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她对你特别冷淡，毫不在意你？”惠妃不由得微微探身，颦眉关切道。
贺瀛也皱眉：“不，也不是不在意，就是有点儿……”
贺瀛半点也不愿意面对宋绮玉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实。
他绞尽脑汁想跟母妃形容宋绮玉的不对劲：“她说话做事完全挑不出错，也不愿给我添半点麻烦，还特别懂分寸守规矩，从不顶嘴狡辩，简直、简直……”
惠妃：“……。”那还不好？
“——真的！”贺瀛急了：“儿臣跟您发誓！她真的特别特别规矩老实！简直乖的离谱！就像个假人！半点脾气都无！绝了！”
“……。”惠妃忽然有点不想搭理自己这个亲儿子了。
当初担心娶王妃影响自己感情的人是他，如今好不容易挑选出一个安分不生事的好媳妇，上下几厢都算满意，他自己却又开始乱发癫，反过来嫌人家无趣。
惠妃绷着脸紧抿住嘴，不想在儿子面前暴露出自己从家中庶女到后宫嫔妃一路走来的辛酸。
——这世道，不受重视的庶女想要生存下去哪那么容易？要么就是勾心斗角不择手段，要么就得看透世事苟且保身……这宋家老四多半是后者，倒是个聪慧的小姑娘。
贺瀛还在那边指责对新王妃的种种不满，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惠妃听的耳朵都要起茧，时不时端起茶来小啜一口。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家儿子再怎么不是个东西，好歹如今也封了王爷，荣华富贵少不了她的，想必那孩子也该知足。
*
开玩笑，就这点儿小钱，宋绮玉怎么会知足？
……能买手机吗？能买空调吗？能看3D电影吗？能让她在夏天肆无忌惮的海滩冲浪吗？
宋绮玉一边翻着王府账本一边在内心失望悲伤默默落泪。
北齐王爷的俸银，一年有三百两，不多。但是王爷有自己的庄子进项和封地供奉，每年根据品级不同，能有五百到八百两银子。但这个王爷竟然一个铜板都存不下！到现在王府里存银总共还不到两百两！而且目测这两百两很快也会花出去！
也就是说，这偌大的锦王府里竟然一分余钱都没有！
宋绮玉回想了一下曾经在宋家过的日子，蓦然清醒。
——这点钱连让她过个暖冬恐怕都不够！
次日。
“岳管事，听说你以前是个进士？”宋绮玉状似随口问道。
岳弘躬身道：“不敢当，如今能在王府谋份差事，全赖王爷赏识……”
宋绮玉：“日后，本王妃掌中馈，你又作何打算？”
岳弘顿时觉得这十五岁的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但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他只能屈就一下哄骗道：“王妃初来乍到，或许对王府各项事务不甚了解，若王妃不嫌，小的也可指点一二，当然了倘若王妃懒怠理会，小的对这些事儿都熟，也可代为掌管而后给您汇……”
“——我的意思是说，”宋绮玉打断道：“以后王爷不在，府里大小诸事都由我说了算，那你日后预备如何当差？”
岳弘卡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恕小的冒犯……王妃您看得懂账本吗？这府里的事可没那么好管，若是管乱了……王妃小小年纪还是谦逊些好。”
宋绮玉把账本合上，往桌子上一扔，冷淡地瞥着对方：“这府内每日各处的进出项、大小分配、与别家的往来、王爷与本王妃的份例还有下人每月月钱的预算……——你敢说自己没有错记漏记？”
岳弘心里“咯噔”一下。
每日进出项能抠出多少油水就不说了；各处大小分配以次充好早已是惯例；与别家的往来送礼和主子的份例这两样倒是没人敢碰，但礼物进库房放久了，难免有破损丢弃，也是大家心照不宣，而份例有富裕的，王爷也会随便赏下来，几个管事中，赶上谁算谁的；至于下人们的月钱那本就是没什么可过问的，下人们笨手笨脚天天犯错，每月也领不到几个钱……但这些也都没记在账上啊！这小女娃是怎么一下就抓住这些关键的？！
岳弘额间开始冒汗。
这些要是被查出来，他这差事没了不说，可能还要落下欺瞒皇室之罪！这可怎么办才好……
宋绮玉看对方开始心虚，也不想逼得太紧——毕竟这是贺瀛的王府，这些钱是贺瀛的钱。
跟她宋绮玉有什么关系？
下人们再贪再偷，还能少得了她的？就这些人的水平，她也懒得整顿……等她进宫管惠妃要个靠谱的老人，替她当管家，顺便帮这个王爷管管财务，也就差不多了——她也是个主子啊，主子就是享福的，又怎么能整天操劳工作呢？
把事儿交出去，但又没有完全交出去，既省的她得罪人，回头被这群小人私下添堵，又能免得沾上一手腥，日后不必被府里老大埋怨，自己还能节省出宝贵的青春，这才是千金不换。
思及此，宋绮玉表情淡淡的提醒：“倒叫岳进士笑话了，本王妃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认识几个字，会算些算术，在闺中时日日跟在主母身边受教，账本虽然看得没您懂，但家务还是会管的……方才本王妃所言，也都是家务理事的要紧处，不知道岳管事以前可曾有注意到啊？”
岳弘听完情绪稍缓：“小的日后一定……”
宋绮玉再次打断：“这账我都看完了，你拿回去再补齐更正一下，王府各处钥匙，王爷已经给我了，过几天你把账理清，就随我去库房……三天够吗？”
岳弘忍不住抬眼瞄了一眼宋绮玉，宋绮玉面无表情，毫无所谓。岳弘又低下视线：“够，三天时间够了，届时小的定将账目理清，拿给王妃过目。”
宋绮玉：“王爷把你提到总管的位置，想必你有些本事，本王妃也就暂时不去找别的管事问询了，所以你要好好表现，莫辜负王爷和本王妃的信任。”
岳弘躬身：“谨遵王妃吩咐。”
待岳弘走后，宋绮玉低声吩咐香荷道：“你让吴副管事找个没人的时候来见我一下。”
香荷低低应道：“是。”
*
“你教给他们这么记账的？”
贺瀛边翻账本边问宋绮玉。
宋绮玉放下手中的编绳，规规矩矩站起来：“是，偶然有了灵感，觉得这样记方便。”
“哦，”贺瀛翻得很快，边翻边有感而发道：“确实方便。”
宋绮玉：废话，你们古代记事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忽然给你们引入表格元素，直接跨越了一种表达方式，能不方便么？
宋绮玉面无表情等了一会儿见贺瀛没再有动静，于是又自觉坐下继续编绳。
半晌，贺瀛又问：“自从王妃来府，本王这府里各处进项好像略涨了些？王妃做的甚好。”
宋绮玉起身，谦虚道：“还是母妃给的人得力，臣妾不通俗务，不过尽量摆摆样子配合，免得下人生出二心罢了。”
贺瀛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贺瀛忽然又冷不丁道：“王妃……成亲那晚本王喝醉了，依稀记得我们似乎没有圆房？”
宋绮玉默默叹口气，面上依旧稳稳道：“王爷今晚是要在暖熙苑休息吗？”
……我可劝你别来烦我，让我睡个好觉。
贺瀛定定瞅着宋绮玉：“到底圆没圆房？”
宋绮玉眼观鼻鼻观心，声若蚊蝇：“……圆了的吧。”
其实差一点就圆了，但幸亏谁让你喊了别的女人的名字，给了姐拿捏你这件事的机会。
宋绮玉答完，见贺瀛许久没有动静，悄悄掀起眼皮，假装害羞似的瞄了一眼，结果看见这位年轻帅气的王爷满脸嫌恶纠结。
得，刚答错了。
宋绮玉心道，还好姐向来喜欢两手准备。
于是她又似犹豫似胆怯、轻声细语地额外“补充”道：
“……其实臣妾当时也不太清楚，臣妾生母早逝，出嫁前主母也未在这些方面教导臣妾，臣妾对圆房之事一窍不通……”
但通了九窍，姐当晚只略微试探就知道你小子才是真的一窍不通，呵，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就睡小姑娘？今日我必平了你这不良念头，不忽悠白不忽悠。
宋绮玉继续道：“……但总觉得那晚，似与别晚不同，应当就是圆房了吧……”反正你睡得跟头猪，侍女也不敢进来瞧，姐怎么说怎么对。
宋绮玉说完果然看见贺瀛脸色好转，于是闭嘴等着贺瀛主动发问。
贺瀛果然问道：“床上的血那么多，本王那晚很粗暴？”
宋绮玉：当然是姐的大姨妈推迟了！都拜那半个月跪祠堂所赐，身体受累月经都紊乱了。
宋绮玉假装更加害羞，头埋得更低了：“许是被床上的干果划伤了也不一定？王爷恕罪，那晚您醉得厉害，期间……到处磕磕碰碰的，臣妾后来也、也记不清了。”
贺瀛：“……。”问了，又好像等于没问。
宋绮玉于是再提：“王爷今晚是要歇在臣妾的暖熙苑吗？”
贺瀛烦躁道：“不了，本王睡书房。”
宋绮玉温顺道：“是。”
睡书房就对了，大好青年正是奋发读书的年纪不睡书房都对不起你放在书房的那张榻。
至于还想睡姐？呵呵再等四年吧！多想想你那可怜的白月光什么什么秦瑶，成亲夜还念着人家名字想必是用情至深，那干嘛不再为人家继续守身几年呢？
不枉姐姐搬过来之后，谨言慎行，死死捂着自己的魅力，就怕你不坚定，移情别恋爱上姐。
年轻人，感情莫名其妙又冲动盲目，根本不是姐姐的良人。
待姐姐速速攒够了钱，就给你们腾地方，正好免得随礼了。
宋绮玉冷冷地想，到时候你们可千万不必客气。
更别坏了姐的大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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