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廉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花灯递给老板。
老板悻悻地接过灯，看着灯面写的上联，读了出来，“青草桥，桥面晒荞，马踏荞烂，桥不烂。”
“呃……”他不死心地问，“好像是对上了，你再说一遍。”
顾廉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水边桑，桑上凝霜，日照霜溶，桑不溶。”
老板心头一震，花灯上的对子他用了很多年，尤其是这一副对子，历届的祭月节都没人能对得上，所以他很熟。
顾廉说出下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盏花灯要被白送出去了。
之所以踌躇，是因为不舍，毕竟是陪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了，他是个念旧的人。
容景成站在花灯摊子前，看着老板为难的样子，插了一嘴，“他对得没错，句式和音韵都齐全。”
老板苦笑了一声，“没错，对子是对上了，花灯就给这位客人了。”
顾廉接过花灯，放在手上观摩了一番。
不得不说，这灯很漂亮，在一众花灯中独树一帜，十分显眼，以绢帛为皮，以桃木为骨，灯皮有六面，每一面上都绘制着一个富有故事性的图案，有“精卫填海”、“嫦娥奔月”、“女娲补天”等；桃木末端雕刻有花镂，栩栩如生，中间点缀有彩灯，灯皮随着轮轴转动，上面的图案也随之转动，叫人看了眼花缭乱。
顾廉将花灯提溜起来，故意地放到容景成面前，像是一种炫耀，又似是在提醒他，积分第一他拿定了！
灯影绰绰，忽明忽暗，不断流连在他们两个轮廓分明的面庞上。
透过灯笼的孔隙，容景成恍惚间看见顾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颤抖着的灯影让他的目光一会明亮一会黯淡，捉摸不清，有时候像是峭壁之上的鹰隼，犀利的鹰眼极富攻击性；有时候又像深林间的花鹿，温和的鹿眼饱含柔情。
正当容景成迷惑之际，顾廉低沉魅惑的嗓音响起。
“喜欢这灯吗？”
容景成一愣，呆呆地点头，思绪还未完全收回，含糊着应了一声，“嗯。”
顾廉低头浅笑了一下，转身拿起花灯摊子上的另一只花灯，递给容景成，“那好，如果你能对得上这只灯上的对子，我就把我手里的灯送给你。”
“啊？”
容景成不明白顾廉的用意，他不应该阻止自己追上积分吗，为什么这么气定神闲地和自己做这种约定？
但他还是接过了花灯，灯面上写着上联。
【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少。】
容景成皱了皱眉，苦笑了一声，对道，“深情浅缘，因痴而散世间多。”
“没错，没错，这两盏灯就给你们了。”花灯老板自知碰上了两个硬茬，一心想把这两人送走，大方地给出了两个花灯，背地里却已经将其他写有对子的花灯转移到了小推车的暗箱中，及时止损。
顾廉也不在意，把自己赢来的花灯塞到容景成的手里，转身就走了。
之后，他似乎不再执着于攒积分这件事了，走到哪就随便玩一玩。
不过，即便是随意地游玩，也在无意中积攒了不少的分数，分值直逼180分。
去年夺得魁首的人积分也不过160而已。
直到霍临川的出现，打断了他。
“顾廉，你把璟和怎么了，为什么我没看见她？”
霍临川抬起臂膀，就要给顾廉一拳头，但还没挥下来，就被半路阻截了。
顾廉抓着霍临川的拳头，压低声音质问，“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所，所以我没让她来。而且，你确定要让我领着她毫无顾忌地在幽冥峡谷里来回走动？别忘了，这里可有不少叶家的人。”
“啊！！！”
霍临川无能咆哮，他看着顾廉云淡风轻的样子，破防道，“我受不了了，顾廉，让我当你小弟吧，要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去办，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怎么样？”
顾廉皱着眉打量着他，“看来，你是用情至深啊。可你想过没有，你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人鬼殊途，不仅物种不一样，还隔着阴阳。现在是你最喜欢她的时候，才会有如此作为，可未来呢？”
霍临川毫不犹豫地反驳，“像你这种冷心冷情的人，怎么会懂我的感受，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这种话？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哈哈……”
顾廉低沉着笑出了声，但这笑声听着渗人，更像是在哭泣，“你们人类的情，有多脆弱，我又岂会不知？”
容景成原本作为一个旁观者，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是在担心他们动静闹得太大，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故而忧心忡忡。
可无意间听到顾廉最后一句，带着质问意味的话一出来，他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什么叫，“你们人类”？
顾廉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作为一个从小家境贫寒的人，却精通箭术和这个世界古人常玩的对子？
甚至于，一个常年被当做亡魂卡牌师培养的现代巫者，是不需要掌握多少普通人的义务教育的。
容景成忽然有了一个冲动，他要找到魅魂蝶，让它帮自己找回原身容寻关于顾廉所有的回忆。
他现在急需知道，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顾廉是个怎样的人。
……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辉消失在地平线上，黑夜转瞬降临，月亮慢慢爬上了天幕。
幽冥峡谷中，一个穿着狐狸套装的身影不断地奔跑着，人流在他身边快速略过，他胸膛中揣着的心剧烈跳动着，因为焦灼与期望，像是被放在云里，轻飘飘，软乎乎，无处着落。
就在容景成快要跑到峡谷出口时，天上忽而炸开烟花，蓝色的、黄色的、紫色的星点将他的脸庞映照出各种光泽。
耳边传来广播里的公告，“下面，我将宣布本次获得最多积分的参赛者：顾廉。让我们恭喜他夺得本次祭月节的游戏魁首。”
容景成喘着气，抬起头看着公告屏幕，上面显示着他的身份信息，其中就有他的生日，10月21日。
他下意识把这个日期记在了心里，如果回到家没有找到魅魂蝶，也可以试着打开那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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