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引再次开口，声音从容不迫。“当然苏洛任你差遣，你是聪明人，相信你会做聪明的选择。”
是的，她自然会做出聪明的选择。她根本没想逃，因为从刚才见到苏洛第一眼，她就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许不一样，那是只有剑圣才知道的秘密。
望江楼前主人凌越与自己的师父林泽师出同门，不会不知，那么她与凌引自然也知道。他在要挟自己，自己怎会不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寒烟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出了这句话。虽然极是反感厌恶，但却不想让他得逞，故没有表现出来。
凌引看着她，叮嘱了句。“记着，你此次回归望江楼，是以死士的身份，故知晓的人并不多。所以此次任务，尽量不要正面冲突。”
“是。”寒烟领命，离开了吟楼。
又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什么时候能摆脱他的控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糟，况且自己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虽然她曾化身嗜血修罗，造就了无数杀孽，送走了无数亡灵，看到过满是鲜血与枯骨的画面，可那时，她还尚能够克制住自己，不去想。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然冰冷，麻木，没有感情，无惧也无泪，不会痛，也不会伤心。可离开望江楼之后，每日每夜的噩梦缠绕着她。
所以，很多寂静的夜里，她不敢入眠，只静静地睁着眼睛发呆。因为梦中的场景让她恐惧，无尽的恐惧，挣不脱，逃不掉，如同坠落至无尽的深渊。
她知道自己造了那么多孽，上苍是来惩罚她，让她不得安生，她想，她这样的人必定是会下地狱的吧。
她曾做着一个相似的梦，梦见自己走过那漫长悠远的黄泉之路，那一路上皆是雾茫茫的一片，她看不清前路，也不知要走多久。
时间仿佛都是静止的，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见眼前突然明朗，一望无际，妖艳如血的花盛开在那里。那般艳丽，如同被淋漓的鲜血浇灌过。
她知，这便是彼岸花。而彼岸花之所以盛放的如此鲜艳欲滴，则是来源于它所汲取的养分。在那茂盛的花下，隐藏的是，从地表上裸露出来的那些死不瞑目的尸骸，扭曲的，痛苦的，什么样的都有。
怨气漂浮在每一个角落，蕴染了每一寸土地。突的，那些枯骨象是被赋予了生命般，全部向她涌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只想要逃离，却如何也找不见路。
她声嘶力竭的呐喊，求救，却空无一人。那之后，她便被惊醒了，再也无法安睡，等待她的则是无尽的夜。她笑了，笑的那样狼狈，那样无助，原来在这场被赋予生命的游戏中，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想上辈子定是欠了他的，这辈子是来还的。既然如此，那便还的彻底。
开封，一处长街上，有一名为“客来轩”客栈坐落在此处，虽然并不华美，但却很是干净明亮。
二楼的一处雅间外，一白衣男子推开门，走进。“小烟，来吃饭吧。”
寒烟坐在床上，应了句。“嗯。”
苏洛看着她走过来，搬好了凳子，示意她坐下。忽的想起前两日她吩咐自己的事，已有了着落，便继续开口。“离着不远处有一处竹林，甚少有人，明日清晨，我们去那练武。”
苏洛递给她筷子，她伸手接过，道了句。“好。”
苏洛看着她，今日的她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不再苍白如纸，人也显得明艳活泼了些，他很开心，之前他还担心她的身子，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寒烟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尴尬。“我今日可有什么不妥吗？”
苏洛知她发现自己盯着他，连忙收回目光，低着头，扒了几口饭。“啊，没有啊！你今日很正常。”
寒烟放下筷子，看着他，一本正经，一脸严肃。“那你刚刚为何一直盯着我。”
苏洛挠挠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前些时日看你脸色不好，有些忧心。今日一见，你脸色红润，似乎休息的不错，可是有什么法子？”
寒烟方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看这个，淡淡的解释了下。“其实也没什么，我懂些医理，自己可以调解。”
“哦。”苏洛继续吃饭，只见寒烟离开了桌前，走向床边。忙问：“你不吃了？”
寒烟也不看他，重新坐会床上。“我吃饱了。”
苏洛看着她的饭碗，里面几乎还是满的，便问了句。“你这就吃饱啦？”
许久，也不见寒烟回他。正当他不欲等待的时候，方才听见她的声音。“有人看着我吃不下。”
原来是这样，苏洛想了想，说道。“好，那我出去，你接着吃，成了吧。”
寒烟白了他一眼，直截了当的拒绝，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不必了，你赶紧吃完赶紧走，别妨碍我练功。”这人总是叽叽歪歪的，真吵。
“哦。”苏洛不再说话，专心吃自己的饭。他真不明白，小烟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在望江楼那次是他见过她最温柔的一次了，有时候，他真怀疑那天他所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
若非在晋城时，他与她相处了几个月，识得她的相貌，他真的要怀疑了。那时的她，时常轻纱覆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瞧见了她的容颜，虽不是什么绝世容颜，可他却被她那清冷的气质深深吸引。
他曾向她坦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她沉思良久，给出了那个让他时至今日都铭记于心底答案。她说：我无法接受一个没有我强的人，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未来都无法掌控，我又怎能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他。
就算我再喜欢，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决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如果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落入恐慌中。
那样决绝的话，绝非任何女子可以说出来的，可她却毫不掩饰，一字一句，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足以震撼他的心。
也是那一刻他明白了，她这样的女子，追求绝对的理智，又怎会轻易付出真心，所以那一刻他发誓要成为强者，成为足以与她匹敌的人，这样她便会喜欢他吧！
他满怀期待，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可是，却逃不开事与愿违。因为那个人，那个曾让他满怀希望，却又生生让他陷入绝望的人。
小烟。你一心所追随的强者，是他吗？是那个令武林中人敬佩，不由得想要臣服其下的楼主吗？
那日在望江楼中，我就隐约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有痛苦，有挣扎，有怨恨，甚至还有一丝微弱到难以觉察的感情包含其中。
虽然你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冰冷，可却有一丝炙热蕴藏其中。如同在一望无际的冰的原野上，有微弱的火光静默的燃烧着。小烟，那便是你的爱么？
他很想问她，却又不敢问，因为，他怕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天刚拂晓，开封的一片竹林，便已经有了声音，惊弓之鸟到处乱飞。饮雪剑剑身通红透明，不可逼视。
寒烟出招行云流水，只是简单几招，苏洛便招架不住，败痕迹已经显露初来。在苏洛无力招架之时，寒烟一招刺向他的咽喉，他手中的剑再无法挥动，撼动她半分。
寒烟看着他，收回饮雪剑，冷声道：“你输了。”
苏洛看着她，有些泄气。但只是片刻，调整好呼吸之后，他再次开口。“再来，多试几次，我一定可以的。”
寒烟摇头，劝到：“你这样不行的，先休息会，待会再练。”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苏落不甘道。
寒烟厉声反驳。“这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问题，我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不要这么激动，好吗？”
寒烟看到，此刻他的脸上写满绝望，不想让他如此失落，忍不住开口解释。“你知道吗？现实的角逐中，往往没那么多此机会，让你重新来过。机会稍纵即逝，若不能一击而中，便只能任人处置，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若不想如此，就要掌握主动权，看准时机，一击而中，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如此方能成事，你明白吗？。”
苏洛听着她这样讲，知她是为了自己好，便不再沮丧。他想起，初来开封不久，他曾追问，为何还不动手？她回答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耐心等待时机。
是的，她在教自己，什么是蛰伏，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自己怎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寒烟淡淡道。
“嗯，那现在我们继续吧。”苏洛看着她微笑道。
“嗯。”竹林中两道身影，随风摇曳。
冰原躲在竹林的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他转身将纸条系在了大雁足上，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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