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赵家，干出这等有愧君父的事，还有资格提家风吗。”
顾见山的脸上掺杂着得意、鄙夷等种种情绪：“元守五年，回纥来犯，信国公奉命戊边，却突然。”
他玩味的咀嚼接下来的话：“却突然‘病危’，致使大军不能成行。若不是我父临危受命，悍然领命，最终击溃回纥。”
“赵小姐，哪里还有你在这里质疑我富贵侯府家风的余地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国公府日益衰落的原因。江濯灵冷静地想。
怪不得阿爹不愿和她讲，而是让她去猜，如此家丑，要阿爹如何对她开口呢？
初代信国公骁勇善战，尤擅水战。但虎父却生了犬子，或许信国公也没有想到，以战立世的国公府，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前，却退却了。
江濯灵对赵敬德父子的厌恶达到了顶峰。这对父子，把富贵寄托在先辈的遗泽之上，寄托在所谓的“从龙之功”上，寄托在子女的婚姻之上，却从不愿以身涉险，亲自去争一争富贵。
这世间的富贵哪有那么好享受，得到了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他们如此无能怯弱，哪怕真让他们赚得了这所谓的“从龙之功”，恐怕也守不住这到手的富贵。
“是我的错。”江濯灵向顾见山作揖，不管其为人如何，但质疑守国门的英雄就是她之过：
“但顾世子有关判主的话我却不赞同，兰溪自来了我的身边，日日兢兢业业，从不邂逅。其人稳重贴心，从不逾矩。我甚重之，也希望顾世子不要再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她的身后，兰溪努力压抑住脱口而出的哽咽。她自小受侯府的教导，自然知晓为人奴婢的本分。
跟赵澄明走，是她第一次违背了作为一个丫鬟的本分。
她只做一个丫鬟，不想做所谓“揽心”，不想每个听到她名字的人都用那种了然的眼神看着她和世子，看着她的脸，再调侃一句怪不得世子要叫她揽心。
她不想去揽男人的心，也不想揽顾见山的心，她只想做一个丫鬟，每日下值后一遍又一遍的数自己的钱何时才能为自己赎身。
但除了江濯灵，从未有人相信她只是想做一个丫鬟。
顾见山冷哼一声：“赵小姐好口才，希望大祸临头的那日你还能这么嘴硬。”
许澹宁插道：“我却是爱极了江江这张嘴，和她一起，总能有许多之前未曾有过的乐趣。只是有一样不好，”
她故作严肃地板着脸：“江江这么讨人喜欢，我若回宫之后，定会日日思念。”
许澹宁的回护之意非常明显，宁王率先捧场：“这还不简单，那就让赵小姐进宫陪你一段时间。皇祖母若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开心果能逗你开心，明天就要下懿旨把她接到宫中去了。”
在座的众人都是人精，宁王既然开口了，哪能不给宁王面子。都纷纷开始夸赞起江濯灵来，问她随父亲隐居的生活，言谈之间都很向往京外的生活。
但江濯灵发现，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诗书相关的话题，有一次赵清婉不小心提到了白明的诗词，赵清仪就立刻转移了话题，转到了白明的民间轶事上去
她虽是不懂其中关窍，但还是暗暗记在了心里，小心地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之中。
一群人就这样闲闲地谈着，到了后半场，江濯灵已经感觉到疲惫，苦着脸搜寻自己所有的社交辞令，但即使这般努力她也渐渐跟不上这种无聊的话题了，单就哪里哪里，她就已经说了不止十遍了。但纵观其余人，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若不是江濯灵就在其中，远远望去还以为他们在谈什么重要的大事。
但无非就是一些首饰、古董之类的话题，当然，无法进入其中的不止有她，还有和她同样倒霉的明清一。
两个在山路跑着长大的倒霉蛋趁着众人没有发现的间隙互相挤眉弄眼。
江濯灵又听到了熟悉的轻笑声，这次声音的来源十分清晰，正是看似一本正经的参与到聊天之中的许澹宁，见她发现，她俏皮地闭上一只眼又睁开。生动的模样一直在天上的仙女突然间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江濯灵心照不宣地同样闭上一只眼回应她，见状，许澹宁唇边的笑意更深。
这场漫长的谈话终于国公府的小厮前来通报赏莲宴正式开始，请在座的诸位前往莲花池边赴宴。
江濯灵来时是与许澹宁一起，但离开的时候，宁王自然而然地走在了许澹宁的左侧，明清一则是走在宁王的左侧，夏婉淑也自然的揽住许澹宁右侧的手臂。而顾见山则是和赵家几个人走在一起。
宁王几人组理所当然的走在前方，其余几人走在后方，泾渭分明，不外如是。
赵清婉亲昵地挽住江濯灵的手臂：“今天早上，我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只过了一会儿，你就认识郡主了，郡主还那么喜欢你，快说，你在哪里学的仙术。”
江濯灵忍笑道：“我还真学了一些仙术，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赵清婉虽是不信，但还是大方的表示愿意配合。
“这个仙术嘛，就叫万物静寂。至于用法吗，就更简单了。”江濯灵表情严肃，赵清婉也有了几分认真。
“然后呢”
“只要被施术的人一直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心诚则灵，就能达成万物静寂的效果。”
“好啊，阿灵，你敢捉弄姐姐，我不理你了。”
赵清婉说到做到，接下来的路上无论江濯灵怎么逗她都不肯说话。直到到了席间，江濯灵殷勤地为她忙前忙后，又是亲自为她奉上漱口的茶，又是亲自为她擦手。
她才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坏江江，只会捉弄姐姐。”
江濯灵是第一次参加这等规模的宴席，她本以为会像话本中一样，众人勾心斗角。
但其实一场宴会有百十人，男女分坐两侧，又是在空旷的湖边，只要中间隔着一个人，他两侧的人想要听清彼此之间的话说话都要靠吼的，更不要说像话本中一样几个人斗成一团了。
要是想像话本中一般，就应该给每个人都配一个嗓门大的小厮，说什么都由那个小厮吼一遍，不然任凭贵人们说破嘴皮，想斗的人也在对面听不分明。
江濯灵本以为这场宴席就会这样没有风波的结束，但她吃到正酣之时。张氏身旁的丫鬟前来，说郭大家听说她刚回京，想要见一见她。
江濯灵看到，她身侧的赵清仪正在夹菜的手一顿，她从旁边侍立的丫鬟手中接过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方道：“三妹妹只管去就是，郭大家为人和蔼，素有雅量，尤其喜欢守规矩的小姑娘，三妹妹平日不是最守规矩不过，日日都要诵读《女戒》才肯入睡。”
江濯灵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但当她行完礼后，听到坐在诸位王爷郡主之下的郭大家笑眯眯地问她都读过什么书时。
她脑海中的弦霎时绷紧，视线扫过坐在郭大家右下首的夏婉淑，想到了刚才众人避而不谈诗书，又想到赵清仪的话，最后视线落到了李昭摩挲着扳指的手上。
“民女自幼读了许多书，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清。”她看到李昭摩挲扳指的手指停在那出，嘴角满意地上扬。
“哦，都读了哪些书，一一说出来就可。”
郭大家的声线明显的上扬，隐藏在耷拉的眼皮下的眼睛像是盯住猎物的鬣狗一般眯起。
她实在不是个称得上是美丽的女郎。初次见到她时，江濯灵还不敢相信她竟然就是名满精度的郭大家。
干瘪的身躯，平凡的五官，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局促的路人，而非能够坐在诸王下首第一位的贵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妇人，却靠着一本书成了所谓的郭大家。
江濯灵盯着李昭握住扳指的手，一字一句道：“我自幼随阿父读书，所读之书无非就是些《女四书》、《列女传》之类的的书，您所著的《女戒》，更是日日诵读，不敢邂逅。”她满意地看到李昭握住扳指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像是找到什么乐趣般，继续道：“当然，最近又读了些新书。”
又握住了，他的手指不应该叫手指，而应该叫“含书指”啊，听到“书”字就要握住一次听到“书”字就要握住一次。
“哦，是什么书。”
“家母信佛，因而平日里我也也会读一些佛经，最近在读的是《法华经》，最喜欢的是这句‘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
郭大家的表情凝住，半晌才道：“你有向佛的心很好，但读佛经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为女子的本分才是。”
“您教训的是。”
宴会结束的时候，李昭特意慢行一步，走在她的身侧，语带笑意：“捉弄郭大家很开心。”
江濯灵表情无辜：“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她的眼睛弯起：“但我发现一个秘密。”
“哦，是什么。”
“您说你和宁王殿下为了争位，又是联姻，又是结盟，现在看来，都是白忙了，您还不如和宁王殿下合著一本书呢，名字我都替您想好了，就叫《男戒》怎么样？”
2.“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此喻虽指三界之苦，但苦的根源在于众生内心的贪爱执着)
解释：佛陀用“火宅”比喻被贪嗔痴等烦恼之火焚烧的三界。众生沉溺于财色名食睡等**（心灵被这些“丑陋”的**占据），如同孩童在失火的房子里嬉戏不觉危险，揭示了心灵被**蒙蔽、不知出离的愚痴和危险状态。
以上来自ds老师，江江引用是为了讽刺郭大家心有贪念，抓住功名利禄不放。但郭大家显然没有听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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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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