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的心思不敢表露太过,怕八贤王看出端倪。只静坐着,听外头宾客满堂,吵吵嚷嚷吆喝着同桌饮酒作诗的高声。
半敞的小轩窗晚风习习,龙凤红烛明光摇曳。
初夏的风尚且透着几分凉意。
但坐在婚床上的楚晚宁,目光随着八贤王倒合卺酒的举动,渐渐生出闷热。
不知是因婚房烛火燃得过多,还是因眼前人递给她合卺酒时指尖相触带来的热度引起。
贤王与她同坐,她却坐立难安,渐渐有汗湿了鬓角。
像是心间被人种下一棵火苗,经过合卺酒的浇灌,逐步演变成火山爆发,迸发的岩浆将她烫透,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灼意。
她扔下酒杯,指尖不由自主地摘下凤冠霞帔。
金制的凤冠冰凉,似是突然砸进岩浆的冰山,让她不由自主地将其拥紧。
龙凤红烛又一次炸出火花,丝丝轻烟如疯长的藤蔓四处蔓延,透着隐隐的清香,似风般将她的炽热催燃。
她怎么会醉得发热呢?
在塞北,她千杯不醉。
在燕京,又岂会被一杯寡淡无味的酒水醉倒?
大抵是病了。
贤王终是被她的转变惊到,目视酒杯,又凝视她那潮红的脸,俯下身来,修若梅骨的手指勾着她的长发若有所思。
“才一杯小酒,这就恍惚了?”
楚晚宁闭眸拧眉,刻意避开他的靠近,终是隐忍不住,扫落一旁的龙凤烛。
焰灭,烟散。
瞬时,屋内暗淡。
贤王微顿,指尖穿过发尾,低下身单膝侧跪拾起龙凤烛,喊来外头候着的桃梨。
“照顾好王妃。”言罢,带走龙凤烛和那壶剩下的合卺酒。
犹带凉意的晚风,无法在顷刻间驱散楚晚宁脸上的红晕,红通通的极其迷人。
桃梨燃多几根红烛,婚房一下又变得亮堂,“小姐,刚看王爷脸色不好,莫不是你拒绝和他…”
“不是。”楚晚宁缓了半晌才好些,解下凤袍,行至桌边倒了好几杯水灌进肚,方才缓和体内的燥热。
“龙凤烛燃至过半,我们饮了合卺酒。自那时起,我便浑身烧得滚烫,总有一种想要剥光自己的冲动。”
桃梨一听,便觉不妥。
地上残存金黄色的蜡,桃梨就近拾起碾碎,闻得蜡上蕴含一阵阵清凉带甜的幽香,不知是何香气,隐隐让人有股口干舌燥的错觉。
“王爷受影响吗?”
“他看起来安好,只是临走时面色难堪。”
桃梨辗转思绪,忽而低声浅笑,“我猜啊,王爷一定是被你伤着了。”
楚晚宁搁下茶杯蓦地腾起,“瞎说,他身弱体虚,我哪敢动粗。”
桃梨故作高深,“我说的“伤”比你对他动粗还要伤人。”
楚晚宁:“……”
“能说人话吗?”
桃梨翻一白眼:“真是朽木不可雕。”
宫内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且,快而隐蔽。
龙凤烛里暗藏十足十的仙灵脾和麝香,配上合卺酒的功效,足以促使一个女子变得浪荡多情。
若非楚晚宁定力强,这新婚夜恐怕要折腾上三天三夜不止。
阴蕴阳将龙凤烛掷进火盆,配以合卺酒倾洒,火焰升高,暗沉的书房片刻间亮了起来。
梁上君子阴朝,抱拳跪于桌案下方,从怀中掏出几个信件递交给他,“今日耳目众多,其他地方未来得及探索,只搜到了这些。”
阴蕴阳捏着信件的指尖添了几分力道,“无妨,有收获就证明他们不安分。王妃那边怎样?”
“额…暂无不妥。”阴朝又道:“属下已查到打砸冥王府的几个混混在何处,接下来要做个了结吗?”
“先让他们嘚瑟两日。”
“那…王爷现下是要招待宾客,还是要回房与王妃…”
后边的话,阴朝识趣没敢说。
阴蕴阳看眼他,摆摆手,“要吃你就去吃,本王想静静。”
阴朝退下后,书房内燃着的灯火渐渐熄了。
阴蕴阳刻意不去想楚晚宁闭眸拧眉避开他触碰时的样子,却偏偏不尽人意,满脑子都是她面色潮红、欲解凤袍时隐忍克制的神情,既想她又不能想她,自找折磨。
贤王府各个院中的游廊和屋檐下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
楚晚宁恢复以往的精神,忽悠桃梨回去歇息之后,换下婚服着一身黑衣开门出去,便见收拾东西的家丁掉落一卷鞭炮至暗处的草丛间。
捡起,正要送还。
家丁见暗处突然伸出一只白净的纤手抓着鞭炮,微微摇曳的灯笼照不出人影,猛地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惨叫声引来附近当值的侍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离渐近,眼看着就要拐进这座院子,楚晚宁怕逃不出府,忙纵身跃上屋顶,融入月色中。
.
永安侯府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虽仍是破破烂烂的模样,相较白天来说,勉强可以住人了。
楚晚宁趴在屋顶上,掀开碎瓦,将下方屋内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
温铮被打得臃肿,行一步,端的是苍白无力的架子,由婢女们扶着出门如厕。
门轻掩着,楚晚宁从屋顶下来,侧身钻进屋内,左看看又翻翻,翻到污秽不堪的画册,嫌弃地扔出窗外。
又行至温铮所睡的大床前,药味直冲脑门,引得她犯呕。但又突然心血来潮蹲在床脚处练习几下内力功法。
便觉无趣出了门,躲着人到处逛。忽在一处院中听闻侯府老夫人痛斥她的罪责。
“儿啊,你堂堂永安侯,忝居高位,岂能让那黄毛丫头放肆?她砸我府门,伤我乖孙,你赶明儿再去皇上那儿继续参她一本,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永安侯坐在老夫人右侧下方位置,面色阴沉地捧着茶杯,并未说话。
倒是老夫人一副弄不死她不罢休的架势,咬牙切齿:“你不去,我去!我就不信皇上还能继续包庇他们!”
“够了!”永安侯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搁去。
老夫人吓得失声。
永安侯怒道:“我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老夫人闻言,颤巍巍地指着永安侯:“你竟帮着外人不帮你老娘不帮你儿子?”
“我如何帮!铮儿调戏秀女在先,闹婚、砸冥王府在后,僭越骄狂,其罪万不可恕。若非是看在我等功绩之份上,铮儿早就被枭首示众了,还容得你我辩论是非?”
老夫人哑口无言,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听到这儿,楚晚宁对温从良刮目相看,印象好很多。总以为以温铮这副死样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原来只是被老夫人给宠坏了。若好好培养,温铮能承袭爵位也是迟早的事。
可惜了。
来永安侯府一趟,无果而返。
就在这时,一股臭味弥漫。
前方的婢女纷纷捂着口鼻往回走,楚晚宁侧身闪进柱子后隐藏起来。
前方貌似是茅厕。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呕…”
楚晚宁听出温铮的急切,只是不知这厮急什么。竟忘了弥漫的恶臭,往前走去,见茅厕内置放的几口大水缸破裂,温铮的两条腿在乱蹬。
这姿势…
狗、狗吃屎?!
温铮重伤滑倒在茅厕,上半身子陷进坑里,下半身则在外头乱蹬。厕内积攒大半天的粪便,几乎被他扑腾得到处都是。
楚晚宁指着温铮捧腹大笑:“这玩意果然是你的最爱。”
“你谁!”
怕他熏死过去,笑得够够的楚晚宁拿下长鞭甩过去勾住他的腿往后拉了一把,“我是你姑奶奶。”
临走前,不忘点燃从贤王府带来的鞭炮扔进厕中。
霎时,鞭炮声、哀嚎声引来众人。
楚晚宁赶紧逃之夭夭。
回到贤王府,已是子夜时分,宾客们散去大半,还有大半趴在酒桌睡得荒唐。
刚进门,正好和坐在婚床上的八贤王打了个照面。
“爱妃,玩得可还尽兴?”他眉眼含笑,语气很平静。
只是不知怎的,楚晚宁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危险,“还行吧。”
“王爷,您怎么还没睡啊。”
贤王起身逼近她,“爱妃夜翻侯府墙,本王如何能安睡?”
“你、你都知道了?”楚晚宁被抵到桌子边上,困于他怀中,鼻尖萦绕着清新淡雅的莲香,莫名让她心口跳得厉害。
察觉到她的变化,贤王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床头小柜上拿来两本书翻开,“有家丁说见了鬼,侍卫排查时,惊觉你不在房内,本王便随口一说,你就承认了。”
“……”楚晚宁被捉包又自个诚招,羞得烧红脸,支支吾吾道:“下次、下次…下次我偷跑时会注意些。”
“还想有下次?”
“嗯…”
阴蕴阳轻轻地笑了下,将两本女则与女训递到她面前,“别忘了,皇上让你在家学习女德。”
“……”
烛台旁边的花架,还堆放几册宫里发放的《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也是楚晚宁的噩梦的来源,没来到燕京之前,桃梨一路上都在教她这些,太可怕了!
她自少时只爱舞刀弄剑、放羊牧马,对于读书写字这件事,有万般说不出的痛苦,天天埋头苦读,到头来夫子却摇头赏她这么一句‘朽木不可雕也’的评价。
大家伙恨铁不成钢。
贤王道:“其他日后在学,唯有女则女训,你今夜无论如何都得记住一些。”
“为何?!”
贤王抬眼,略微勾起唇角,“因为我们明天要入宫请安。”
楚晚宁登时想一头扎进豆腐脑里,又怕窒息,便凝眸问他,“王爷,您能推驴上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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