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每日变着法地想给胥却准备早食晚餐,但真到做出来,也无非一碗面条、汤饼之类。
她尝试过给胥却包饺子,但是等到出锅,就只剩下面汤肉菜的混合物。
再复杂些的东西,柔柔便不愿为了胥却去学。
她如今已足够委屈求全。
每日早起晚睡去给胥却送饭的时候,柔柔都能趁机进到胥却的寝居内,勉强一观。
这间稍大的屋室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秘密,胥却也并不会把公文、奏疏之类放在寝居。
唯一让柔柔好奇的便是,在那摆放玉柄宝剑的红木窄案右侧,靠近床榻的地方,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楠木锦盒。
这锦盒与窄案的用料,颇不似胥却府中其他器物的普通,足见胥却对这玉柄宝剑和那锦盒中东西的重视。
会是什么呢?
柔柔不免揣测会不会与自己爹娘的下落有关?
在胥却吃饭的时候,柔柔会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内室摸进。
第一天的时候,她只摸到了内室边缘,便被胥却叫住:“你既读过书,应当知晓,男女授受不亲。未成婚的男女最好不要踏入彼此的私密之地。”
第二天,她还是只在边缘。
第三天,她往内室踏进了一步,假装好奇地说:“我还以为你作为大将军起居用物,会与客舍里的那些不一样呢。”
胥却淡淡开口:“我自幼贫苦,并不习惯那些奢侈之物。况且黄梨木、榉木的床榻,想必睡起来与楠木的也没什么区别。”
柔柔闻言,不禁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裙饰物,差不多都是上等的绫罗,有珍珠琉璃,也有金银玉石。
价格应当不菲。
柔柔没想到胥却对自己还挺大方的。他既然如此重视自己,表面怎么还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如果自己不是柔柔,忝居胥却未婚夫人身份的话,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因而不免略为惶恐地反问:“那你到底富不富硕?”
总不能他把自己的钱都拿来给自己买衣裳、首饰了。
胥却闻言,淡淡地瞥她一眼,波澜不惊道:“我到底是隽朝的开国大将军,无论是战功封赏,还是日常银奉,不说多,累积起来这一间屋室也是摆不下的。”
他竟然比自己想得还要有钱!柔柔不禁腹诽。
第四天,柔柔总算能靠近那玉柄宝剑。
她难掩奇怪地询问:“这柄宝剑对你很重要吗?我之前见你凯旋,都是带在身上的。如今虽然没有,但也与其他兵器不同,被单独摆在了寝居里。看上面纤尘不染,应当是日日擦拭。”
胥却听了柔柔的话,吃面吃着吃着,竟呛咳起来。
柔柔嗔怪地望他,状若在说“这么大人,吃饭怎么还能呛着”?
胥却与她四目相对,却是满目的窘迫,以及难得丢盔卸甲般露出些许温和。
半晌,胥却清了清嗓子,才意味深长地回答:“确实要与众不同些。我从前上战场,数多次九死一生,都是它帮着我幸免于难。第一次是因为有它,我才没被敌军拦腰砍断。第二次,也是因为有它,我在被夺了长枪之后,仍有自保的能力。”
“还有一次,大军被切断水源,围困在山上,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也是看着它,才极力支撑过来。”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胥却更目光幽邃沉沉地注视着柔柔。
柔柔一副淡淡了然的样子,听他说完就撇开目光,试探着伸手想要触摸那一直让自己好奇的楠木锦盒。
她刚抬手,便被胥却打断:“好了,面吃完了,你可以走了。以及,下次未经我的允许,莫要随意进入内室。”
柔柔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只能暂时离开。
她是到第十日,才又进到胥却寝居内室的。
她故意用面汤打湿了胥却身上的衣衫,胥却无奈又不悦地瞥她一眼。她故意主动道:“却哥哥,我去帮你拿干净衣裳。”
然而,她刚要往内室靠近,胥却便制止道:“不用你,我自己去。”胥却人高步子大,没几下便越过柔柔,自己率先进到内室。
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后,胥却换好了干净衣裳。
柔柔又跟进去,看了看里面床榻上的被衾还没叠,便假装贤良地说着:“却哥哥,你们男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这没个亲近的女子在身边,被衾都叠不好。”
话罢,她不给胥却拒绝的机会,便匆匆跑到床榻前,伸手抓起被衾,抖弄着,要为胥却叠起来。
胥却听了,转眸瞥她那双娇嫩、纤细的柔荑,努力抓起冬日较为沉重的被衾,艰难得都冒出青筋。
胥却叹了口气,没忍住,轻声询问:“为了我,或者说,为了你自己想要的东西,你都愿意纡尊去做这些吗?”
柔柔先是一本正经地扬唇反驳:“却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为却哥哥做这些,哪里是纡尊?况且,柔柔本就是乡野出生,也是做惯这些的。”
但是,说着说着,她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换而有几分哀伤和凄苦,喃喃:“我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又如何能纵着自己不去做这些?”
“我只想知晓、只想早些回到爹娘身边……”柔柔的嗓音已几不可闻。
她垂眸,低首望着正叠弄的被衾。因为内室光影稀疏,显得她白净的小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胥却内心略有不忍,迟疑地继续开口:“其实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虽然不会亲近你,但保你衣食无忧,还是可以做到的。”
“甚至……”胥却汲汲地又道,但终究还是低下声来,“你可以想一想离开将军府,回到你来的地方,或许那里的日子要更舒服一些。”
回到她逃出的黄金囚笼吗?
柔柔想都没想,便摇头起来。她坚定地告诉胥却,“却哥哥,你说得不对。正是来处的日子太艰难,我才会想要离开,并且永远都不会回去。”
“现今虽然要为却哥哥洗衣、做饭,但我心里是高兴的。”柔柔倏尔又笑起来,单纯地只是以她柔柔的身份,在回答胥却,“我怎么能忍受却哥哥不亲近我呢?我与却□□后是要成为夫妻的。”
“只要却哥哥能多亲近我一点,便是再累再苦,我都甘之如饴。”她转眸、仰面看向自己的娇俏模样,叫胥却心跳的节拍都乱了乱。
胥却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他嗫嚅着双唇,刚要开口,柔柔叠好了被衾,假装若无其事地绕开胥却,再次来到那红木窄案旁边,指着那楠木锦盒,便是开口:“却哥哥这个盒子是什么,好漂亮啊!”
她故意装作只是被锦盒外表吸引的样子。
胥却原本柔和下来的眉眼,霎时恢复漠然。他再次去到柔柔身前,挡住柔柔往那锦盒的目光,淡淡回答:“一些不值得一提的旧物罢了。”
“那能给柔柔看看吗?”娇俏的少女露出满面的期待。
胥却望之微怔,而后轻轻摇头,越摇越坚定,再次冷漠地郑声:“不行。虽是旧物,却也是私物,不可为外人观之。”
柔柔便委屈起来,娇弱得快要哭的样子,嗫声:“却哥哥又拿柔柔当外人了。”
“却哥哥冷心冷情,真是大石头,怎么捂也捂不热。”柔柔说完,还故作气恼地欲要转身走掉。
但她走到外室门边,眼见胥却没有追回来。不愿真的离开,便回头故意询问:“却哥哥,你真的不来安慰安慰我吗?”
“你再不来,我真的走了!”
柔柔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发现胥却好像低笑出了声,只一下。但胥却走出来的时候,明明面上冷漠得紧。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胥却看她,极冷静淡然,“别忘了把案上的面碗也带走。”
柔柔的双手在衣袂之下紧握成拳。若非逼不得已,她早就想与胥却撕破脸了。
柔柔只能闷声应着:“好。”
她端起碗箸欲往门外走去,心想,既然这次没有成功的话,那就等下一次好了,反正她来胥却房里见胥却的机会还多。
她刚要迈脚,褚成连从屋外急匆匆地欲要进来,开口直到:“将军,尽州消息。”
柔柔望向褚成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防止他撞到自己。褚成连也看见了柔柔,不耐烦地瞋了一眼。
什么眼神?柔柔撇嘴。
胥却闻言,更是催促柔柔,“你先走吧,我还有军务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柔柔只能淡淡地应“嗯”。
尽州的事务?尽州不是极南的边境吗,那里常年流放愆罪的达官显贵。许多年前,胥却的父亲就差点被流放至此。
尽州会有什么事,难道刚安定的天下又乱了吗?
柔柔出了屋子,走了没多步,又停下来,站在屋室外,倚靠着窗牖,静静听里面的人说话。
先是胥却的嗓音:“何事?”
而后褚成连难掩惋惜地开口:“郭稷死了。说是在疏通河道的时候,被大水冲没,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郭稷吗?”胥却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
而屋外的柔柔,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便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泪水一滴、两滴……最后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郭稷啊,她的老师郭奚唯一的子嗣。因同样不满新帝窃国,更痛恨新帝杀了他的父亲,扬言誓死不降,新帝若是有能耐就杀了他,杀了所有新帝旧日的师友。
大概是新帝也不忍老师自此绝嗣、后继无人,隽朝成立之初,便罚了郭稷流放尽州。
一岁有余。
现在他也没了。这故泱泱的旧宋国,还有多少往日的身影?
以及郭稷与自己的好友凌嫣,虽不知郭稷怎么想,但凌嫣早在旧时便思慕郭稷多年。郭稷没了,凌嫣会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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