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曰“事亲以敬,美过三牲。”,便是生为子女若可亲身孝敬父母,总好过祭祖之际供奉三牲啊!
话说贾政赶去贾母院子时,正巧邢夫人神色不虞地走出来,贾政偏过身子问了声好,邢夫人却胡乱地回礼便抬脚走了。
平素最看重礼节的贾政,看着邢夫人举止不似一个大家族母的模样,皱着眉头便进屋里头。
一干管事娘们听到贾政进来的通报,一窝蜂往后房门涌了出去。
等到贾政进来时,贾母正半倚半坐在榻上,贴身丫鬟碧珠坐在脚踏处捶着腿,其余丫鬟奉茶、拿茶点,各有各忙的。
“请老太太的安。”贾政向着贾母请了安,便坐在榻下的椅子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
贾母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道:“二太太醒了,可还有不适?太医请了吗?”
“托老太太的福,夫人也甚大碍,王太医也请来看过,也道无事,只是怕要静心生养一段时日。”贾政连忙放下茶碗,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这倒还好,只要人醒了,能吃能喝,养段日子自然会好。”贾母说道,想是想到什么一般,交代了声:“那白事之物未采回吧?”
贾政回答道:“儿子已经吩咐赖大不采了,只是几件小物下了定,舍几个钱便了事。”
贾母点了点头,看着贾政还坐在此处,开口问道:“可还有其他事?”
“王太医交代夫人要静心养一段时日。”贾政又重复这话,惹得贾母有些莫名其妙,说道:“知道了,我会让厨房注意餐食、熬药,跟王太医的嘱咐来。”
贾政一看贾母丝毫没其他疑惑,怕她以为只是十天半月,便坦白说道:“需要养一个月,这期间说是不可费精神。”
这时贾母才知道贾政话中意思,只觉额头有有些抽痛起来,贾母也是管家几十年的人,其实也不怕管家之事,只是年事已高且近些年未管,稍微棘手些。
“儿子不孝,老太太应是颐养天年之际,却要替儿子媳妇打理这些繁琐之事。”贾政既纠结又负罪道,一边是他六十四岁的老母,一边是他卧病在床的太太,但是贾府如此大世家,一日无人管就乱了套,他也实在无对策才对贾母坦白。
“知道了,我自有打算。”贾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贾政回去。
贾政再三作揖离开贾母院,路过王夫人院子处,看到彩鸳正拦着赵姨娘进去,只见赵姨娘虽面无敷粉、但显娇弱怯懦之状,念其怀胎月数小便生有怜悯之心,对着赵姨娘和颜道:“你回房静待着,这里不用你伺候,等太太好些再过来请安。”
赵姨娘没得献殷勤,朝着贾政福了福身,只讨得无趣离去了。
次日,贾珠、元春两人照常去了贾母处请安,却刚好撞着邢夫人离开,春光满面的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熟悉脸孔的管家娘子,有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
两人打了眼,便知是大太太要管起家来了,索性不影响到他们,也就没多加在意。
打听到贾母早早吃了点心,现在正听着管事娘子们的回话,贾珠他们没敢打扰,连忙请安后就回到王夫人院里。
此时贾政还未去上值,见到贾珠还未去家塾,便对着贾珠厉声道:“你也请了几日学,如今你母亲醒了,就不必在这守着,还不赶快去上学!”
若是平日听到贾政严厉的指责,贾珠早就作揖连忙忙去,但经历此次王夫人几乎要丧命一事,内心更加坚定要侍奉王夫人完全痊愈的想法。
于是贾珠二话不说,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双眼凝视着地板,正色道:“父亲教诲,儿子本应遵。只是娘如今病未痊愈,儿子不敢轻去,望父亲体谅儿子的孝心,让儿子侍奉母亲大康再去家塾。”
一看贾珠忤逆他的命令,贾政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冷笑道:“照你说的,难道荒一个月的学?”
“《纪孝行章第十》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儿子事以亲自,方可放心,若是忧心母亲而学去,怕也学无所成。”贾珠引经据典了一番,只见贾政脸色越来越难看。
“放肆!”贾政大喝了一声,吓得丫鬟婆子们都跪了下来,连忙求饶贾政息怒。
贾政瞪着眼睛,大骂道:“你难道是比我多读了几本书?看你弟子规又读了几遍,就敢在这大放厥词!”
“老爷教导的是。儿子理应‘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贾珠还要继续说话,却被一旁急得脸色发白的彩燕拉扯了袖子,觑眼一见贾政的怒状,便又默默无语起来。
房内的王夫人想出来劝阻,却又起身无法,只顾着垂泪,连忙喊了几声:“珠儿,珠儿,可不能冲撞你父亲。”
还在发怒的贾政听到王夫人的喊声,转念又不忍她刚醒来就忧心,但看了垂头丧气的贾珠没吭声,不禁更加气他不坚持。
一旁察言观色的元春这时求情道:“父亲,哥哥与我都到了报答父母恩情之际,大事我们无力帮忙,唯有侍奉母亲左右,方能敬我俩孝心,望父亲体察。”
台阶已递,贾政自然也没什么理可驳,只是还未松口,就见贾母携着宝玉进了屋来。
“你不看在儿女孝心份上,也看在你们夫妻十几年情分。”贾母说教道:“要我说,他们正值力行之际,若等再大些,想要他们近身孝敬他们母亲,怕也难了。”
说得贾政脸色一红,怕贾母暗指他不够孝敬,连忙作揖认错。
一看有老太太来撑腰,贾珠眼里的神色又灵动了几分,料是贾政十有**同意他不可去家塾。
贾母也没理会贾政,牵过宝玉的小手便进了房内去见王夫人,而宝玉一见床上躺着作势起身的王夫人,就像出栅栏的小猪仔奔跑至王夫人那。
“儿媳妇,不要起身。”贾母顺势坐在了王夫人身边,拍了拍王夫人的手道:“今日如何?”
“托老太太的福,吃过药,今日更是好了。”王夫人挣扎地起身,却被宝玉压在了身上,又只能躺了下去,请罪道:“儿媳实在不孝,没到您跟前敬孝,反而劳您累。”
“这又什么话呢。你只管养好身子,其余一概有我和大太太呢。”贾母直言不讳说道:“就连早晚请安也免了,身子骨弱,可别经了风。”
王夫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只是更加恭敬道:“老太太体贴自是儿媳的福份,儿媳身体好些,自然还是要请老太太的安。”
贾母知道王夫人自从嫁入贾府,晨昏定省一日不落,十年如一日,便也不多加劝说,只是对着转头叮嘱了彩燕彩鸳几人要更加小心伺候,其余也如贾政说词一样。
而几日不见亲娘的宝玉,在王夫人身上又是爬又是搂,尽显亲昵之意,一旁候着的碧玉笑道:“这宝二爷,方才一直缠着老太太,说是他数了两日到了,该带他去见母亲。这一见到太太,怕是欢喜极了。”
“谁说不是呢,这养在我那头,心却在这头。”贾母话刚落,宝玉像是听懂了一样,又爬过来贾母的怀里,惹得大家又笑他比小贼还精。
对比房内热闹气息,外厅就更显得冷清。
半柱香后,贾政进来辞别贾母去上值,下一刻,贾珠和元春也都簇拥进来,满脸的开心之色,惹得贾母笑道:“看你小小年纪中了秀才,会了几句文绉绉的诗句,就敢惹你父亲了?”
“哪敢,孙子若无老太太的照应着,只怕现在已去家塾的路上了。”贾珠故作委屈的模样,惹得大伙骤然笑了起来。
看到大家都笑了,一脸无知的宝玉也跟着拍手大笑,又让大家笑了一通。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几个管家娘子来请示,贾母怕扰到王夫人,便让碧玉抱着宝玉一同离开。
热闹犹如炮竹般,一轰而散,屋内转眼就空了一大半。
王夫人转头吩咐元春去拿针织线活过来,又命彩燕她们出去取水净面、取食。
贾珠看了王夫人支开众人,反而作出小儿姿态,先行告罪道:“太太,儿子自知不该顶撞父亲,您可别气着。”
“那你更要知道老爷多在意你的学业,自从你开蒙,老爷又是寻得好老师给你,又是日夜叮嘱你读书。今日你又因我而要荒废学业,不止是气我,更是把老爷的一片苦心糟蹋了。”王夫人心里自是为贾珠孝举而开心,但也不喜他惹了贾政不快,更何况日后若是走漏风声,怕也担着冲撞父上的不孝之名,继而一通输出:“况且你也是老爷长子,你身下可有弟弟妹妹看着,身后有一班子下人盯着,做子女为人事,岂不该更小心谨慎。如今进学了,又不捡着书本读,岂不又误了报效之时。”
“太太教诲,儿子谨记在心,以后会三思而后行。刚我也跟老爷保证过了,每日完成一篇文章上交,四书五经更是一刻不落手。太太这下你可放心了?”贾珠又是哄又是笑,这才把王夫人安抚住了。
躲避了一会的元春一听到王夫人的笑声,这才进来一同说笑。
注: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弟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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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偶晓天机魂魄归来 失而复得儿女相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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