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圆,正是团聚好佳节。
前几日正办完贾环的满月礼,贾环正是三哥儿的大名。环字指四周圆形且中间有孔的玉器,寓意吉祥如意、幸福美满。
开祠堂,上家谱,便把贾探春及贾环两人大名记在王夫人底下。
虽这一年半载知道他们俩生母是赵姨娘,只要日子久了,大家也都当他们是王夫人膝下的子女。
时逢中秋佳节,荣宁二府一同祭祖过后,也摆了几桌共赏明月,请了戏班子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恰逢两重喜事,王夫人也借机赏钱给上下,一时之间和乐融融。
男席这边兴致勃勃,听着贾赦连连喝采和劝酒,隔着屏风的贾母笑道:“看你大老爷今日兴致高呀。”
邢夫人扯着皮笑肉不笑,道:“赏月又赏人当然高兴了。”
听这话贾母眉间一皱,王夫人和尤氏对望了一眼,都不欲在这节骨眼上生事,便笑道:“不如让珠儿、琏儿他们几个应景作诗,给老太太讨个喜。”
“好,好。”贾母向来喜欢有趣之事,这吟诗作对便是其一,知道贾政平日也爱诗词,便命贾政出个题、限个韵。
贾政并未推脱,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瞧了下戏台,定了下来:“便做个七言律诗,就以‘秋月’做题,取十四寒的‘欢’作头一个韵,其余自由发挥。”
一声令下,丫鬟们捧上了笔墨纸砚,贾珠、贾琏、家珍、贾蓉、贾蔷都各自取了笔墨,宝玉以为是甚么好玩的,也举着手要笔墨,惹得大伙大笑。
贾母让碧云抱着宝玉在桌上写,余光看着元春和秦可卿无事可做,便也笑道:“你们也作一首玩玩。”
坐在邢夫人身侧的迎春腰间被一掐,怯怯地望了眼,连忙起身与贾母说了声:“老太太,我也写。”再次入座后,邢夫人才扬起了笑意。
贾政一时看了看贾珠挥笔,又随意走动了下,只见宝玉握着笔写了几个大字,拍手大笑道:“虽不是七言,倒也有趣。”
这一说勾起了贾母等人的兴趣,原以为宝玉闹着玩,没想到他却写成了一句:秋风习,月儿圆,一团聚,人便欢。
这一看便是三字经读得多了,仿着写了几句。
“极好。”贾母带头拍手称好,从碧云手中接过宝玉,又是一顿夸奖,赏了口甜滋滋的茶糕。
贾琏等人没想到宝玉年纪小却先出了风头,几人相视一笑,只得埋头苦思。
第二个停下笔的自然是贾珠,只见贾政取了过来,正念道:“佳节一至年过半,未有功名何来欢?春寒冬烈还复去,来年金秋应梦圆。”
“这诗污了我眼。”贾政气呼呼地放下纸,正要对贾珠说教。
一旁的贾敬、贾赦却连连称赞:“珠哥儿向来都是读书强,写诗可不是难为了他。况且不应了他来年科考中举的决心,我觉得甚好。”
正适贾母欢喜,贾政也不欲触霉头,便也作罢。拎起贾琏、贾蓉等人的诗,只是念了出来,也没多加评论,遣了人去书房取了些古玩赏了他们几个。
酒意上头的贾赦却嚷嚷着要评出个首魁,将手中的扇子当作奖赏,这可是他费了一千两银子得来的。
自是识货的贾贾珍和知其价值的贾琏脸上闪过一丝肉疼,为刚刚胡乱作诗而懊悔。
一看这些诗都难登大堂之雅,硬是要从中选出首魁,反而难为了贾政。
这时屏风另一侧的丫鬟又拿了两首诗过来,贾政疑窦,取来一看,眼睛一亮。
其一:婵娟映席人满患,正是儿孙绕膝欢。琼浆金液月盘端,蜜枣香柚玉兔搬。桂树余音绕梁环,蟾宫嫦娥舞轻曼。欲知谁人常得意,席上一笑便尔莞。
其二:长安秋起风欲狂,千里无云月悬高。银盘皎皎映地霜,硕果累累溢谷仓。挚亲常伴邀月赏,盏筹合饮一家欢。中秋团圆丰年过,国泰民安岁悠长。
“这是谁写的?”贾政笑着问道,贾珠凑近一看,指着“婵娟”这首说道:“这是大妹妹的字。”另外一首自然便是秦可卿。
贾敬饶有兴趣,便伸手取了过来,遂递给贾赦、贾珍等人一一观赏,都道好。
“这首符题,韵脚也无误,只是少了些大气。这首大气是大气,就是韵脚不对。”贾敬一一评过,也未选出最佳诗句。
“我看两首都好,不如都定首魁。”贾琏开了口,却被贾赦白了一眼,便又悻悻地缩回了头。
贾政缕了下下巴,笑着道:“这也无妨,昨儿得了太孙殿下所赐两把上等宫扇,给她们俩。”元春和秦可卿隔着屏风谢了礼,便唤了下人将这两纸还了回去。
原来闺房女子不乏写诗词打发时日,只是诗词只能在家中传阅,可不能流出外头。所以贾政第一时间将她们俩写的诗句退回原处,就怕丫鬟小厮混淆其中,传出去可就玷污了女儿的名声。
贾政没想到大女儿和干女儿写的诗比贾珠这些上过正经学堂的还要出彩,又是惊喜又是不满,一道眼神把贾琏等人羞得满脸通红。
唯有贾珠一脸镇定自若,笑道:“恭喜两位妹妹获得首魁。”
看气氛不对劲,索性贾赦手中这把扇子还未赏出,便提议道:“不如玩一轮飞花令。”
贾珍等人连忙应好,其余人便也就随着一块玩。屏风旁的女席参与不进,贾母便起身道:“他们玩他们的,我们抹会儿骨牌。”
丫鬟们手脚麻利地铺好骨牌,贾母坐上头,宝玉、探春紧贴着贾母看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一入座,元春和可卿坐在王夫人左右,迎春则近着邢夫人,唯有尤氏没一儿半女陪着,便自嘲了一番。
贾母笑着道:“珍儿媳妇,明年抱个胖儿子,这身旁也就有人伴着了。”
尤氏笑而不语,倒是秦可卿颇有眼色,连忙搬着椅子靠尤氏,笑道:“我来给嫂子助助阵。”
一看秦可卿舍下了王夫人过来,尤氏不由得亲昵了一番。
“侄儿媳妇,可别是安插过来的眼线。”邢夫人打了一张牌出去,故意笑话道。
尤氏乐呵呵回道:“我倒不怕埋伏,只怕身侧没个伴。”
几轮下来,王夫人看了看牌面,神色自若地递了张牌,便是贾母说了句“满了”。
“我看今日老太太赢二太太的钱都足以塞满匣子了。”尤氏一开口,邢夫人便接了话:“我们倒成了陪打的,老太太下把给个彩头儿,好勾着我们继续陪打。”
几人说说笑笑,月儿斜下,凉风袭来,丫鬟们都给各自主子添了衣、吃茶。
今日中秋团圆自是不得少人,连满月的贾环都睡在摇篮里一同凑热闹。如今起风,王夫人自然也担心小孩着了寒,便喊了彩燕先行回屋。
看宝玉和探春歪斜着身子,强打起精神却显得睡眼惺忪,贾母问了下碧云时辰,已是一更多,吩咐道:“你领了宝玉、探春回去罢。迎春也小,先歇息去。”
眼神流连至元春及秦可卿时,两人连忙说要陪着老太太,便没退下。
只是骨牌抹了也容易眼睛发酸,贾母让人撤了去,换上大杯吃酒,听着旁边几人的飞花令,倒也起了兴致。
领命回院子的彩燕紧紧捂暖贾环,与碧云等人在岔口处分开。
前头两个婆子打着灯笼照着,彩燕、佳娘在后,夜里无声行走,突然拐弯处冒出了个人,吓得婆子差点扔掉了灯笼。
往前一照,这不是后院伺候着赵姨娘的吉祥吗?
“这大好日子的,你出来凑什么热闹?”其中一个婆子抚着胸口处,满脸晦气,只差啐上一口到吉祥脸上。
彩燕将贾环递至佳娘,向前说道:“吉祥,还不回去。”
婆子也骂骂咧咧:“再不走,我可就叫费婆子了。”原来上回赵姨娘跑到王夫人院子里闹了一回,王夫人便把费婆子从囿厕调去守赵姨娘,自此便无事可生。
只见吉祥怯懦地挪了两步,似乎不甘心就此打住,一鼓作气地拉住彩燕,道:“彩燕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彩燕想到明日便是周瑞出发收租之日,赵姨娘当然也就要离开贾府,难道是吉祥害怕跟随赵姨娘去庄子?
这也难怪,若说撵出贾府、发卖出去是贾府下人第一惩罚,那遣往庄子可谓是第二惩罚。
庄子离京城又远,过的日子自然没在贾府上舒服,吉祥本就是王夫人屋内的二等丫鬟,若是再熬个两三年,一等丫鬟自然而然也就到手。
彩燕偏了偏身子,挡住婆子们好奇的眼光,低声问道:“你可是怕去庄子?等太太回来,我便说与她听。”
吉祥摇了摇头,说:“不不,我没不愿意去庄子。”
一听吉祥还想跟着赵姨娘,彩燕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想问为何,余光看到佳娘轻哄起贾环,心里焦急了起来:“那你又要如何?”
吉祥咽了咽口水,手指了指佳娘,卑微求道:“彩燕姐姐,明日便要离开府里,赵姨娘一想到与环三爷骨肉分离,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可否带环三爷去与她看看,只是看一眼就可。”
彩燕二话不说便拒了,呵斥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这样的话。别说是你来求我,就是赵姨娘跪着求我,我也不能够。”说完,不顾跪在地上拉扯的吉祥,下巴一抬,作势要离开。
“且慢。”一声脆响,止住了彩燕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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