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
姚望看着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的凌一，发出了疑问：
“凌一，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凌一放下双肩包，看他一眼，示意他说。
“你是怎么做到，在每天上课、足球训练，在邹教授课题组打工，这么忙的情况下，又多了一项游泳的兴趣爱好？”
姚望是真的好奇。
他觉得自己也算自律，从小成绩就好，高考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上了大学才发现优秀的同龄人多如牛毛，自己的室友更是降维打击。
凌一早上五点起床跑步，上课，做实验，从不午休，训练，健身，开会，晚上十一点回宿舍，这一天的就抵得过大学混子一周。
而且他好像不会累，永远把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还能见缝插针加入临时爱好，以及拿着两个手机跟同一个人谈恋爱。
“夏天到了，学游泳很正常。”凌一说。
姚望想问的重点不是这个，但也只得点头作罢。
凌一拿出笔电，打开屏幕，缓缓补充道：
“小鱼很喜欢海边。”
“我就知道！”
姚望忽然拔高音量。
他在凌一错愕的目光中，走向一旁空着的书桌。
书桌下有一个用防尘布遮住的大家伙，他扯下布，指着里面的东西，质问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量子绣变共振仪！肯定又跟小鱼有关！”
见状，凌一忍俊不禁，咳了声：“你真信了？”
这只是最普通的绣花架，在凌一看见伊然送给季少虞的运动发带后，便下单送到了学校。
姚望帮人在外地的凌一拿了回来，问他这是什么，凌一说：
“这是正在研发中的第一代高密度等离子体绣纹生成装置，通过多频中子束自旋同步针脚阵列，在亚原子层面实现刺绣图案的核素嬗变稳定化。”
这把姚望唬得一愣一愣，在他回来前每天都给其擦拭抛光。
凌一敛了笑意，对他说：“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又瞎操心。”
话说得没错。
自从凌一连着两周往京港飞，还买一堆女装后，姚望就痛心疾首地将他的备注修改成：物理圣体但恋爱脑
“不是，我真觉得，你应该跟小鱼坦白！”
姚望搬来椅子，坐到他身旁：
“你们的感情不是很稳定吗？蒋奇思他们发的朋友圈的照片里，你们俩好得都成连体婴了！为什么还不告诉他，你就是依依啊？”
闻言，凌一转过身，戴上眼镜，似乎不打算回答。
姚望也知道，凌一打定了做什么事，无论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算了，当我没说。我就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姚望爬上了床，躺着玩起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看资料的凌一，面无表情开口道：
“他喜欢的只是依依，不是我。”
姚望躺在床上，放下了手机，看着他的背影。
“只要发现我就是依依的端倪，他就会立刻逃走。”凌一说。
姚望不信。
“不会吧？肯定又是你自己想多了！”姚望说，“奇思他们都说季少虞没心眼，有什么都写脸上，特好相处。你别拿你老狐狸成精，整日里想东想西的那心思揣度人家。或许人根本没那意思！”
凌一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了动，说：
“他已经三天没回过我的消息了。”
姚望坐了起来。
“是没回你，还是依依？”
凌一看向桌上安静躺着的两部手机：“都没回。”
是的，自从那天季少虞被保镖接走，就没再回过他消息；至于依依，有回，但都是敷衍的寥寥几字：
【xY：小鱼，返程回京港了吗？】
【小鱼：没，出国有点事】
【xY：好匆忙，登机了吗？】
【小鱼：嗯】
【xY：下飞机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很想你。】
【小鱼：再说吧】
【xY：小鱼，你到了吗？那边天气怎么样？】
【小鱼：冬天，冷】
【xY：可以打电话吗？】
【小鱼：有点忙，再说吧】
【xY：小鱼不开心吗？】
【小鱼：没】
......
凌一看着这三天很快就拉到底的对话框，眸光越来越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在分开前一刻都好好的，他甚至觉得在大堂时，朝他跑来的季少虞有话要对他讲。
可是，就像分开时的猝不及防，季少虞的冷漠也是。
这几天，他都在尽力地让自己更忙，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填满时间，让他没时间再去多想。过去四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见过那晚满是爱意的黑色双眸凝视过他的现在，他做不到。
贪心不足。
他不想回到从前。
可事实就像第二天季少虞躲开他的动作，如同一记闷棍，敲醒了还在美梦中的他。
凌一放下手机，强迫自己继续阅读资料。
可就像第一次从京港仓促而归一样，屏幕上的字母、符号变得复杂凌乱。一目十行成了笑话，甚至不得不移动鼠标光点，一行行、一字字地辅助阅读。
打完一局游戏的姚望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拿起放床头空床的晾衣杆，啪地一下关了灯。
“凌一，太晚了，先睡吧，有啥事每天再说。”
见凌一还是不讲话，习惯了他沉默的室友，依旧忍不住劝道：
“说不定，到了明天一切都好起来了。”
等了会儿。
斜下方书桌的光终于熄灭。
-
第二天，凌一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妈你放心，小鱼这么做肯定是考虑好了。我会转告小鱼的......嗯，妈你也是。”
凌一接着电话，提着帮姚望取的外卖，推开门。
正在校园告白墙吃瓜的姚望，赶紧起身接过。
“嗯，好，那我挂了。”
“凌一。”姚望不免好奇，“怎么听上去，阿姨跟小鱼很熟似的？”
“嗯，前两天我妈随口说了句，腰背不舒服。小鱼给她买了很多按摩仪送到了家里。我妈担心小鱼钱花光了，让我想办法给他转钱。”
姚望听着，停下来拆外卖袋的手。
问题太多，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不是，你俩关系都这么好了？小鱼还给你妈妈送东西？你妈妈还担心他没钱？”姚望重复了遍，“怎么还会有人担心季少虞没钱！让阿姨关心关心我好不好？”
凌一笑了笑。
出柜那晚，凌一也只是想要告诉妈妈，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不想再把本就复杂的事情复杂化，就没说季少虞就是当年保住爸爸工作，帮她转院，并承担全额医疗费用的人。
凌一妈妈也还没跟凌一爸爸说过这事儿，这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照你这么说，季少虞人是挺好的。他都那么讨厌你了，还给你妈买东西。”
吃了好几口，姚望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凌一点开沈建集团官网，“你说得也没错，他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要不，你趁这个机会，问问他？”姚望开始递点子，“总不可能，这也不理你吧？”
“发了，没回。”凌一说。
他点开沈建官网的新闻中心。
瞬间，深棕色瞳孔亮了起来，悬在触控板上的手指点开了为首的第一条新闻。
【Khoisan Legacy Cup ：足球无界·传承未来】
“雾草！”他身后的姚望冲了过来，指着新闻配图的大合照，“这，这不是小鱼吗？”
的确是季少虞。
照片上，一群人站在以撒哈拉和绿茵场为背景大屏的台上，中间穿着干练西装的季月正在和非洲裔面孔的女士握手，她们两侧各自站了四五人，都是现役球星或退役名宿。
季少虞穿着西装站在季月的另一侧，双手托着一座奖杯，笑着看向镜头。
凌一隔着屏幕看着他，呼吸都快屏住。
“开普敦......原来他去南非了啊！”姚望拍了拍凌一，“时差，你看，一定是时差所有所以不理你。人家在干正事儿呢！”
凌一笑了笑，继续浏览起来。
跨国足球慈善活动，有些突兀，但也恰好证明了为什么他们会急着把人接走。
他拿出手机，再次给季少虞发去信息，以依依的身份。
【xY：小鱼，我看见了你正在参与的慈善活动，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
【xY：抱歉，我给你发的消息太过频繁，肯定打扰到了你。】
等待回复的空档，宿舍里来了人。
“姚望！我发你的那个看了没？”蒋奇思推门而入，拿着手机冲向姚望，“又有后续了，快快......诶？凌队也在啊？”
凌一心情放松不少，对着蒋奇思点点头，破天荒地主动问起他们在说什么。
“告白墙那个大瓜！”
见凌一感兴趣，蒋奇思表情夸张，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爆料的是我们学校研二的学姐，说她感情稳定的男朋友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结果人忽然就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她还以为人出事了，于是联系了对方导师，却被告知人正常参加会议，一切正常。这就让她更觉得奇怪，没出事，怎么就不理人呢？”
凌一听完表情没有变化。
直到他发现蒋奇思正在等他的反应，才配合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
嗡嗡！
凌一握着的手机响了。
“接个电话。”
说完，凌一走出了宿舍，止不住嘴角笑意地按下了接听键：
“小鱼？”
“你为什么到现在都在体谅我？我已经这么过分地对你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在为我考虑？”
季少虞声音响起，凌一的笑意却逐渐消失，眉头也慢慢拧紧。
“小鱼？”
“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好多天不理你，你应该骂我！你应该把我拉黑，再也不联系我！为什么还要关心我？还要总是考虑我的难处？明明，我才是那个做出过分事情的人！”
就像前日的毫无预兆的冷漠，此刻，季少虞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凌一再次不知所措。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小鱼，发生什么事了？你要知道，无论......”
嘟——
电话被挂断。
不明不白，他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凌一伫立走廊，高大身型却单薄无比。
宿舍里，蒋奇思吃着姚望的零食，等他的听众回来。
见到凌一推开门，来不及看对方几乎冻结的神情，他继续道：
“然后，就是今天的最新消息！那学姐男朋友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在电话那头哭得死去活来，说这几天看着学姐每天都在联系、关心他，于心有愧，主动承认就是在外地偶遇了前女友，出轨了！”
凌一的眉心拧得更紧。
“这学姐还在论坛开了帖子，实时直播渣男的道歉话术，什么看见学姐越担心他，他就越愧疚，就更不敢回消息，现在实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会承认。要我说，这就是......诶？凌队？”
说到一半，凌一推门离开
他当然不会认为季少虞「出轨」了，但他这么反常的举动和愧疚，肯定有原因。
在愧疚什么？
凌一走到僻静小路，再度拨通电话。
一次不接，那就再打两次，两次不接，那就再打四次。
终于，电话接通了。
-
离开雍城的那天，并不是季少虞第一次被忽然接走。可当他上车后，心却躁动不安。
季少虞看着站在车外冲他挥手道别，说着下月见的队友，勉强挤出个笑。
他昂起下巴张望，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扫过，却直到车门缓缓合上，也没看见在找的人。
还有话想跟凌一讲，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在去机场路上告诉他，可是......
季少虞慢慢垂下眼，靠坐在椅上，出神地盯着前方。
“少爷，请您系好安全带。”
他看了眼后视镜里望向他的人，慢慢拉动侧边安全带，问：
“我们去哪儿？要我做什么？”
副驾驶座的保镖有些意外，早在接到他时，就已经说明了此行来意，而显然季少虞走神得厉害，什么都没听见。
“老板正准备在南非以您的名义举办足球慈善活动，季小姐是总负责人，派我们来接您。”
保镖口中的老板，是季少虞的表哥、小姨的大儿子沈回，市值千亿美元的沈建集团现任掌舵人。
沈建的前身是沈回爷爷、著名爱国实业家沈渤舟一手创建的家族集团，季月自然也在有持股，替沈回打理海外事务。
自季斓漪嫁入沈家后，季家就一直在其庇荫下，现如今在以京港为核心北部后方扎根立足。
有这么厉害又疼爱自己的大哥和姐姐，任谁都会羡慕被家人宠爱的季少虞。就像这次的慈善活动，也会断定是因为他喜欢足球，喜欢那些球星，才会不惜为他花重金准备好这一切。
不料，季少虞听后只是问道：
“大哥和姐姐他们在南非的什么生意遇到问题了？”
保镖看着他，微微一笑，闭口不谈。
“南非，不是贵金属就是矿产......”季少虞看向窗外，“矿场的资质有问题？直接送钱给政府太张扬，所以就想做个慈善？”
“抱歉少爷，这些事情我们不清楚。”
季少虞自然知道，也打算为难他，只是心中有气，才故意多说了几句。
这种「慈善」对于他而言已是驾轻就熟。
就像去年，季家管理的工厂被曝光污染排放问题，恰逢世界地球日，季斌淙就从学校接走他，在媒体的镁光灯和摄像头下徒步爬山回家，禁用汽车，关灯节能，以公关丑闻。
季少虞对此并不排斥。
君子论迹不论心，以及还是那句话，家族培养他并不是让他做一个彻头彻尾无用的废人。
他长得人畜无害，与季月和沈回一身珠光宝气和唯利是图的精英脸截然不同，做慈善最合适不过。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劝服他自己接受此时仓促的分别。
季少虞紧抿着嘴唇，木讷地看着窗外划过的田野和池塘。
他们跑过田野，听过家鸭叫声的池塘。
他很清楚此刻的心情，只是不愿承认。
我为什么会舍不得他？
只是普通的队友罢了，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凌一的脸却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开始与依依发给他的照片重叠。
简直是折磨。
道德枷锁在他脖子上咔咔作响，压得季少虞抬不起头。
嗡嗡！
【凌一：刚刚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是，他想问凌一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来京港？
现在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游移，他怎么都开不了口。左滑，删掉了对话框，清除所有聊天记录。
季少虞紧咬着牙关，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他可以是一个逃避感情的懦夫，但决不能是个混蛋。
【xY：小鱼，启程回京港了吗？】
【小鱼：没，有点其他的事，需要去外地。】
【xY：好突然，刚刚决定的吗？】
【小鱼：是哦，我也是刚知道】
【xY：开始庆幸没能去雍城看你。】
【xY：如果让我亲眼看见你突然的离开，我会很舍不得，会从你离开时的那一秒就开始想你。】
他用凌一的口吻读完了整句话。
季少虞盯着屏幕上的字，仿佛不会呼吸。
长时间的飞行让他很难捱，真就成了被迫上岸的小鱼，总是躺在床上，不碰手机，也不吃饭，什么都不做。
保镖和季月通了电话，让机组在多哈多停一天，派了医生过来，却没检查出病因。
“不会是抑郁症吧！就是抑郁症吧！”
季月抓住正在看财经杂志的男人的手臂，大声发文问：
“食欲减退，活力减退，兴趣低下，嗜睡还......”
“关心则乱。”成熟英俊的西装男人面无波澜，“听说他在雍城遇到过一点小麻烦，我已经联系人去处理了。”
“什么麻烦？我怎么不知道？”
“我担心你直接开车撞烂他们学校本就不结实的大楼，毕竟天然气泄漏的借口已经用了太多次。”男人看了她一眼，“这就是没告诉你的原因，鉴于的情绪控制问题。”
季月：“......沈回，你嘴能再毒点吗？”
沈回笑着推了推金丝眼镜。
话音刚落，季少虞穿着睡衣和拖鞋走下来，从二人身边双目无神地路过，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慢吞吞地又折返上楼。
沈回叫住打算追上去的季月。
“我下午回伦敦，你跟我一起过去。”
“可是，宝宝这样我不放心！”
沈回站起身，扣上铁灰色西装纽扣，说：“就是因为你不放心，所以才让你跟我一起走。”
季月还是迟疑。
“池池在这边，让他跟少虞谈谈。”
季月想了想，点头同意。
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的季少虞，在刚刚挂断了这么久以来，同依依的第一通电话，再次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咚咚！
“刚做好的爆米花，你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吃了啊。”
床上的人还是不动。
“嘶——早知道不来这边了，膝盖的旧伤又犯了，站不稳，站不稳了！”
闻言，季少虞赶忙爬起来，冲向房门。
“池老师，你没事吧？”
池意倚着门框，递出爆米花，笑眯眯道：“吃点嘛，刚出炉的！”
“啊，跟我大哥在一起久了，你都成狐狸了！”
池意笑着走进季少虞紧闭多日的房间。
“我看了你们小组赛的录像。”池意一把拉开窗帘，让桌湾正午的阳光倾斜而入，“第二个进球拖太久了，不然你们还能进一个。”
说起比赛，季少虞很快便卸下防备，边吃爆米花，边聊了起来。
“主要想着，他们肯定回防，所以就多溜了会儿他们。”
池意摇头：“他们整场比赛都没有换人，体力已经耗尽，根本不用担心。应该再果断一点，你和你们前锋都是满状态，这么处理太拖沓。”
池意毕业于江城大学，曾是江大足球校队的队长，就是常理常挂在嘴边的那支冠军队伍。
大学毕业后没多久，池意就进入圣光高中担任足球教练，后来碾转于多所学校，带出过U12、U14和U18冠军，是非常优秀的青少年足球教练。
季少虞才会叫他池老师，也对他的评价深信不疑。
“你们下场踢滨海，怎么着也得进五个吧？”池意问。
季少虞放下爆米花，叹了口气：“下场比赛我不想去。”
“为什么？”
“你都说了，滨海本来就是弱队......”季少虞低下头，“我上不上场的也没关系吧。”
池意看着他，见到了满脸写着的「逃避」二字。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季少虞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
池意继续道：“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事，逃避什么人，但是，你必须要面对。”
他站起身，从床铺上拿起响过好几次的手机。
“感情是最简单的事情，是我们把它想得太复杂。”池意将手机递给他，“不要逃避，不要隐瞒。say it out and figure it out.”
季少虞握着手机，看向池意慢慢掩上的房门。
在依依的电话再度打来时，他终于下定决心接听。
“依依......”
“你出轨了吗？”
这句话，让季少虞瞬间坐直了身体，大声反驳：“当然没有！”
对面人忽然笑起来，说：“我知道，只是觉得以这个为开场白，你会不那么急着挂断电话。”
季少虞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像这几日的紧张都消散了许多。
“所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愧疚什么？”
他盯着脚尖，听着电话里依依的呼吸声，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就会想起凌一。”
他终于说了出来。
也终于承认，从那天坐上车，车门关上那一刻，他就开始想念凌一。
他无法接受这种感觉。
好像从庆功宴后，一切都变了。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表面上，只是将两个相似的人弄混，但却是彻头彻尾的渣男行径。
依依对他越好，越体谅他，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他做不到面对凌一，更做不到面对依依，只能选择逃避。
“是我的问题，是我太糟糕了。对不起。”季少虞开始流泪，最终将脸埋进了膝盖，“依依，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是我对不起你。”
对面还是没有讲话。
明明身处豪华庄园，他却只觉摇摇欲坠，头顶再名贵的吊灯，此刻也变成达斯克摩之剑，等着依依一声令下，处决他这个糟糕头顶的人。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了：“小鱼，你将我认成凌一，并不是你的错。其实，我就是......”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季少虞站了起来，冲着电话吼道：“分不清最讨厌的人和最喜欢的人，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那么讨厌凌一，那么，那么讨厌他，怎么可以......”
季少虞说不下去了，好像他的心知道自己在说违心的话，就那么封住了他的唇舌。
窗外是冬季桌湾，海面幽深，几乎就要将他吞没。
“你真的很讨厌凌一吗？”
季少虞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挤出一个字：“嗯。”
过了几秒，对面的人忽然轻笑了声。
“傻瓜。”依依说。
季少虞不解，目光从窗外落到镜子里哭红眼的自己。
“是我的原因。是我让凌一照顾你太多，才会让你有这种错误的感觉。对不起小鱼，你该怪的不是自己，是我。”
“什么？”
季少虞显然不明白，不，他明白依依在说什么，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在你身边，总是担心你外出比赛的安全，我相熟的人只有凌一，所以让他代劳的很多本应该是我做的事情。再加上，你曾说过，我和凌一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么看来，你偶尔会把我们混淆，也在情理之中。”
依依的话似轻巧的钩子，将他脑中的死结轻松解开。
“依依，你......”季少虞难以置信，“你不怪我吗？你不生气吗？”
“嗯，的确有点。怪你因为这件事冷落了我好久，气你不相信我能和你一起解决问题。”
季少虞破涕而笑，坐在床边。
“这算什么生气？根本就没有在怪我。”
“嗯？这还不算吗？还好吧，作为生气的惩罚，你答应我一件事。”
季少虞坐直了身体。
“好，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他以为依依会让他亲口承认二人的关系，或者让他去江城见他，但没想到，依依对他说：
“我要你和凌一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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