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穆云轻长出一口气。
他苦涩地想,事到如今,他能回报赵琮昀的,也只有护好岳明明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响起翻滚的马蹄声,将他的思绪瞬间拉回来——对方人数不少,似乎朝着大营方向疾驰而来。
穆云轻刷地变了脸色。
他不清楚赵琮昀带出去多少人,但凭他对自己麾下的了解,此时灵州绝凑不出这样规模的一支骑兵。
那么来的,就只有赤甲军了!
声音越来越近,营中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向他,脸上写满恐惧。
没有人不怕死。
只是在战场上,作为战士必须忘记这件事,必须相信自己能赢。穆家军更幸运一些,他们拥有一位“从无败绩”的主帅。可今天他们的运气似乎走到了头,最精锐的先锋营、骁骑营全军覆没,穆云轻虽被救了回来,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位所向披靡的少帅,眼下怕是连握枪的力气都没有。
“裴远,你带她们二人先走!其余所有人,整肃列队,准备随我迎敌!”
穆云轻声音不大,却恢复了往日的冷定威严,慌做一团的士兵们立刻有了主心骨,呼啦啦抄起武器,很快组织起一支队伍。
岳明明拦下裴远,对阿念道:“敌人若是杀来,你怕吗?”
阿念想了想:“跟你们在一块儿就不怕。”
岳明明点头:“我听说那帮蛮族人喜欢屠城,如果他们真打进来,早死晚死都一样,还不如多杀几个垫背。”
穆云轻沉默着看她一眼,低头紧了紧护腕,轻叹道:“既然不走,去把箭囊装满,待会儿不要客气!”
*
待众人登上城墙的功夫,城外却突然安静下来。穆云轻望着远处骤然停下的队伍,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岳明明问。
“不是赤甲军?”穆云轻低声道:“看盔甲制式,似乎是……我朝军队。”
岳明明眼睛一亮:“是援军?!”
穆云轻脸上却不见丝毫喜悦,眉宇间忧色更重:“最近的陈州大营,距灵州数百里,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赶来,除非他们能提前得到消息……如果是那样,恐怕更要小心戒备。”
岳明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担心他们是樊公的人?”
经此一役,穆云轻承认自己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哪怕是昔年同僚,也再不敢轻易信任。
说话间,对方黑压压一片人群中,突然冲出两匹马,直奔城门而来。穆云轻脊背蓦地绷紧,手臂一挥:“准备!”身后弓箭手即刻就位,岳明明心里也跟着一阵紧张,默默将手中长弓举了起来。
随着马蹄逼近,众人终于看清,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年纪轻轻,身姿挺拔,打眼便知是行伍出身,而他身旁那位女子,倒与这战场格格不入,像位走错地方的闺阁小姐,再大的塞北风雪也掩不住她满身书卷气。
裴远大喝一声:“止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再往前就放箭了!”
“苏姐姐?沈将军?”未等下面人答话,岳明明先惊叫起来。
沈宗吾和苏定柔齐齐勒马,苏定柔也看到了城墙上的岳明明,使劲儿挥了挥手:“明明!”
穆云轻一怔:“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还是过命的交情!”岳明明激动得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墙:“苏姐姐,你们不是在江州吗,怎么来这里了?”
苏定柔仰头想要作答,无奈风雪太大,沈宗吾拍拍她肩膀,拱手抱拳道:“江州都尉沈宗吾,见过穆少帅!”
穆云轻浅浅回了个礼,声音不冷不热:“江州远在千里之外,不知沈都尉率军兵临城下,是奉了谁的旨意?手中可有虎符印信?”
沈宗吾从怀中掏出兵符和信笺:“靖武将军亲赐虎符手书,请少帅验看!”
穆云轻扫了一眼,微微颔首,转头却对裴远吩咐道:“你留在此处指挥,没我命令,不准撤防!我先下去看看!”
这支队伍来得太过蹊跷,他不得不防。
岳明明立刻道:“我跟你去!”
穆云轻:“你信得过他们?”
岳明明:“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穆云轻摇了摇头,岳明明笑道:“她是赵琮昀的前任王妃。”
“……”正往下走的穆云轻差点绊了一跤:“那你们岂不是……”
“是好姐妹!当初多亏我帮他们和离,她才得以跟沈将军在一起。”
穆云轻觉得脑子不太够用,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信息量极大的一句话,城门就已打开,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先应付沈宗吾。
虎符没问题,书信上也的确加盖了靖武将军大印,信中只说昭明帝听闻赵琮昀在发配途中遇刺后,心中不安,特派一支队伍来保护亲弟弟安全。
穆云轻不解,灵州又不是没有军队,何故要大老远从江州派兵来保护赵琮昀?
他尚在犹豫,岳明明忍不住插口道:“少帅,能不能先请沈将军带人去解救王爷?我怕再拖下去……”
事急从权,穆云轻岂能不答应!
他压下心中疑虑,迅速道:“沈都尉来的方向,可有遇见赤甲军?”
沈宗吾微微一笑:“请少帅和岳娘子放心,王爷已经被我们救回来了!”
岳明明张大嘴巴,还没开心过一秒,立刻连环炮似的问道:“他人呢?受伤了吗?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东叔呢?他还好吗?”
苏定柔拉过她的手,温声宽慰道:“他和东叔都没事,万幸受的都是轻伤,随军大夫瞧过了,并无大碍,只是现在喝了药,在后面马车里睡着呢。”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岳明明用力点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突然全部涌上来:“苏姐姐,吓死我了!我以为他死了!”
苏定柔抱住哽咽的少女:“王爷福大命大,况且还有你在等他,他怎么舍得死呢?”
不提这句还好,一想到赵琮昀联合阿念以性命要挟,岳明明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他太过分了!他只会欺负我!这个渣男!”
苏定柔早见识过她奇怪的措辞,不禁捂嘴偷笑,穆云轻眉宇也是一松,向沈宗吾道:“这么说,你们跟赤甲军交手了?”
沈宗吾道:“打了个照面而已,算不上交手。那些蛮族人很谨慎,以为我们是埋伏好的援兵,立刻撤了军,否则我们也没办法轻易把王爷救回来。
“日后若有机会,倒想好好领教一番!”
穆云轻在沈宗吾年轻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难掩的锋芒。不知为何,只这一眼,他便断定他不会是樊公的人。
“哦,对了,”沈宗吾续道:“我们还救下几名将士,其中有一位昏迷时不停念叨着少帅,好像叫……郑戎。”
这回轮到穆云轻的眼眶红了。
*
七日后。
东叔提了盏小灯从外面回来,正要进门,一股怪味道由远至近飘到了府门前,让他下意识停了手。
“娘子又去马场了?”
“东叔你什么时候走夜路需要点灯了?”
两人同时问出口。
那股怪味的源头,正是岳明明。
东叔笑了笑,率先答道:“这几日眼睛有些不中用,让娘子见笑了。”
岳明明这才反应过来,东叔前几日与赤甲军交战时,不小心伤了眼睛,她愧疚道:“哎呀,我给忘了……东叔你要不要紧?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谢娘子挂心,我自己配了药,不出半月就可痊愈。”
岳明明松了口气:“你的医术我放心。你这是刚从将军府回来?穆云轻还好吧?”
“其余的伤倒还好说,就是……“东叔顿了顿,把“屁股”二字咽回去,“挨板子那里,情况不太好。”
岳明明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犯了这么大的错,也是活该!要不是你们拦着,我看那天穆老将军非把他打死不可!”
东叔叹道:“穆老将军治军严格、从不徇私,这点着实难得,可眼下局势动荡,灵州一役损失惨重,樊公在京师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际,穆云轻这个人,我们必须保下来!”
岳明明瞧他脸色不对:“东叔,你跟我说实话,京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东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岳明明心头火起:“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连阿念都能跟你们一起开会,凭什么我不行?”
自从沈宗吾带兵驻扎后,赵琮昀日日带着他与穆老将军关在书房议事,昨日甚至把阿念也叫了去,唯独对岳明明守口如瓶。
谁稀罕呢!鬼都能猜到他们想干什么!
岳明明本就有气,赵琮昀不说,她便决定打死不问,索性一头扎在兵器库和军马场,动用自己从系统那里学来的知识,帮穆家军重整旗鼓。
这几日下来,就连军中最顽固的辎重营邓凡,都对岳明明刮目相看。
唯独最该了解她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小看她!
岳明明冷冷道:“又是赵琮昀的主意吧?他不让你们告诉我。”
东叔苦笑:“娘子白天去马场,晚上住在苏娘子那里,几天都见不到人影,王爷就算想解释,也逮不到机会呀!”
岳明明眉头微挑,刚要反驳,却听东叔恳切道:“……连穆少帅和属下的伤,娘子都要关切一句,王爷旧伤复发多日,您怎么忍心不闻不问呢?”
岳明明怔了怔:“他……他旧伤复发了?苏姐姐没跟我说呀……她只说沈将军瞧着王爷挺好的!”
“王爷在外人面前,何时示过一点弱?何况现在非常时期,府里说不定就有樊公的探子,若是知道王爷身体抱恙,恐怕会趁机生事。”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岳明明急道。
府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赵琮昀俊逸的脸上带着一点疲惫的笑意:“我怎么样……你亲自瞧瞧,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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