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为昨晚入睡晚的缘故云萝晚起了,等她起床时许莱师已经不在医馆里了。
云萝出房门打井水洗漱,正迷迷瞪瞪重启大脑时耳旁传来廿小叶嘻嘻哈哈的问候声。
“云萝姐,早啊。”
“早,小叶。”
一清早就对上那人灿烂的笑容,云萝迟缓没多时也发自真心地一笑。
廿小叶今日要和孔毅如进山挖草药,因而和云萝打完招呼便要去收拾上山的背篓,云萝想起昨夜喽啰称呼许莱师为夫人的这件事,连忙上前拽住正要离开的廿小叶的袖角。
“小叶,我有事要问你。”
“昨天广白哥喊干娘为娘,干娘她真的是广白哥和君尘哥的亲娘吗?”
云萝未开口前廿小叶见云萝神神秘秘将他扯到一旁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但在云萝说完后他神情正经了些,也严肃了许多。
“嗯,是真的。”
廿小叶点头直言,这下换云萝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记起昨日见面洛广白对她的莫名敌意,想到他那句失忆就好好待在医馆,半天垂头,黯然的情绪从她低沉的喃喃就能窥见,“为什么这事就我不知道?”
众人皆知唯有她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仿佛全世界隔绝了她、将她剔除在外。
廿小叶不想骗他的云萝姐,可这些年隐瞒不说之人也有他一份。
“这些年你生病没出医馆,许姨和我们都不想将这事告诉你打扰你养病。”
“所以,这就是这五年来广白哥一回没来医馆看我的真正原因?他因为这事怨我,认为我抢走原本属于干娘给他的爱?”
“算是。”
搞清楚洛广白憎恨她的真正原因,云萝一时间默然不语。成为许莱师养女,受许莱师养育之恩长大,云萝感激,此生将铭记此恩永不敢忘。
她感恩遇见干娘,感激干娘接替她故去父母的位置细心呵护她,如果广白哥因此仇视她、记恨她,认定她抢走他的娘亲,那她无话可说,毕竟从小到大干娘几乎事事以她为先。
“那除了这事,你们还瞒了我什么吗?”
“云萝姐为何这样说?”
“昨日有人跟我说,我失忆了。”
“谁?哪个鳖孙跟你扯这事的!”
廿小叶没来得及问那告密者是谁,背后孔毅如怒气冲冲的发火声就响了起来。
云萝和廿小叶齐转过身一瞧,就看到孔毅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此时正瞪着一双尚未浑浊的瞳仁抓着云萝问,“谁告诉你这事的?”
云萝眼睛一转,反问回去,“所以我真忘记过什么?!孔叔,你告诉我,我忘了什么。”
“丫头,别打岔,你先告诉我,哪个混蛋跟你说这事的?”
孔毅如非要知道那可恶的多舌人是谁,云萝思量会,很快将洛广白供出来了。
事实本就如此,确实这话是洛广白和她说的没错,两人关系已经闹僵,洛广白也没有嘱咐云萝不许和旁人说这事,所以云萝这谈不上出卖。
“好好好,就是他那个混蛋跟你胡扯是吧。”
孔毅如一听洛广白的名字就气鼓鼓地叉腰骂人,他吹胡子瞪眼的,云萝看向廿小叶,同时意识到一件事,洛广白没有骗她。
她真的忘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是干娘孔叔还有小叶都不会告诉她的。
她到底忘了什么。
孔毅如气呼呼地在后院发了好大一通火,但稍后还是收拾上山所用到的工具与廿小叶一块出门。
去找洛广白算账是要紧,但不是现在。
临走前,孔毅如语重心长,无比认真地叮嘱云萝。“丫头,洛广白那死小子是诓骗你的。你也不想想你孔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会想着害你,你若真失忆了,这件坏事孔叔和你干娘第一时间比谁都要着急。况且如果我们真对你有所隐瞒,那也是在为你着想的基础上想着保护你,你是我们养育长大的,任何时候任何事情我们考虑的也只有你。”
孔毅如感情真挚字字入心,云萝听进耳里点头应是也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假。
孔叔说得对,他和干娘是不会害她,他们保护她是真,隐瞒她一些事也是真。
许莱师不在,孔毅如和廿小叶也走了,云萝喝碗粥后记起昨日高淮身体不适想去关心他,结果寻遍屋前屋后,连高淮的半个人影她愣是没看到。
“人呢?去哪了?”
云萝诧异自喃,这时候医馆前堂有人高声问大夫在否,云萝见状应了声快步走了出去。
前院来人,是赵四嫂子给她丈夫抓药。
“干娘和孔叔不在,馆里就我一人。婶子,赵叔是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说。”
赵四嫂子见云萝这么说,也不扭捏,侧过身就和云萝说要抓的药。
“你三叔年纪大了,那事儿也不怎么行了,这几晚一回家挨枕头就呼呼睡死了,搁以前他可不这样,我想应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云丫头,你跟你干娘也学医几年了,这个治男人那事儿的病你应该会吧?”
“呃,这……”赵四嫂子临了这么一问可把云萝问住了。
她虽跟许莱师学医,可学的不过是治杂病疗刀伤,关于阳痿,干娘可没教过她。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云萝没上手治过这病,但早听人说鹿茸酒壮阳,赶巧孔毅如泡有几坛放在隔壁,云萝抱了出来,取爨筒装一小坛子酒让赵四嫂子带回去,并嘱托她莫让赵三叔贪饮。
鹿茸酒是壮阳,可多杯伤身也会伤脾胃。
“多谢了丫头,这下你可帮你婶子大忙了。”
解决了心头大事,赵四嫂子笑呵呵地拉住云萝的手和她捞些家长里短。云萝知赵四嫂子家情况,故而只是应和几句,不发表其他看法。
然而赵四嫂子对她小叔意见颇深,在谈及其他琐事后又说起赵四的风流往事,言语间尽是对他的恨铁不成钢。
自古长嫂如母,赵四嫂子即使再气赵四饱食终日只知吊儿郎当过日人家也还是一家人,是亲人。云萝不好说人家长短,只能拿话安慰赵四嫂子,“婶子,你也别担心,说不定等过两年赵四叔稳重下来,讨个媳妇,就不会这样了。”
“唉,哪有那么容易啊,你看他天天只知往青苑跑,哪有想成家的样子,如果真有个女人能管住他教好他,我真的是要谢谢她。”赵四嫂子叹气,又庆幸道,“幸好这一点上你三叔不像他,不然我真的不知怎么办好了。”
赵四浪子,风流成性,日夜宿在西山青苑,这是忘尘山谷人尽皆知的事儿。
提起青苑,云萝旋即想到了霍香,她在青苑负责打杂的小姐妹。
她好久没去青苑看望霍香姐姐了,也不知道霍香姐姐现在如何了。
云萝暗自想着,这边赵四嫂子发牢骚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停止。等送走赵四嫂子,云萝见许莱师和高淮还没回来,于是做了几样吃食,装进食盒后就沿那条羊肠小道朝前走。
日头高升,晒得人脸上有些发烫,云萝撑了把油纸伞缓步走到青苑。
青苑坐西朝东,在西山的另一边,是个两层高的小阁楼,外有圈牢固的木栅栏包围,栅栏里是院落,栽满了枸橘、蔷薇、月季、刺梨、枳树等植物。三月中旬,像月季一类的蔷薇科蔷薇属植物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所以云萝仰头看那堵绿墙时,缠绕在其中的枝叶藤蔓还是青翠的,没有半点花骨朵长出的痕迹。
绕至后门,云萝看见了那只熟悉的大狼狗。
狼狗的警惕性是很高的,因此在云萝还没走近时那只毛发光亮的大黑狼狗就竖起耳朵眼神锐利地看向拐角方向。
四下静寂,小门灰白色的门槛石旁,一条黑色狼狗四爪撑地,过长的深紫色舌头吐出嘴前,狗眼黑亮溜圆,那趋前绷直的架势似乎蓄势待发要扑过去咬人。
所幸,当那抹淡黄色人影出现在它视野时大狼狗不再呲着那副锋利的犬牙了,它呼呼吐着舌头,任凭那姑娘摸它圆滚的脑袋。站岗放哨的两耳耷拉下来,乖顺地贴过去蹭那姑娘的手。
许久不见小黑,云萝蹲下来撸撸抱抱它好一会。近处那座小阁楼悄无声息,如风过无痕般仿佛没人存在,云萝想找霍香,遂朝小黑做了个手势,示意它莫要作声嚎叫。
院里静悄一片,云萝蹑脚摸了进去,目标明确直奔后院西侧走廊最外围的一间小房。
那间房靠近茅厕,不管夏日还是寒冬尿骚味熏人眼球,臭不堪闻,托这股味道云萝先前每次偷溜来找霍香都没人发现。
到了房前,云萝叩了三次门响就推门进入霍香房间。这是她和霍香姐姐约定好的,两扣一停复敲,便是她来了。
然而,房中酣睡的男女不在云萝接受范围之内,她怔然,两次在房门和大床之间来回扫视,想确认自己是否走错房间。
辣眼睛的男女交欢后续摆在面前,云萝抓紧了竹篮提手,最后瞥了眼躺在陌生面孔的女子旁酣睡的赵四,接着毫不迟疑地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谁啊?找死是不是?!”
仅一炷香的功夫青苑隐藏在表面上的平静就被人打破,前院落一个坐在藤椅上悠闲执根镶金玉烟斗吞云吐雾的妇人被这暴怒吼声吓了一跳,她顾不得品味尼古丁带来的极致享受,噌地站起,脚步生风地往声音来源处赶去。
青苑阁楼二楼,此时正上演丑女拯救失足美女的“闹剧”。
莫名挨了那丑女人一棒槌,上身**光着膀子的汉子气愤填膺,他浑身的肌肉绷紧,沙包大的拳头攥得咔嚓作响,他不发一言,还没看清对方人脸就挥舞拳头朝那丑女人打去。
该死,她个挨千刀的婊子!
“咚。”
一道笨重的闷响瞬间让晚来的妇人僵硬在门口,房内形势早明白不过,听到楼上楼下此起彼伏传来的质问声、不满声,那个云鬓微霜的半老徐娘定了定神,几秒间扯出笑颜转身对楼下准备上来一探究竟的喽啰们朗声说道。
“无事,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睡昏了头,分不清时辰就过来给燃大少服侍更衣,小哥们别担心,燃大少已经躺下了,这死丫头啊我定会好好说她几句。”
有那妇人解释,扎堆聚在楼下的喽啰们也不再说什么,他们嘱托花锦娘伺候好他们少爷,然后就各自回他们的**乡睡回笼觉了。
应付完那些人,花锦娘回到霍香的房间想带云萝出去,可云萝倔强,抱着霍香硬是不撒手。
花锦娘担心燃冠羽醒来云萝就走不掉了,因此不顾云萝意愿强行将她和霍香扒拉开拖云萝走。
云萝力气抵不过花锦娘,在彻底见不到霍香时她哭出声来,猛推花锦娘一把,咬牙切齿劈头盖脸地质问花锦娘为何不保护霍香。
她不是霍香姐姐的姨母,不是霍香姐姐的亲人吗?怎么连她也不护着霍香姐。燃冠羽这个打学堂起就时不时往青苑跑的混小子能是什么好玩意,花姨竟让霍姐姐去陪他。
“云萝。”
那位鬓发金步摇斜的妇人幽幽叹了口气,她岁数未及年迈,由于容颜身材保养得当,加上打扮妖艳,旁人看她顶多三十出头,未到四十的年纪。
当下被云萝这一质问,花锦娘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事实本就如云萝亲眼所见,霍香已经不干净了,再也不是清白身子,花锦娘就算睁着眼睛说瞎话云萝也不会信她。
她轻飘飘一句人各有命,谁也帮不了谁就起身回去了,云萝愤恨瞪她背影,心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人。
她不要自己儿子,不要自己夫君,到最后连自己亲侄女被推火坑她也不伸援手拉一把,她就这么铁石心肠吗?
青苑附近的树木上几只雀鸟在啼叫,云萝不回医馆,躲在后门那块抱着小黑,等到院内暴跳如雷的怒骂声再度响起,燃冠羽怒不可遏带人冲去医馆找她算账,云萝复又溜回阁楼,跑进霍香的房间。
“姐姐。”
依旧是那间光线充足的睡房,依旧是那个她思念多时的姐妹,可今时不同往昔,她们在短短五年的时光里其中一个已然变成了另外不同心性的人,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选择。
和花锦娘一样,霍香其实是位传统江南女子长相的大美人。脸型偏长的鹅蛋脸,一双秋水脉脉含情眸,两片不点而朱樱唇,周身肤色白皙乌发光滑似锦锻。她清秀绝尘,向来着一套淡雅清新的青衫绿裙,微微含笑时,低垂的眉眼和如黑翎般密长的睫毛吸人眼球,令凡者欲罢不能。
此间乃霍香专属房间,云萝第二次进来有留意到这间房的布置是比先前霍香住了七八年的那间小房华贵精致不少,也多了很多女子装扮的首饰脂粉,但她一颗心全扑在霍香身上,根本不想关心那些身外物。
“小萝,你冲动了。”
再次见到云萝,霍香的眉心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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