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女孩掸掸灰,将手重新揣回羽绒服的包包里,何其轻松地回身说了句:“走吧。”
“等等。”嬴阙却弯腰看了眼。
他见车子四方玻璃都已关得严实,担心里面两个警察昏睡期间被闷死,伸手拉开尚未来得及锁住的车门后,十分良善地替两人把车窗降下来半寸,然后再绅士地轻轻将门合上。
随后他的目光径直看向不远处的摄像头。
另外两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都明白他的意思,姒臣似乎对这种搞破坏的事情尤其热衷,当即从旁边花坛里捡了个小石子冲着摄像头扔去。
那石子去势迅捷,却在恰恰挨着摄像头的边缘之时陡然转了方向,无甚响动地落入另一边的花坛里。
“你干嘛?”姒臣质问姬夏清。
姬夏清白了他一眼,倒是嬴阙解释道:“动静太大了。”
姒臣面色一僵,当即明白过来,不过他不肯丢这份脸,当即抬头挺胸打包票:“我去拆芯片!”
嬴阙点点头,随机又补充:“最好是这一片所有的。”
“用你说。”姒臣欠揍地笑了笑,随即一个闪身,消失在两人的面前。
如今正是夜半三更时,但是因为是跨年,仍然肉眼可见多户人家亮着灯,搞出动静招来人,终究是麻烦。
姬夏清迈步:“走吧。”
二十四栋门前拉了警戒线,两人站在线外略略站定,待嬴阙凝神细听后,他道:“地下室。”
于是两人掀开警戒线,一前一后踏了进去。
嬴阙作为身高八尺的男儿,自然是要打前阵,他走在前面,虽然谨慎,但速度并不慢。
进入客厅后,他准确地找到开关并打开,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二十年前的老式装修,樱桃木的家具衬得屋内光线更显暗沉。
姬夏清情不自禁“啧”了声。
嬴阙回头:“怎么了?”
姬夏清说:“丑。”
嬴阙:“?”
姬夏清环视一周,嘴上毫不留情:“装修太没品味了,白白浪费这么大的房子。又豪又俗,可见房主人也是同样又豪又俗,难怪会被那些丑东西盯上。”
嬴阙从未单独和姬夏清出过任务,也从未听她对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发表长篇大论,当下不禁微微一怔。
姬夏清无视嬴阙的那点惊讶,径直向着地下室的楼梯口走去。
对于长辈们安排嬴阙过来当她助理一事,姬夏清和嬴阙两人都有些不约而同的心知肚明。曾经还是少女时代的姬夏清,出于天生颜控的性格特征,她在初见嬴阙之时毫无意外地对其产生了好感,可惜当时的嬴阙有女朋友。
她的一番少女怀春立刻化为一江春水向东去,连个屁响都没有。后来,听说族里长辈化身恶人强拆CP,竟把嬴阙的那位心爱之人逼走了。嬴阙为此很是萎靡颓废了一阵,当时被派去安抚嬴阙的人,好巧不巧正是姬夏清。
姬夏清那时十分怀疑自己的某位亲近之人把自己卖了,竟连如此隐秘的暗恋都能看得出。顺着这条线索,她甚至怀疑长辈们棒打鸳鸯一事也是为了成全她这个下一任族长继任者。怀着这样的愧疚和不安,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嬴阙都要绕着走。
要知道,姬夏清是个天生要强的女子,她怎么可能要一个别人强塞给她的男人?这不是侮辱人么?
嬴阙因为失恋在家大醉三天三夜,姬夏清便在嬴阙家里写了三天三夜的卷子。
嬴阙哭闹不得已,深情且懦弱,令她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点念想也都消失殆尽了,她在背着书包从他的公寓离开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地对嬴阙说:“有种就去把人追回来,在家要死要活的算什么男人。”
说完这句话后,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她狠狠摔了一下门。
如今她都很后悔自己摔的那下门,那惊天之响恰好被住在对门的同族之人听了去,不知那人是如何添油加醋描述的,总之就是族内长辈更加热切地撮合起两人来。
可姬夏清却自此如同一个冷冰冰的锯嘴葫芦,每每对着嬴阙都是一脸漠然的惜字如金。以至于如今嬴阙也不晓得,姬夏清竟然也有出口成章的时候。
地下室传来浓重的血腥味,那血腥味因为闷了一夜,味道难以言喻。刚走到楼梯口,姬夏清便眉心一蹙,倒不完全因为臭,还因为由这气味一同传来的一些零碎的画面:
一个颇为富态的中老年妇女正在昏暗的光线里,满面戾气地拿着一只拖鞋骂骂咧咧地满屋追,边追边骂,虽然听不见,但见那唾沫横飞的表情也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话。
就在下一秒,妇女忽然表情大变,惊悚地长大嘴向后倒去,连手上的拖鞋也高高扬起,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那眼珠瞪得像要凸出来……再下一秒,腥红的血花四溅。
姬夏清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可那画面又不是闭眼就能消失的,她看见了整个分尸的过程,比来此之前更加清晰。
嬴阙见她刚到楼梯口就不动了,也不吵她,待她神色舒展后才问:“怎么了?”
姬夏清淡然地回头:“带口罩了吗?”
嬴阙摇头。
姬夏清嗯了声:“算了,走吧。只不过,你要做好准备,现场可能不大好看。”
**
不大好看的现场其实已经先一步被警察处理过了,下去以后只能看见满地的白粉圈起来的案发现场,事实上,因为尸体过于零散,这圈起来的现场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鉴于满地白粉,几乎无处下脚,两人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没有动。
嬴阙却说:“还在。”
姬夏清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留在沙发上。嬴阙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没看出什么,就听见一把匕首破风而去,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呼啸。
当匕首插入沙发扶手,从那扶手背后窜出一只黑色的耗子。
说是耗子其实不太准确,一般来说没有比野猫还大的耗子,可那畜生通体漆黑,身瘦而长,四肢奔跳而出偷偷摸摸的模样,分明如同一只大耗子。
然而再一细看,那双圆圆的红眼睛和隐约的三瓣唇,又让人想起了兔子。可兔子哪有这么长的尾巴?那长而细的尾巴高高翘起,如同狐狸尾巴一般长满了绒绒的长毛。此刻那些长毛此纷纷嗲起,根根发着颤,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它独有的宣战方式!
姬夏清心道:什么鬼东西?
“这究竟是个……”嬴阙的话音未落,那东西已经发出一声蓄力的低嚎,一矮身冲着两人袭跃而来。彼时它和姬夏清两人所站位置隔了约莫四五米远,它却在第一次蹬地起飞后,在半空里划出个弧度准确袭向姬夏清的脸,中途不曾再借力弹跳。
姬夏清在这畜生直扑面门之前,看清它那对钢铁一样森冷的利爪,而后轻巧地侧身躲开了。那畜生去势不减落在楼梯上,甫一落地便又借力弹了起来,回身接着第二爪攻击。
眼看利爪就要触到嬴阙,他所在的地方忽然只剩一道残影,人已经不见了。鼠怪一击再次落空,就势落到地下室的沙发上。它像一只大懒猫似的,落地轻盈地回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泛着蓝色的幽光。
大耗子的脑袋微微歪了歪,似乎有点疑惑。
它疑惑的是,方才嬴阙竟能凭空消失,不过一息之间,人又再次出现在原地,手里竟还多了一把森冷细长的刀!
“有意思。”那畜生轻声说道,开口竟是一把清丽的女嗓。若非亲眼所见这声音是从眼前这似鼠非鼠,似兔非兔的畜生嘴里发出的,姬夏清简直要认定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妙龄的女子。
自然了,以姬夏清为首的族人从不认为这世上有妖怪,因为这世上没有妖怪,只有灵根未灭的畜生。这些畜生自来就不能化人相,它们大约也不稀罕人类这蠢笨的物种。人类除了能说会道和拥有稍显灵巧的纤纤十指,能像大多牲畜一样灵活跳跃吗,能有尖利的牙齿或者毛发吗,能徒手撕开猎物的利爪吗?
不能。
人是天神偏私,瞎了眼选中的笨蛋傀儡。
若要细说其中隐秘,还要从几千年前,久远到炎黄二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以前说起,从这个世界还非由人族主宰的时代说起,实在是一段隐秘而繁琐的故事,其中的恩怨纠葛,早在漫长的岁月和人族几十番改朝换代的过程中渐渐失传。就连这些会说话,带着灵根的畜生,也在许多年前渐渐隐匿了踪迹,鲜少被人所发现。
只不过到了近一百年,才又频繁有了怪畜乱世的迹象。
姬夏清和他们的族人便世代携着这样隐秘的使命——斩兽。
认真算起来,在姬夏清有记忆的二十多年里,族内组织的斩兽之战总共只两次,一次她太小,只是听说了,没有去。后来一次去是去了,但只当了个观众。
她对斩兽这件事的期待大过于害怕,不仅因为她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地当了这个族长要尽早挣功勋,以及族内大人们孜孜不倦地在耳边念叨过的斩兽故事,还因为她二十来年的勤奋不辍总要派上个用场。总有这么一遭的,早来比晚来好,这样的话往后真的退下去了也不至于留遗憾。
所以听那畜生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轻轻咽了咽喉咙,嘴边扬起一抹极其轻微的欢愉。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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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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