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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世浮沉

今年长安城的冬似乎来的格外早,白日里一场北风刮过来,将长街上树上最后一片顽强挣扎的落叶带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路旁零落的砖石竟也被冻出了裂缝。行走在寒风中行人,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袍,只为抵御这难耐的寒冷。

一座茅草搭建的屋子隐在巍峨绵长,山峦起伏的秦岭山脉之中,这屋子并不华美,却别有韵味。丝丝缕缕的炊烟升起,平添了几许温馨之意。

忽然屋内有声音传了出来,只听那声音道:“怎么才是仲冬的天气,就已经这般冷了。”说话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眉目清秀的男子。

“无法,只能说老天爷喜欢喽。”和他搭话的是一个长相颇有几分姿色,眉目间透露着几分贵气的女子。

那男子微微蹙眉,叹了口气,无奈道:“虽是如此,若这般寒冷,苦的便是百姓。”

女子轻嗤一声,笑道:“哥哥这话说的,好像风调雨顺,平头老百姓就不用受苦了似的。你可莫要忘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1]。朝代的更迭最终的受益者,从来就不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

“可是?”男子还想辩驳,女子不由分说抢道:“哥哥,别可是了,你改变不了的,这些都是注定了的。”

他眉头皱的更深,不由得在心中反问自己,我改变不了吗?许久,他才问道:“那么谁能改变这状况?”

女子轻声答道:“这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若非要有个答案,那便是没有人,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规律,我们无需插手其中,即便是神也一样。”

暮色降临,长街小巷寂静一片,不多时,偌大的雪花便飘了下来。巍峨绵长,山峦起伏的秦岭山脉,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山腰上孤零零的点缀着几盏孤灯,或明或暗,夜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厮叫声。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从不远处传来,原来竟是一个妙龄女子,她一身白衣胜雪,面容生的极好,只是眉目之间有几分疲惫之意,听见乌啼,便不由得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瞧了一眼,稍稍顿了一下,她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在一片密林之中,山间的小路蜿蜒曲折,路边生着些早已被风霜侵蚀的干杂草,她沿着这条隐秘的小路,慢慢的行走。

离得越近便听得越真切,乌啼再次响起,这次竟有了回音,她脚步一顿,攸的拔出手中的剑,登时红光照亮一片,她方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前方不足一丈便是悬崖,峭壁上生着一颗大约有百十年的梧桐树,几只乌鸦盘旋在在空际,还有几只栖息在盘枝错节地老树上,光秃秃黑漆漆的枝头上隐约可见什么东西挂着,活像一个小包袱。

见状,她将剑对准了那“包袱”道:“谁?”乌鸦悲鸣本就不是好事,坊间传闻更是神乎其神,说的最多的便是此鸟与死亡有关,自然也怪不得她如此戒备。可她这一声发出,乌鸦全部飞了起来,消失在丛林之中,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包袱”却没有半点反应没有,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早已石化,与树木融为一体。

见状,她缓缓靠近,每一步都极为警惕,当她走近,细看之下则是目瞪口呆,原来挂在树上的竟是一个婴儿,“它”的身上早已落满雪花,脸颊早已通红一片,只一双眸子还在转动,若非如此她当真会认为“它”已经死了。

毫无征兆,北风又一次呼啸而至,将枝干吹得吱呀吱呀直响,那婴儿在寒风中竟也随风摇曳起来。忽然,那枝干似乎有些承受不住,竟似是要断裂开来。她瞥了一眼,底下便是万丈深渊,横了心直接伸手将那“小包袱”取了下来。

方才,她本欲思索这下该如何是好,岂料这阵风倒是替她做了决定,让她无暇思索。怀中的婴儿在此刻哇哇大哭起来,她顿时一愣,似是没料到这个情况,因而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等把这婴儿哄得不哭了,她才想到不太对,方才这婴儿被冻成那样都一声不吭,自己刚将她抱下来,她竟然哇哇大哭起来,这真是奇在怪哉。

忽然一声巨响,从她的身后传来,她一抬眼这才发现,那挂过“小包袱”的枝干竟断裂开来,猛地向崖下坠去,许久连声音都听不到。她又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只见“它”对着自己微笑。

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虽然大胆,但她却深信不疑。那就是“它”哭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而要哄“它”难免要踱步,这一踱步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因而也躲过了那树枝坠落的撞击。

这想法一出,当真是让她无比惊奇,她抱着“它”身子一僵,不由得感叹这样“它”都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命不该绝的“小怪物”。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虽不知你为何会被人挂在此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事情,既然今日遇见了,许是我们有缘,你以后便跟着我吧!”说完便将她抱在怀中,不让风雪侵袭。她微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风雪中,一道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雪越下越大,越飘越密,落在了枝丫上,草地上。不多时,便掩盖了足迹,似是什么也没发生。

竹林深处隐藏着一处屋子,那是一座很简朴的木屋,但却也足够精致,一看便知是用心建造的。窗外生着一株梅树,在风雪中更加顽强挺立着。她将女婴放在床上,对着女婴说:“我叫江沁月,你以后就跟我姓吧,嗯,就叫你江烟吧,希望你的人生像烟火一样明亮绚丽。”说着爱怜的抚上她稚嫩的小手。

清晨,鸟雀的声音传来,格外明朗动听。今日天气一片大好,驱散了天空中的阴霾,让人觉得仿佛是到了阳春三月。昨夜飘了一夜的雪,长安城到处苍茫一片,皑皑的白雪映照的人竟也有些睁不开眼。长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江沁月也带着江烟下了山,想着为她采买些布料做衣服。一路上江烟都很乖,不哭也不闹,只趴在她的怀里睡觉。她走进一家装扮的还不错的店,时不时看看布匹,又时不时看看怀中的江烟。似乎是想找一块适合她的颜色,这过程江烟则是一直呼呼大睡。

本以为她会一直睡,却不曾想她猛地睁开眼睛,抓紧了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一件白色的布匹。江沁月见状,望了她眼,身子一定,有些哭笑不得,心道:真没想到她还是个婴儿,便已经这般有主见,长大了还得了。江沁月心里虽如此想,但仍是吩咐店家取下来了那片白色的布匹。

时光如水,五年的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流逝了。江烟在江沁月的精心呵护下,出落成了一个白净可爱又不失机灵的小姑娘。

江烟虽然她经常问:娘亲,爹爹在哪里?但是娘亲一直不愿意回答她,她也不好再问。后来的一次,她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然而这次江沁月竟然没有拒绝,她说:烟儿,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告诉了你,也未必是好事。

她执拗的的闹,非要江沁月说与她听。江沁月无奈,说出了那日救她的经过。当江沁月将真相说出来,江烟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她不敢相信,一直盯着江沁月,看到江沁月脸上不容置疑的表情,她明白了娘亲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便是如此。自己并不是她亲生的,只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她,将她带回家。

不过只是须臾,她便笑了出来,道了句:“谢谢您。”江沁月一愣,奇怪道:“小烟竟然不难过?还有心思对我说谢谢。”

“为何要难过?我还好好的自然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至于谢谢,自然是必须的,谢谢娘亲当时救了我,今日又告诉我真相。”

她不是不伤心,而是至少她是幸运的,娘亲救了她,她活了下来,这便已经足够。她感激母亲,感激这个将自己视如己出的母亲。

没有了隔阂,她和娘亲的感情更加亲密,更胜以往。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平静到连时光的流逝都难以察觉到。若能一直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世人。很多时候,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有时候只是片刻的离开,等再回来时便已经是天人永别。

昨夜一场雨落下,将天空刷洗的如同镜子一般澄澈透亮,树上的绿叶绿的发亮。然而却有几只乌鸦盘旋在空寂,甚为煞风景。

江烟也不知去哪里撒野了,此刻只留下江沁月一人在家呆着。江沁月问声立刻一脸严肃的对着窗外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已经跟踪我很久了。”

这几年她再未听见乌鸦的叫声,便以为五年前的那次不过是个意外,可此刻再次听见,她立刻明白或许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刻意为之。

门口出现了几个男子的身影,他们都身着一声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只金色的乌鸦,脸上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更重要的是他们身量相近,让人难以分辨出谁是谁。“你们到底什么目的?”

其中一个拥有狭长的眸子的男子说了话,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没想到江家大小姐还活着,几年不见更加风韵十足,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难道你已经成亲了,怎么没见你的夫君呢?”

还未等江沁月答话,他便快速闪到了江沁月身侧,右掌凝聚内力向江沁月身上击去。江沁月风一般的迅速地闪到一边,这一掌就这么轻松地躲了过去。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看来这几年你的武功增长不少啊!”微微停顿了下,他接着道:“有人花了大价钱让我们带你去个地方,江小姐请吧。”

江沁月站在那里许久未发一言,似乎并不想与他废话。

那男子见状,又道:“可惜啊!江小姐,你不说话是在考虑吗?我倒是觉得你不用考虑了,因为你似乎没的选。”

“呵,是吗?我若是说不呢?”江沁月冷笑着道。

那男子原本还算平和的眸子,忽然泛着一丝冷光。沉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样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的。”

另一目光凶狠的男子道:“老大,和她废什么话,直接了断了得了,多省事。”

闻言,江沁月笑意更深,声音却越发冰冷。“哼,你们尽管试试,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那个可以随便任人欺负的小女孩吗?”话音未落,她便拔出手中的饮雪剑,顿时红光映的人睁不开眼睛,她暗暗将内里凝聚在在剑中,向男子击去。

男子猝不及防,虽然躲了一下,但却没有躲过饮雪剑凌厉的锋芒,被剑光划伤了臂膀,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男子愤怒的对着同伴吩咐了声:“兄弟们,上,杀了她,夺走她手上的饮雪剑,至于她,死生不论”。他话音刚落,其他人立刻扑了上来,将江沁月牢牢围住。

江沁月孤身一人,对战如此多的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忽然,一方飞石从不知名的地方击了过来。江沁月一分神,便让他们找到了破绽,那些人又怎会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

无数的剑插入江沁月的身体,她顿时血流如注,身子倾颓了下去。在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无力挣扎时,江沁月却似乎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爆发出极强的爆发力,这一击最终杀死了所有人,但却也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江烟回来时,江沁月已经倒在了地上,江烟眼中目瞪口呆,声音微微颤抖对着倒在血泊中的江沁月说道:“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醒醒啊。”

此时的江沁月气息微弱,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努力的挤出了一丝微笑。“烟儿,娘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自己要坚强。但娘会化作雪花,当你看到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时,那便是娘来看你了。”她声音极轻,却已然是用来极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话。

江烟强忍着眼泪,道:“娘,你别说了,我去帮你找大夫,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烟儿不要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能够看到雪花,看到你。”

江沁月眼中透出深深的担忧,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她死了,烟儿又该怎么办。思及此,她有些无奈的说道:“傻孩子,不必了,娘怕是不成了。你带着饮雪剑去找一个名叫林泽的人吧,他定会代我照顾你的。”说完这句,江沁月便与世长辞,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此刻,江烟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断地喊着:“娘,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离开我,烟儿以后会乖乖听话,你离开了,烟儿在这世上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人疼,没人爱。”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呼喊,江沁月都不能够再给予她回应。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这样她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她还是有那个疼爱她的娘亲陪在她身边。可是一切不过是她的痴想罢了,事情已经发生,母亲永远离开她了,这已经无法逆转,她只能接受现实。

江烟目光一瞥,看到了地上满是鲜血的饮雪剑,她想也不想,随手拿了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想要追随母亲而去。

忽然,一声乌啼声响彻天际,她抬眼一瞥,瞬间将手中的剑抛出,将那方才想来想要偷袭她杀手钉在了树上。那杀手似乎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因为掉以轻心,等被钉在树上则是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自然感到震惊的不止是他,连江烟自己也不敢相信竟是自己将他就这么钉在了树上。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伸手将饮雪剑从树上拔了出来。

这下她却再没有寻死的心了,在地上坐了许久,目光呆滞,直直的望着逐渐沉落的太阳,冷静异常。

当她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母亲葬了。从这一刻起,她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去找母亲临终前告诉她的那个人。

她再次看了眼那黑色长袍上的金色的图腾,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心中暗下决心只要她还活着,就绝对会为母亲报仇,杀光所有身着黑衣长袍,绣着金乌图腾之人,她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1]引用元·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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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世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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