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吕县外便出现一大奇观。
瘦弱的小女孩用绳索拽着一男子前行,跟牵小狗似的,而男子跌跌撞撞,似无状小儿,紧闭双眼又似仍在呓梦之中,时不时咂巴咂巴嘴。引得众人驻足观看。
刘康做了个好长的梦,有朋友,有兄弟,有美酒佳肴,锦衣玉银,梦得他乐开花,醒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
刘康揉了揉眼睛,大大打了个哈欠,顾自嘀咕:“好美的梦,就是身体好累,就跟一夜犁了二里地似的,脚也疼,手也酸,难道昨夜喝酒喝多了吗?”
“有没有可能,你真犁了二里地。”旁边轻飘飘飘来一句话,刘康混沌的脑子还未清醒,没听出那人是谁,转眼望去,就对上一双静如铜镜的眼睛,这一下,他下意识就是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李熙?”
李熙抬手扬了扬,绳子随之荡了荡。刘康露出疑惑的眼神,但目光却忍不住随着绳子转动。不转不得了,一看吓一跳,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眼角的细纹都快睁没了:“不是,我怎么被绑着啊!”
随之,他又惊叫一声:“哎哟,不看不晓得,我的手怎么这么疼啊!”
李熙微挑眉梢:“那就别看。”
刘康仍旧哎哟哎哟叫个不停:“你总先将我放开吧!”
李熙没说话但下意识过去解了他松紧,才道:“等会儿城门打开,咱们就进去。”
刘康动了动手腕,不满道:“都勒红了!李熙,你为啥绑我嘛,我做错啥了?”
李熙不答,转向城门侧,刘康这才发现周遭环境似乎变了个样儿还熟悉得很。
刘康抬头仰望着那刻字的城门,“吕县”两个偌大的字映入他眼帘,再回头一看,便是平日素被嫌弃的流民,他猛然惊觉:“等等,我怎么到了吕县外头?”
他又是一想又是一惊,表情像是天都塌了一样,愤愤不平吼道:“李熙!你竟然遛狗……呸,不是,你竟然把我当狗溜!”
“门开了。”李熙说完抬脚就走,丝毫不把刘康的话放在心上。
刘康忙追上去,生气道:“李熙你给我站住,李熙!你给我说清楚!李熙!”
城门轰动的声响掩盖住刘康愤怒的嘶吼声,而李熙站在门外对二者都充耳不闻。
等那大门完全打开,里头日常钻出一队人马,门里头站几个,剩下的就走到了门外,再看零头那人,刘康下意识叫道:“大……”
李熙回头轻飘飘递他一眼,刘康立刻回过神来,心觉不好差点儿叫出了声,他忙闭上嘴,顺着李熙上前去。
刘闯见了二人,对身侧兄弟道:“这二人有些眼熟,我们上前去问问。”
身侧兄弟看了看,似想起什么,脸上呈恍然大悟状,说道:“刘大哥忘记啦,那人不是那日在门前见过的,也领着一个黑木炭一样的孩子,跟今儿这个很像呢!”
刘闯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
他还没说话,旁边另外一个兄弟就站好了位,浅浅打了个哈欠,说道:“既熟悉那就大哥上前问一问,我们归位守着就是。都怪这些流氓,叫我们天不亮就得来守城,我昨夜睡得晚,现在还困着呢!”
刘闯笑道:“那你们歇着,我上前看看就行。”
“那就劳烦刘大哥了!”
李熙停住脚步,刘康也随之跟了上来,恰好与刘闯撞上,刘闯抬手一拦,声势极大:“站住!你们是何人,要去哪儿,可有户籍凭证或者通关凭证?”
“有,有!”刘康诚惶诚恐一般从怀中掏出凭证递了过去。
刘闯边接回来,边压低了声音道:“昨夜如何?”
李熙言简意赅:“出乎意料。”
刘闯缓缓打开户籍凭证,又问:“什么叫出乎意料?受伤了没?”这一眼是看向刘康的,刘康当然知道什么意思,他大哥在担心他,刘康又立马想到了昨夜的快活,瞬间眉开眼笑,连方才受的委屈都顾不上,颇为自豪的详述起来:“大哥,我们可谓是大获全胜,昨夜进了山里,见到一寨子,凭李熙的三寸不烂之舌,人很爽快就加入了咱们,现在山上完全就成了咱们的地盘儿啦!大哥我跟你讲,那女土匪头子可厉害了,一刀斩狼首,一箭穿狼心,仅凭一人一刀一箭就杀尽了一窝狼!”
刘康眉飞色舞,说个不停,刘闯一听就知道昨夜有多惊心动魄。
他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寨子人?女土匪?
“你们俩收服了土匪寨子?”
两个人,两张嘴,就收服了一土匪寨子,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刘康见大哥惊讶,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大哥,李熙很厉害的!”就连之前对李熙的那一点儿抱怨都烟消云散。
再看李熙,仍旧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刘闯这回对李熙多了些许敬佩,发自内心的敬佩。
跟着她,也许,真的有搞头。刘闯心里若有似无的多了这样一句话,但这句话只是有了,印象还未加深。
刘闯装模作样看了眼户籍,点头:“户籍没错。”
“昨夜如何。”这一回是李熙问的,将刘闯的问题还给了刘闯。
刘闯扬起户籍凭证,露出他勾在指头上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又很快压下去用户籍凭证遮挡住,一同将东西还给了刘康,汇报道:“很顺利。猛虎新鲜肥硕,皮毛柔顺光亮,体型比寻常猛虎大至一圈;棕熊巨大无比,躯体完整,堪比山中霸王,林中之主,与寻常棕熊不同。二者皆是奇货可居,收货的商人出了高价,一共三千两银票,皆在里面。”
“三千两?”李熙眼瞳竖起,像闻见腥味儿的猫,眼中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你说的是三千两?”
“我也很奇怪,哪怕是奇货,这样的价格也太高了。而且那人还跟我说,日后若有好物先叫他,他还一副感恩戴德,得了便宜的模样。”刘闯疑惑道。
刘康哈哈大笑,笑完又意识到地方不对忙压下声来,对二人解释道:“野兽易见,但是这么大的新鲜的一整头野兽可难见。皮毛宽大光亮,可做上等裘衣,皮肉可卖与贵人相食,骨架则可制为收藏品,卖给贵人。区区三千两,对于我们和商人而言都是高价,但是对于贵人而言不过随手洒洒水,恐怕就连其一件裘衣都值不得。”
刘闯也有些见识,但想起来这么多钱还是觉得悲凉。
百姓苦不堪言,为一些碎银就能付出生命,贵人们却随手一扔就是三千两银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刘闯叹了口气:“拿上进去吧。”
刘康搓了搓手,眼中放光,一副贼眉鼠眼的贪婪模样,他弯着腰谄媚地接过刘闯手中的钱袋,像接过的不是钱而是传国玉玺似的。
这可是三千两啊,三千两啊,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刘康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有钱了,他有钱了!
“李熙,李熙,咱们有钱了!”
刘康扭着李熙的袖子甩,激动至极,李熙无奈,小声道:“小声些……”
“哦,哦!对,财不外漏嘛,我知道我知道!”刘康握紧钱袋子生生忍住笑意,但是人啊,一旦高兴起来,哪怕捂住了嘴,眼里也藏不住。刘康是,李熙也是。
李熙仰头看着那“吕县”二字,心里多了些无人知晓的安心。
这样,她是不是也有资格成为能在这里安家的人呢?
“刘大哥,他们怎么这么高兴?”望着进门二人,有人忍不住问道。
刘闯只是反问道:“不干活的谁不高兴?”
问话的人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你说得是。”
李熙和刘康进了城就准备分别,刘康见她要走忙问道:“这么多钱该怎么办?”
李熙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隐约勾起一丝笑意:“你不是我的刘管家吗?”
刘康一愣,短短一句话,竟让他眼中涌动着泪。
她还是信他,给了他她的全身家当。
刘康哈哈大笑,他擦去眼角的泪,朝她背影大喊:“我不会辜负你的,李熙!”
李熙背对着他,抬起手轻轻摇摆,她什么都没说,可他什么都懂得。
李熙话少,但人真。
李熙转过街道,路过布庄买了几件成衣,刚提着出来就听见对面茶楼说书人的声音和惊堂木的声响,她找了个角落,那是过去吕县还未禁严她还能偷偷进城听书时候常常待着的地方。
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策略,什么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典故,什么书生秀才和千金小姐的爱情故事。
可此时再听却与当初的心境有所不同。
李熙圈着怀中的暴富,但没有让它露出脑袋来,似对它道:“暴富,咱们有钱啦!”
无人的地方,她终于笑了,嘴角凹陷两个小酒窝,即便脸脏脏的,她的眼睛却一如从前明亮。
不过在这儿待得不久,因为很快便有人瞧见了她,要将她赶走:“走走走,哪里来的小乞丐,没看见我们旭芳阁在张贴布告吗?挡手挡脚的!就是你们这些乞丐多了,我们的生意才难做,走走走,走远点!”
李熙被这么一赶很快起身,她转眼看了眼,小二哥正往她身后那高楼门前张贴了“转让”字样。
看来今日的书也听不成。
李熙识趣,正准备走了,余光却看见有一人走来将那正忙着的小二哥拉住了。
她鲜少见过那样好看的人,许舒宁是一个,他则是另外一个。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简单束髻,脸上带笑,眼中却少有笑意,一身月牙色窄袖圆领袍,腰间一侧佩玉一侧佩荷包,玉通体透亮,宛若无暇,荷包承蝶状,似彩蝶纷纷,好看至极。
他轻轻拉了一下小二哥便忙放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请问小二哥,有没有听过流民之事?”
小二哥摆摆手不耐烦道:“没看见我这儿还忙着吗?去去去!”
李熙见他出手递给小二哥几两银子,深谙贿赂之道,给完又紧跟着问了一遍,小二哥见了银子跟变脸似的,那些个不耐烦早就随风去了:“流民嘛,知道知道,咱们县太爷对他们可不薄啊……”
小二哥说的多是告示上无关痛痒的话,说完后又赞美了吕县县令好大一通。
少年认真听完又行了一礼:“多谢。”
有人再查流民呢,官老爷做好事撕告示,又有人暗中调查流民一事,看穿着还非富即贵,再怎么看,里头都有猫腻吧?
李熙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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