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三人在看着进球集锦。
季少虞坐在中间，端着盘子吃晚餐，凌一和邓东坐在他两边。
邓东向后瞟了眼，瞧见了凌一横在沙发椅背上的手臂。
手臂距离季少虞的脖颈很近，发丝已经落在了上边。
他等着看好戏，季少虞可不喜欢这个姿势。
每当有人坐在他身边，领地意识就额外强，膝盖、手臂碰着了都不喜欢，总是把人推开埋怨对方都快替自己呼吸。
季少虞吃完，起身把餐盘放远。
顺手拿了个抱枕抱着，坐回原位。
像是不大舒服，他调整了坐姿，盘起右腿，左脚支在地毯上。
邓东暗笑一声，扭头看去。
季少虞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后脑勺的黑发乖顺地贴着——凌一的手臂——发尾都没有翘起。
靠得自然，身体极为放松，手肘夹着抱枕，正跟凌一争论起刚才的进球。
“这点球挺稳，跟他英超首秀踢锤子那场一样。”
“他英超首秀踢的是红魔。你说的那是哈兰德。”
“绝对是他！”
“哈兰德。”
就这样二人吵了起来，季少虞不服输非要掏出手机查。
凌一靠了过去，右手肘撑在靠背上，手指一下下轻轻抓着季少虞的半干湿发，自然无比。
谜底揭晓。
季少虞不说话了，丢掉手机，乖乖地又靠了回去。
凌一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声，继续看起电视。
广告时间，两人又开始吵。
“他青训绝对是从法甲出来的！”
“德甲。”
“我记得他直接升的一队啊？就是大巴黎。”
“大巴黎出来的，有几个进了一队？”
“唔，也是哦。”
邓东有点听不下去了，起身要走。
“这么早？”季少虞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晚点还有德比呢。”
邓东勉强挤出个笑，指了指脑袋：“头疼。”
季少虞不再劝，只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走了几步，邓东折返回来。
他看着已经将手搭在季少虞肩膀，几乎是将人抱进怀里的凌一，不死心问道：
“凌一，你要不去我家？正好晚上，我们商量一下雍城的比赛。”
凌一没有回答，抬眼看向季少虞。
“踢雍城理工还用商量？”季少虞不以为意，话锋一转，“我都答应了周阿姨，这两天照顾凌一呢。”
“周阿姨？”
“嗯，凌一的妈妈啊。”
在海边的时候，季少虞就跟凌一妈妈通了电话。
凌一妈妈不像上次去家里那么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先是感谢了他招待凌一，又忽然夸起凌一，最后又说凌一嘴笨，如果惹他生气了别放在心上。
季少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电话里再三保证了，会照顾好凌一。
“所以，你来京港的事，你父母也知道。”邓东咬牙切齿地看着凌一。
“嗯。”凌一笑着说，“他们全都知道。”
季少虞不知道他俩打什么哑谜。
邓东沉默几秒，忽然笑出来，抬起双手作投降状，慢慢退后，转身离开。
季少虞疑惑地皱起眉，问凌一：“他怎么啦？”
凌一摇摇头，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我也不知道。”
电梯里，邓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掏出手机，给程浪打去电话。
“什么？凌一来京港了？”
“嗯，明天时间空出来。”邓东沉着脸走过大堂，“好好给我们新队长接风。”
等球赛的空闲，季少虞给依依发去消息。
【小鱼：刚跟凌一看完电视，等着看球赛】
【小鱼：你在干嘛】
对方一下午都没给他来信息，季少虞有些不满。
【xY：刚准备去图书馆，下午有些事。】
【xY：和他在一起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很烦？】
“这是个什么问题啊？”季少虞歪起脑袋，“我又不是那么难将就的人。”
电视上已经出现了球场转播画面，季少虞回头喊着凌一，说球赛要开始了。
凌一回了声马上。
季少虞低头，继续敲打键盘。
【小鱼：没有哦，挺好的】
【xY：那就好，我不打扰你们了。】
季少虞没想到对方这就要结束聊天。
【小鱼：好像你今天一直很忙，从下午就没怎么回我的消息了。】
解说已经开始介绍首发名单。
“首发出来了！”
“好。”
【xY：因为小鱼有客人。】
【xY：小鱼会照顾好客人的，对吗？】
凌一将手机收好，在季少虞身旁坐下。
他看了眼季少虞拼命往腿下躲的脚尖，发现可能是坐久了有些凉。
凌一取来毛毯，轻轻搭在季少虞的身上，随后，再次坐下。
季少虞看着屏幕上的话，又看了眼同样穿着短裤的凌一。
“你冷吗？”
季少虞朝着他挪过去，扯了扯毛毯，一起盖住。
山羊绒毯下，二人的膝盖贴在一起。
从沙发身后看去，能看见他们挨着的肩膀，就像是依偎在一起的亲密无间的恋人。
凌一沉默地看着他，身体绷得有些紧。
“你是客人，我会照顾好你的。”季少虞说，“还冷吗？我再去拿条毯子。”
“不用。”凌一出声，“这样就很好。”
季少虞点点头，专心看起球赛。
凌一的目光却时常游离，那些投射在季少虞脸颊和瞳孔里的光影，是那么轻松地分走了他的视线。
进球了。
季少虞跳了起来，同南看台一块儿振臂高呼，兴奋地喊着球员名字。
这时，他发现凌一反应不大。
排除掉没看清这粒进球，就只有一个可能——
“你不会是......”
季少虞的表情尤为凝重，眼神也变得狐疑，上下打量着他。
“Nein.”凌一连忙否认以示清白，他可不想被丢出去，“我不看德甲。”
闻言，季少虞才放下拳头。
凌一松了口气，决定回家就把去德国参加比赛时，碰巧要的签名藏起来。
要是被扣上「疑似」死敌球迷的帽子，他这辈子都别想追到季少虞。
-
昨晚睡得晚。
看完球赛已经零点，回到卧室又跟依依聊了好一会儿，实在撑不住才握着手机睡着。
坐上前往码头的车，季少虞也忍不住想眯会儿。
凌一在上车前接了个电话，坐进车里就从包里掏出笔电，看起了什么东西。
季少虞靠在车窗上，看见凌一从拿出一副半黑框眼镜，挂上高挺的山根，左手支着下巴，只剩下右手在触控板上翻阅。
幅度很小，几乎没有声音。白皙的指尖轻轻滑动，像在按着琴键。
嗯，凌一这手弹琴也好看的。依依的手指也很长。
凌一扭头看他，等待着他开口。
季少虞这才发觉，盯着人看得有些久了。
他随口扯了个话题：“你在看什么？”
凌一转了转屏幕，说：“教授的一个课题组，在帮忙整理资料。”
季少虞俯身看去，密密麻麻的德文，还有如今他已经看不懂的物理公式。
“你们本科学这么难吗？”
“没有，这是博士课题组。”
季少虞惊得长大了嘴，问：“你不是才大一吗？”
“只是因为能看懂些德语，所以帮忙整理资料。”凌一笑了笑，继续看回屏幕。
季少虞不方便再打扰他，便没再说话。
但他知道，肯定没凌一说的那么简单。
他以前老觉得凌一自大，但好像，凌一只是很厉害。
凌一阅读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
不到五秒就会翻页，看完一个章节才会点开文档开始记录，仿佛刚才看过的全都记住。
季少虞的目光从键盘上的手移回到凌一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戴眼镜的凌一。
镜片大概是防蓝光的，微微泛黄，瞳孔的棕色愈发浓郁。
忽然，那双深棕眼眸朝他看来。
不知道怎么想的，季少虞选择了闭眼。
没动静。
他准备睁开。
体温的热气伴随薄荷香气袭来，他感觉到自己领口的拉链被握住，之后被轻轻拉上，直到碰到了他的下巴。
拉链有些硌人，拉拉链的人似乎也想到了，伸出手指向下压了压。
“你好，麻烦空调温度调低一下，谢谢。”
此后，满车寂静。
季少虞也真的睡着了。
下了车，船长和船员已经在游艇旁列队站好。
季少虞跟他们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带着凌一登上了用花体字写着他名字的游艇。
船舱里，季少虞跟他说起，自己十岁的时候溜进驾驶舱，差点就把游艇撞了个稀烂。
“驾驶室门上还印了条小鱼，上边画着斜杠。”季少虞跟他比划，“No fish.”
凌一被逗笑，季少虞坐在他旁边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他们头顶的甲板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
二人昂头看去。
很快，他们听出来了是脚步声，同时还伴着打闹声。
季少虞心里有了猜想，不等他开口，一窝蜂人提着大包小包挤了下来。
“Surprise！”
为首的程浪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捧玫瑰花撒在空中，带着京港队全员定点亮相。
季少虞瞪大了眼，愣了几秒才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程浪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们中间，“说要给凌一接风啊！你好啊凌一，好久不见！”
凌一没季少虞那么大反应，跟程浪和大家打招呼。
霎时，原本宽敞的游艇塞满了乌泱泱一群人，凌一也不知道被挤去哪儿了。
季少虞起身张望，见到程浪拉着他在聊什么。
刚想上前，邓东走了过来。
季少虞回过了神，问起邓东怎么回事。
邓东同样疑惑地看着他，反问道：“小鱼，你忘了吗？昨晚我们聊到了说要给凌一接风。你说要去石子海，我就组织起了大家一起来。”
“我说的？”季少虞看着邓东笃定的神情，点了点头，“啧，昨晚睡太晚都忘了。”
邓东笑着揽过他的肩，说他都安排好了别担心，说着拉着他往甲板走，看他弄来的新摩托艇。
季少虞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凌一，凌一察觉到他的视线，冲他笑了笑。
放下心，他跟邓东走出船舱。
凌一垂下眼，很快扭头对程浪说：“你看错了，上周我没来京港。”
游艇在碧浪和日光中驶向不远处的私人岛屿。
岛屿如绿色弹珠飘在海面，仿佛是靠着周遭数不清的游艇、船帆才稳稳立住。
这岛的位置恰好在京港和淮城中间，当初沈家和江家都想拿下做旅游项目，最后是怀着孕的季斓清一锤定音，说孩子们长大了没地方玩，这岛正好。
在两家人觉得也有道理，犹豫着要不一起弄下来。
两家的掌舵人一同上岛考察，才发现季斓清正指着沙滩，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宝宝，你肯定会喜欢这个沙滩的。”
“啰啰嗦嗦，没点男人样。”季斓清冲着二人翻了个白眼，继续带着还未出生的季少虞逛起了小岛。
这岛被季斓清一个人拿下了。
季少虞信托里每年的进账，都有来自这岛的租金。
能上岛的人屈指可数，岛上设施也是所谓旅游海岛无法比拟的，非常适合年轻人带着朋友上岛开party。
季少虞就曾在圣诞节带着球队来岛上玩，所以当邓东告诉队友要来这儿时，反应极为热烈，全数到齐，无一人缺席。
“所以，这岛为什么叫石子海？”凌一站在码头环视小岛，“我没有看见一粒石子。”
“就是因为没有，所有才叫这个。”季少虞耸肩，“我妈取名就是这样。”
他们身旁下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树影后的别墅跑去，跟放归深山的猴子似地，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季少虞看向凌一，问他准备好了吗？
凌一想问准备什么？很快，他就明白——
“3、2、1！”
一群人抬起季少虞，将他丢进了同网球场般大的泳游池。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凌一的脚背。
泳池深处，季少虞灵活转身，朝着他游来。
“愣着干什么？”季少虞趴在池边，湿漉漉地昂头看他，“下来啊！”
说完，他蹬了下池壁，再次消失在澄净清水。
凌一的视线紧紧粘在他身上，看着他钻出水面，如何甩动那头漂亮黑发，日光下的皮肤近乎发光，大笑起来的嘴唇也愈发红润。
他的脚朝前迈去，却又很快停下，不再前进。
邓东换好泳裤，来到泳池旁。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跳进了池子，这让站在岸边的人很是显眼。
邓东想到了什么，朝他走去：“你该不会是，不会游泳吧？”
凌一瞥了眼他，没说话。
-
泳池里的饺子越来越多，季少虞一眼扫过去，还是没看见凌一。
他丢开了手里的排球，没理会身后队友的呼喊，爬上岸。
“不会是丢了吧？”季少虞围着泳池找人。
没见着人，季少虞只好进入室内。
泳池对着的是别墅-1楼，整层几乎没有做隔断，视野极为开阔。
季少虞终于隔着两个沙发区看见了凌一，那是室内泳池的位置。
“凌一？”季少虞推开门，“你怎么......东哥？”
季少虞没想到邓东也在，更是纳闷他们俩躲这儿干嘛。
话刚问出口。
噗通！
只见，凌一眼睛不眨地将邓东推进了水里：“他在教我游泳。”
猝不及防掉水里的邓东还在扑棱，季少虞却没看到，惊讶地向凌一确认他不会游泳的事。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季少虞双手握在胸前，“早知道就不带你来这儿了......”
“没关系。”凌一说，“邓东说他教我。”
季少虞这才想起看邓东：“真的吗？”
“对！咳咳咳！”邓东趴在池边，举起手，“我教他，咳咳咳！你放心，去玩吧！”
季少虞哦了声，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走出了室内。
邓东见人走远，爬上来，叉着腰对凌一说：“走吧，学游泳。我先说，我教人技术可能不是很好，呛水我可不负责。”
凌一还是像方才那样，一脸平静地将邓东再次推了下去。
“自己游吧你。”
“......”
入夜，户外点起篝火。
季少虞就带了一个厨子上岛，好在邓东安排好了，不至于十几号人饿肚子。
室内厨房和室外烧烤架都有人在忙。
他们就三三两两的在草坪上，坐着、躺着，吃着东西、喝着酒，不知道举杯敬了季少虞几次。
无奈，他站出来说了句话。
“前段时间都知道我搬家了，本该早些就请大家过来，这也算是乔迁party！”季少虞看向坐在一旁的凌一，“今天来这儿，主要还是凌一过来玩，给他接风。大家玩得开心，等之后球赛顺利，我们再来！”
“谢谢小鱼！”
“小鱼老板太大气了！
“也谢谢凌一，替我们争取到了球队合队，还有这个周末！”
二人对视一眼，将各自杯中的纯净水一饮而尽。
草坪继续热闹起来。
季少虞忽然想到什么，朝外走去。忽然，路过凌一时，他的手指被轻轻牵住。
“去哪儿？”凌一问。
“我马上就回来。”季少虞神秘地说，“一会儿让你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甜点！”
凌一笑着松开手，目送他走远。
被凌一推下水两次的邓东看见这一幕，昂头喝完杯中的酒。
他没想到凌一这么厚脸皮地追到了京港，还以为江大被揍了一拳能消停，却不想，这小子手段越来越过分！
这时候，程浪拎着酒瓶晃晃悠悠走到篝火旁。
“来来来，例行项目，真心话大冒险，或者你有我没有！”
“又来？太老套了，我们这群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诶！”程浪来了精神，指向凌一，“别忘了，今天可有客人在啊。”
众人会意，连连拍手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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