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粮车的叛军万万没想到,这粮车中装的满满都是火药桶。
一时之间,两千余人的叛军队伍死伤过半,剩下的也早被吓破了胆,不是瘫坐地上发愣,便是鬼哭狼嚎地四散跑开了。
同一时间,牛头山下,另一队正在赶路准备接应的叛军也听到了这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声闷雷似的声响从头顶上传来。
两侧山坡上,滚木礌石如雨如矢一般落下,如吞噬生命的洪流,瞬间便将前排的叛军吞没。
这队叛军足有一万人马,兵强马壮,本不是前锋,只待前面埋伏的小队获胜后,趁机攻入柴矶镇的。此前攻城掠寨均战无不胜,又有友军做前锋,此时对朝廷的军队丝毫无防备之心。
未曾想到还没进入柴矶镇地界,竟就遭了埋伏。
一时之间,叛军方寸大乱,溃不成军向后逃去。
又听一声炮响,后面山侧突然冒出旌旗无数,鼓声雷雷,喊杀声阵阵,带起沙尘遮天蔽日。
仿佛有数万人马早早候在此处,专等他们自投罗网。
遇袭的叛军更为慌乱,两头无路,只得弃了战马,抛盔弃甲往两侧山坡上手脚并用地爬上去,遗下军车辎重无数。
其实若他们未被那巨响和埋伏吓破了胆,整顿队形,有序后撤,会发现那拦路的人马不过两千,大多用来摇旗擂鼓,沙尘也是被拖在马尾巴后面的树枝扬起来的。
柴矶镇守军不过五千人,三千人伏击桃花渡叛军小队,两千人吓退这主力军,已是倾巢而出。
守在镇上的,只剩下些其他州郡退下来的残兵损卒而已。
此刻在远处山头观战的穆晴看得叛军败退,两眼放光。
穿越过来大半个月了,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追杀,此刻终于吐气扬眉了一回。
她一时得意忘形,两手抓着身旁的顾维朗胳膊便蹦跳起来。
“退了退了,叛军退了。”
顾维朗双目仍蒙着布条,但他从被抓得生疼的胳膊便能感受到穆晴的高兴。
击退叛军,他固然也高兴。
作为西北的常胜将军,他对自己运筹帷幄的作战水平有足够信心,叛军退败自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这女帝的举动。
她原可以强令柴矶镇驻军先护送自己南渡,虽然也略有冒险,但总比留下来反击叛军安全得多。
但她竟愿意以身犯险,到镇外观察敌情,以她惊人的目力,帮助自己设下了这两项埋伏之计。
这还是那个昏庸不理政事,搜刮民脂民膏给自己造园子的女帝吗?
莫非经过这一出几近亡国的叛乱,高祖皇帝的血气在这年轻的女帝身上觉醒了?
顾维朗陷入了沉思。
待回得柴矶镇,全镇官兵看待顾维朗的眼光都带着崇拜和倾慕,一路欢呼声不断。
控鹤军果然名不虚传,连双目受伤将领也能带着五千人的哀军,击退一万多人气势如雄的叛军。
此次柴矶镇一役,虽然规模不大,却是整个潭东路反抗叛军的首次大捷。
这一胜,以少胜多,打破了叛军不可战胜的气势,对朝廷军士气的鼓舞意义非凡。
更是俘获大批战马、军粮、盔甲,还顺利收拢了更多从北方退回来的散兵,柴矶军一下扩充到上万人。
虽然,叛军势大,柴矶镇防御工事简单,长期定难以坚守。
但这一次胜利,为柴矶镇赢得了足足一旬的时间,足够将镇上百姓、连同许多逃避战乱的他郡难民等有序护送南渡之后,再缓缓退守江南。
第二日一早,蒋昂便先派精兵掌大船,将顾维朗和他的军医护送南渡。
此时天光微亮,辽阔的江面水气徐徐散开,嫩黄色的阳光破开薄雾,照在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暖意。
顾维朗觉得双眼已不复前几日的刺痛,还能看到一点光亮,便伸手解下布带。
穆晴与他正一起站于船头,此刻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露出笑容。
“你好啦?”
朝阳从她身后的江面冉冉升起,将她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她眉眼间泛出几分飒爽的英气。但那露出鬓发外的耳朵,被光一打,成了红红的半透明,又显得生机勃勃,十分可爱。
这是顾维朗重见光明后,看到的第一眼景象。
他不觉恍惚了一霎。
定定地看了几眼以后,又仿佛阳光过于耀目一般,慌乱地移开了眼神。
穆晴不觉有异,只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你的眼睛好了吗?”
“好了。”顾维朗重又挪回视线。
他脱口而出便要说声“谢谢”,却不知自己要谢的是什么。
是密林危局中用雨水帮他冲洗眼睛,还是坚持拉他躲避搜捕,抑或是留下来助他抵抗叛军、护佑百姓?
正胡思乱想间,忽闻掌舵的军士喊了一声:“顾大人,我们快到了。”
他巡着那军士所指的方向看去,烟波浩渺间,对岸的城郭屋舍均隐在水气中若隐若现,只有一座九层高塔鹤立鸡群,在晨光中尤为显眼。
“那便是皇上命人在江南修的五个园子之一,蕴真园。”军士因得以回家,兴致很高,热心地介绍道:“那九层塔,可是足足修了两年,花了好几万两白银才建成的。很是壮观吧?”
穆晴本也兴致勃勃地四处观察,听得“皇上命人”几字,心下一咯噔,等听到几万两白银,不觉脸上一红,忙回头去看顾维朗的脸色。
只见那“忠于社稷”的一军指挥使,果然脸色冰冷,只遥遥望着那高耸的塔身不语。
那掌舵的军士为吹嘘自己的家乡富裕,还在喋喋不休。
“这蕴真园还是五个园子里最小的哩。玉都南边的慎德园,那才叫大。光是挖渠引河道之水,就挖了一年多,好家伙,那一年玉都南边几个郡里的田都长荒草了,所有百姓都被征调去挖渠……”
顾维朗似笑非笑:“慎德园,君子先慎乎德,陛下这名字真起的好。”
穆晴尴尬笑笑,忙岔开话题。
“这位小哥,咱们到玉都还有多久?”
军士憨厚一笑:“快了,等下我们不必登岸,可沿着新挖的运河直接南下,越过封关,直达玉都。蒋大人吩咐我们,定要将二位大人平安护送到玉都。”
穆晴心道,你再历数皇上的劣行,这位顾大人就要把我平安送回老家了。
幸而顾维朗一路阴沉着脸,那军士渐渐也不敢多言。
如此,在诡异的沉默中,大船推波排浪,一路到了玉都城郊的燕子渡方才停下。
两人登岸,军士又叫了一辆驿站的马车,吩咐好生将二人送入城中。
穆晴在马车中好奇地掀开帘子四处观察。
江南果然不亏为龙兴之地,繁华富庶,尽管才到城郊,却已见车马来往络绎不绝。
最重要的是,人人脸上均淡定平和,与一路逃难时遇见的神色慌张的百姓大不相同。
实在难以想象,仅仅一江之隔,竟如同天堂地狱一般。
江南是穆氏皇朝的发家之地,皇室宗亲众多,本族势力遍及诸郡,盘根错节牢不可破。
高祖将燕玉城设为陪都,设立燕台府作为副中枢衙门,因此该地改名为玉都。
来到此处,穆晴不用再担心乱臣贼子再把自己当了投名状献出去。
两人入了玉都,径直往燕台府尹衙门而去。
凭着控鹤军左厢都指挥使的名帖,很快便有小吏将二人迎入衙门会客厅。
燕台府尹陈穹听人回报说控鹤军的都指挥使来访,料想这兵荒马乱的,来者不善,或是借军粮、或是借兵,总之定没有什么好事。
欲称病不见,又怕得罪了这位煞神,只得硬着头皮接待一番。
一路走,还一路盘算着玉都的粮库空虚,要借也借不了多少。
入得厅中,抬头猛然看见穆晴站在上首,还疑心自己眼花,脚步一顿,揉了揉眼睛。
再来看时,那负手而立的人,不是当今女帝陛下吗?
唬得他赶紧跪下大呼万岁。
穆晴矜持地抬手,示意免礼,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落座了。
顾维朗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陈穹诺诺点头不止,又马上令人安排住所让穆晴歇息更衣,他则依令马上召集在玉都的各级官员、皇室宗亲前来觐见。
有燕台府尹的紧急令,玉都各司和周边的军监等官员来得很快,都聚在府衙正厅里议论纷纷,这万分火急的形势,不少人还以为是叛军要渡江了。
闲散的皇室宗亲就没那么听话了,不是出去游玩了寻不到人,便是姗姗来迟,或索性不露面。
陈穹也不急,心道请你们不来,待知道了陛下在这里,有你们好受的。
看着时辰到了,便叫肃静,老神在在地将女帝南幸玉都的消息一说。
果然,众官哗然。
穆晴出来时,众人如波扑浪涌一般噗通噗通全部跪下,山呼万岁。
早有那老臣当场捶胸顿首,嚎啕哭出来,言说自己听闻叛军入京,多么担心陛下安危,日夜不得安寝云云。
也有将领立马挺胸出列,请命领兵北上,收复京师。
更多的官员从未有过机会入京觐见圣颜,此时不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便是偷偷摸摸抬眼想看看陛下长什么样子。
穆晴耐心地等这些人都一一演完,才清清嗓子,正要说几句。
却听厅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厅里众人全部都愣住了。
圣旨到?
皇帝陛下都在这里,你是哪门子的圣旨?
燕台府尹陈穹皱眉,偷眼看向穆晴。穆晴也正疑惑,便示意他上前查看。
陈穹忙将来人叫至厅中。
众人看时,却是一名传旨内侍官,不少高官还在宫中见过此人。
其人手持圣旨,说要请燕台府尹、江南路经略安抚使等人接旨。
陈穹一把夺过圣旨,拿了与经略安抚使庞逊两人一同查看,卷轴、锦织、纹样毫无破绽。
最重要的,是圣旨上那枚鲜红的御印。
圣旨内容,是安民诏,言西南靖王派兵入京,乃清君侧义举,如今奸佞已除,天下安宁,陛下坐镇京都,要求各地官员需安民抚恤,防范有人借机生乱云云。
陈穹和庞逊看罢,都倒吸一口冷气,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看往了主位上的穆晴。
若这圣旨是真,那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难道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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