壮,还不肯罢休,“师艺臻,你把戒尺给我!”
“为,为什么不能摸?”卜殊一还趴在地上,哭得悲惨极了。
“这是我的脸,你凭什么摸?”卜靥声调一扬,气吞山河地嚷,“你自己没有脸吗?”
声响远远传开,引得楝树上的喜鹊也嘎嘎嘲笑。
两个据说是系出同宗的小娃娃相互瞪眼瞧着,似是就此结下了冤仇。
本章又名《和事姊夫力挽宿世情 鸡娃家长豪购学区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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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炉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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