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宿舍就只有江夜阑和白然两个人。
才刚开始，对彼此都不了解，怕触及逆鳞，谁也没过多问起对方的私事。
洗漱完给家里报平安之后，两人便早早上了床。明天一早还得去排队体检。
江夜阑左脚搭在右脚上，脚趾蜷缩又舒展，盯着对话框已经打好的几个字，思索着要不要发出去。眼睛酸涩，他把屏幕滑下来看时间。
“快十二点了，”迟昼煜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愣神，这是在给他写小作文吗？一脸羞涩的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倏然坐起身，他男朋友像是会给他发小作文的那种人吗？
不像。
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他这不会是要开学季分手吧？
迟昼煜抓了抓的头发，快速敲下几个字。
手机连续震动两下，对面发来消息。
【麻辣：还没睡吗？】
后面跟着一张八倍镜下3D建模问号脸的表情包。
正是他们打游戏时，迟昼煜截屏下来P的图。
江夜阑勾起一抹笑，把对话框里面的字发了过去。
【洋芋：你住校吗？】
【洋芋：睡不着。】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直直砸在脸上，这下是真睡不着了。
【麻辣：住校啊。】
【麻辣：很不适应吗？】
江夜阑揉了揉额头，【洋芋：没有。】
【洋芋：遇上个人。】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补充，【很开心。】
对面没有很快就回复，“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忽闪忽现。
迟昼煜还没回复，他把手机放在胸口，盯着床帘上一只布偶猫咬着萨摩耶耳朵的图案发呆。
床帘浸泡过特制药水，一定程度上可以隔绝信息素。江妈担心室友不全是和他一样的Beta，如果A或O的信息素太强，也会刺激到Beta已经退化的腺体。再者，成年的Alpha每个月都会有持续三天的易感期。
虽说会注射药剂，但不可避免信息素会溢出来。
过了一会，他又敲下男朋友三个字，犹豫了一下，又把男字改成了好。
要是他看不上自己呢，对象没了，做室友也很尴尬。
顶级Alpha怎么会喜欢一个没有信息素，一个很普通的Beta？
如果最后的结局注定要分开，现在就断，是不是对彼此都好？
心脏隐隐作痛，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他往里面缩了缩，紧贴墙壁。
【洋芋:我睡了，晚安。】
江夜阑放下手机，又往外面挪了挪，现在只是心痛，要是得风湿身体也痛，真真是要命。
体检不能吃东西，两人一大早就起床到体检处排队。
江夜阑用遮眼板挡住一只眼睛，测视力的是一位年轻的白发Alpha。他视力很好，透过医生的眼镜镜片，还能看清一双淡粉色的眼睛，白色的睫毛。
测完之后，他上前把报告单递给医生签字。
祈随——干净利落的连笔字。
每个体检项目前都排起了长队，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江夜阑和白然才抽完血，到食堂吃了点东西后继续排队测剩下的几项。
心电图在教学楼的空教室，里面摆放着几个仪器，江夜阑进去后掀开衣服躺在铺有无菌铺单的体操垫上。
阳光透过两片窗帘中间的缝隙洒进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往那光源处挪。
一张熟悉的脸庞率先闯入眼帘。
迟昼煜规矩的躺着，双眸被光镀上一层金，喉结时不时上下滚动。
“放松点，不要紧张，”蹲在旁边看仪器的护士小声提醒江夜阑。
他回过神，悄悄深吸口气，尝试着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可能是周围太安静，他第一次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迟昼煜先进来，自然也就先出去。
本来以为他已经走了，怎料出去的时候，他在门口和白然说话。
迟昼煜上身穿着一件美式条纹短袖，下身着一条黑色休闲裤。出众的外貌加上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人群里极是显眼。
“嘿！在这。”白然朝他招手。
江夜阑暗暗攥紧衣角，抬脚过去。周围人声嘈杂，他还是清晰的听见迟昼煜带着笑意的声音问白然哪人。
“南洲人，”白然一把揽过江夜阑肩，“他，也是。”
“嗯，见过几次。”
江夜阑低着的头倏然抬起，四目相对。
“很久之前的事，你应该不记得我。”他转过身，“我的行李还在宿舍楼下，先走了。”
见他要走，江夜阑脱口而出，“我帮你。”他自己也愣住，想了想补充道：“我都忙完了，……你需要帮忙吗？”
“好啊。”
白然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拧紧瓶盖，“那我去给你们领军训服吧，记得把尺码发我。”
骄阳似火，宿舍楼的玻璃窗反光，站在不同的地方，反射到身上的光亮不同，忽暗忽明，熠熠生辉。
他眯眼看着迟昼煜走到一个黑色行李箱旁边，上面还放着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洗漱用品。
不会就这点行李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可能是他的行李箱很重吧。
迟昼煜把袋子递给他，眉眼弯弯，“谢了，晚上请吃饭去么？”
“……”他忙不迭摆手，他帮忙当然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且这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转念一想，网络上是男朋友，现实中还不是，扭扭捏捏只会让大家都放不开、尴尬，下次请回来就是，还能跟他一起吃饭。
“好。”
他们把东西都搬上去的时候，另一个室友也来了。
安荐，也是个Alpha，B级。
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出去体检了。
迟昼煜蹲下身打开行李箱整理物品。
没装满的行李箱重吗？……他的手有伤？
江夜阑蹙眉，盯着他的手看。
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倒是他的后颈贴的抑制贴。
在他的记忆里，鲜少看见Alpha贴。就算是易感期出门，也只是戴止咬器。
他这张脸，戴止咬器会是什么样？
红晕爬上耳根，江夜阑掐了自己一把，趴在桌子上睡觉。
根本睡不着。
刚脱离高中的苦海，又正值网瘾上头的年纪，几人吃完饭后便开启了电竞生活。
很遗憾，安荐不玩游戏，白然玩的游戏江夜阑都没听说过。
组队开黑，这个宿舍成功出局。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江夜阑掏出手机随意翻了翻后，起身拿上换洗的衣物的进了浴室。
刚打开水龙头，浴室门被敲响，紧接着便是迟昼煜的声音，“你电话，接吗？”
江夜阑低头看着手上的洗发水，“谁？”
“奶奶。”
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他临近开学的时候又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麻烦接一下，谢谢。”
迟昼煜按下接听键，手机里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奶奶眉眼弯弯，裹着红蓝方格的头巾，一口方言，“芋芋啊。”她眯眼，不待迟昼煜开口说话，继续道：“洋芋呢？”
“奶奶，他在卫生间，我是他室友。”
“哎，你是那个谁的外甥。哎呦呦，都这么大了，小舒，过来，来看看芋芋他老公，长得可真俊。”奶奶耳朵不好使，说话声音自然也就比较大，加上浴室不隔音，江夜阑就算不凑到门口也能听见，何况是他耳朵近乎贴在门上。
他僵在原地，什么叫“他老公”？
杨舒接过手机，“是小迟吧，奶奶她得了老年痴呆，方才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小时候可是你自己拉着我家芋芋结婚的，现在想不认账？你个鳖孙。”奶奶怒气冲冲道。
四岁那年，迟昼煜的母亲病逝，父亲带着他回国，把他送到外婆家。
外婆整日以泪洗面，心事重重，做出来的饭菜不是没熟就是盐放的太多。
迟昼煜不挑食，闷头吃了好几天，直到碰上村子里有人办喜事，外婆带着他吃席。
与外婆做的饭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回去之后，迟昼煜就问外婆怎么样才能再吃酒席。外婆半开玩笑说，等他结婚的时候。
当晚，他拉着外婆养的狗说要跟狗结婚。外婆哭笑不得，又跟他说要跟人结婚才行。
第二天一早，迟昼煜就物色起了结婚对象。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就在他失落回家的时候，看见在用鞭炮炸外婆家白菜的小孩。
干坏事被当场抓包，江夜阑慌慌张张的把鞭炮放进衣兜里。
迟昼煜见他害怕，故意吓唬他，说不跟他结婚就告发他。
江夜阑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过家家而已，他又不是没玩过，就是突然从儿子变成新娘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不管了，跟着新郎跑就是。
当天，新郎拉着他满村跑，见人就说他家有人要结婚，叫他们都来吃席。
地面上还有积雪，两人的脸蛋都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江夜阑跑回家从炉灶里捡了几个还有余温的木炭放在两人的衣兜里暖手。
怎料木炭有火星，点燃了衣兜里的鞭炮，噼里啪啦几声，吓得两人哇哇大哭。
哭声引来了大人，但兜里的鞭炮已经炸完了。好在鞭炮威力不大，他穿的又厚，这才没有受伤。
迟昼煜扑在江夜阑身上大哭，胡说八道，“……你还没给我生孩子，我不要你绝育……”
大人们啼笑皆非，两人也没躲过一顿揍。
虽然那时候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架不住奶奶时不时搬出来在他耳边念叨。他倒是希望迟昼煜不记得，他是Beta，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还真生不了孩子。
“哎，方才听见你奶奶叫你洋芋，是你小名？”白然摘下耳机，随口问道。
“嗯，”江夜阑用毛巾擦着头发，余光瞥见迟昼煜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迟疑，思索片刻，他又道：“我原名叫江芋阑，我妈姓杨。”
“所以是杨芋？还以为是搞抽象玩个性。”
见江夜阑出来，安荐掀开床帘探出头，“你们小时候就结婚了？”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安荐连忙呸呸呸，“你们小时候就认识，这缘分……妙啊！”
诡谲的气氛扑面而来，江夜阑回到书桌前老实坐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没结成，还被暴揍一顿。”
本就红透了的脸，在听见迟昼煜这句话后更红了。
给奶奶了个电话之后，他便早早上了床。
刚躺下，便收到了消息。
【麻辣：当兵吗？】
【洋芋：√】
他摸出耳机，打开游戏。
游戏开了也没听见声音，他滑下屏幕把音量拉高。
“加油特种兵！”安静的宿舍被游戏的提示音打破。
耳机没电了……
江夜阑忙不迭退出游戏打开短视频，随即又把音量关小，假装是在刷视频。
【洋芋：改天玩，有点困[躺倒]】
消息发出后，他悄悄撩起床帘往瞥了一眼脸色如同锅底的迟昼煜，有些心虚的又发了一条消息，
【洋芋：明天开始，要被暴晒三十天，你也早点睡叭[狗头叼花]】
【麻辣：好哒[比心]】
迟昼煜起身走到阳台前，翻了翻手机，给表哥发了一条消息。
【麻辣：哥，我感觉我要失恋了。】
过了一会，对面回复：
【表哥：嗯？】
【麻辣：他最近对我跟以前很不一样，冷暴力？也不算，嗯……温暴力？】
【表哥：明天早上军训结束来找我。】
腕表咔哒咔哒，时针分针重叠在十二点。
他将发给表哥的消息转发，多选，发送。
手机被消息轰炸。
【成王山而：哈哈哈哈，备注改了哈，以后不叫麻辣改叫纯情男一号，一个网恋而已，又是改网名又是P表情包，谈了两年，结果连人家第二性别是啥都不知道。要真有一天奔现了，发现对面也是个A就老实了。】
【绝望鸭脖：说句实话，谈了这么久，人家什么都没告诉你，说不定现实中是个油腻肥宅，分了正好，是时候拥抱现实生活了。[点赞]】
【洋芋：？？？】
迟昼煜：？！
他慌张的想把消息撤回，却手滑点到了删除。
已跳楼，勿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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