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屿上前仔细阅读招聘公告。
所谓黄泉渡使，就是从人间引导亡灵进入黄泉的使者。
“黄泉渡使可以以人的形态在人间生活。”
看到这一条，宋屿瞪大了眼睛。
意思不就是打着黄泉的工，在人间吃喝玩乐？
还有这好事？
再联想到摊主对他说的话，宋屿当下立即决定，去应聘！
正准备往里走，从门口出来了一男一女，抱着两个大箱子。
宋屿本想等他们走了再进去，男人却朝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几眼，说：“小伙子，我劝你啊，别来应聘，当黄泉渡使很难的！”
“为什么？”宋屿疑惑。
“说白了，这就是个服务行业，服务不好还得被投诉，投诉都还只是小事，更严重的，是这个职业容易抑郁啊！每天见些生离死别的，我都快疯掉了！”男人双眼有些通红，看了看旁边的女人，说，“看吧，她就是因为抑郁才辞职的。”
宋屿这才注意到旁边女人的模样，眼神有些空洞，散发着哀伤，脸色发白，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鬼也会抑郁啊？”宋屿问道。
“那当然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一男一女走了之后，宋屿看着面前的招聘公告陷入了沉思。
怪不得这么诱人的福利待遇居然还要发招聘公告，还以为很抢手呢。
正犹豫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屿转头，是于鸿。
“你也来应聘？”于鸿问道。
“也？你也想做这个？”
“是啊，我在黄泉溜达一圈了，找来找去还是觉得这个最吸引我，工资高待遇好不说，主要是能在人间生活。”
“可他们说，这个职业每天面对生离死别，容易抑郁。”宋屿说。
“我这人，出了名的冷血，跟我毫不相干的人我才不会在意，抑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于鸿自信满满。
宋屿长这么大，其实从没见过什么生离死别，所以当下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能扛住。
但宋屿又暗暗觉得，死亡并不是单纯的生离死别，或许是更为复杂的事情，其中的意义，宋屿自己也不知道，即使他已经死了。
“怎么样？想好没？要不一起去试试？反正也不一定能应聘上，被刷下来再去找别的。”于鸿说道。
试试就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呢？宋屿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前台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岁的女人，两人前去说明了来意，填了一个应聘表，被通知明天下午两点面试。
出了办事处，宋屿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转头看看于鸿，目光忍不住瞥到他残缺的右手臂上。
“你这个手臂怎么回事啊？”宋屿问道。
于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说：“被人害死，想去报仇，结果在人间待得太久，就这样了。”
宋屿叹了口气，问：“那你报仇成功了吗？”
“成功个屁！死都死了，根本碰不到他们活人，不然我肯定把他掐死！”
“你又是怎么死的？”于鸿又问。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宋屿仍然觉得有些扎耳，忍不住闭了闭眼。
“骑摩托车，摔下山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鸿大笑起来。
宋屿被他笑得有点恼怒了：“你笑什么！”
于鸿边笑边说：“没事没事哈哈哈哈！看到你胸前的这个窟窿，我还以为是什么壮烈的死法呢！结果这么草率！哈哈哈哈哈……”
宋屿捏紧了拳头：“你被人害死你还好意思笑我！没点儿出息！”
于鸿无语凝噎，止住笑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咱俩谁也别笑谁，都挺惨的。”
宋屿冷哼一声。
“欸？你有多少钱？”于鸿凑到宋屿耳边问道。
“干嘛？”
“我刚刚溜达的时候看到有家黄泉大饭店，死了这么久还没吃东西呢，要不咱俩去搓一顿？”
“鬼不是不用吃东西嘛？”
“是不用吃东西，但是咱们做鬼的还是要有点追求啊，那黄泉大饭店生意可好了！听说味道跟人间的五星级餐厅差不多！”于鸿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宋屿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异样感，或许是对自己已经成为鬼这件事还有些不习惯，于鸿适应得这么快倒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宋屿又想到自己的余额，咬咬牙，说：“我就两百，没多的了。”
“两百？”于鸿震惊，“你怎么才两百？你们家挺抠门啊！纸钱都舍不得多给你烧点！”
“胡说！我家资产过亿，我可是富二代！怎么可能抠门！”宋屿气得眉毛皱成一坨。
于鸿听到资产过亿的时候，嘴巴都张大了，片刻后恢复正常，说道：“那我估计你们家可能是烧错纸钱了，现在人间劣质纸币可多了，那种纸币汇率很低的！”
“纸钱还能有劣质的？！”
“对啊！无良商家可太多了！”
宋屿气得来回踱步，本来死了就烦，好好的一个富二代，结果到了黄泉变穷鬼了！
看宋屿这样，于鸿看不下去了，把他拦住，说：“看你这样，也挺可怜的，走吧走吧，我请你。”
宋屿本来不想去，但转念一想，于鸿的话也挺有道理，即便是穷鬼，也要活得有追求！
黄泉大饭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巨大的金色吊灯高高悬挂，墙壁上各式各样的壁画，金色调的装修颇有些纸醉金迷的味道。
于鸿和宋屿坐下来，服务员马上拿来菜单。
宋屿发着呆，于鸿看着菜单陷入了沉思。
于鸿看了看旁边的服务员，说：“我点菜比较纠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点好叫你。”
服务员点点头离开了。
“这也太贵了吧，一份牛排就要988黄泉币，我身上一共也就一千二。”于鸿小声惊叹道。
宋屿看了看菜单，叹了口气，他要是没死，点菜根本不看价格，现在好了，连个小白菜都点不起。
宋屿说：“那咱们走呗，也不是非吃不可。”
“别啊！来都来了，走了多不好意思！”于鸿又翻了翻菜单，“点几个素菜我还是点的起的。”
说罢，于鸿叫来了服务员，点了几个素菜。
菜很快上齐了，两人开始用餐。
于鸿右手残缺没法用筷子，但好在他是个左撇子。
“诶，你这手咋办啊？”宋屿问道。
“只能去塑容院修复，但塑容院收费高得离谱，要不然我根本不可能这么着急去打工。”于鸿说着，逐渐有些气愤，“这黄泉物价也太高了点，真是不给鬼活路了！”
宋屿叹口气，没接话。
“哎你别说，这素菜都做得这么好吃，荤菜得好吃成什么样啊！”于鸿边吃边说。
宋屿倒是没什么波澜，在他的记忆里，就没吃过什么难吃的饭菜。
“这饭菜是用什么做的啊？难不成黄泉也发展农业？”宋屿吃着吃着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香火啊！你没看那个小册子吗？上面写着呢。”于鸿刨了口饭继续说，“人间香火在黄泉可以幻化成万物，你在鬼市上看到的那些玩意儿，都是他们用香火做的。”
“这么神奇！”宋屿惊叹。
吃饱喝足，于鸿去柜台结账，宋屿先行到门口准备离开。
“诶，你是宋屿？”耳边传来一个大叔的声音。
宋屿转头一看，面前是个十分精瘦的男人，脸上颧骨突出得吓人。
宋屿觉得他有些脸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认不得我了？我是你大伯宋强啊！你爸的大哥！想起来没？”
宋屿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印象中他的确有个大伯，不过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吸毒。
“哎哟！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怎么着？你咋死这么早啊？”宋强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些幸灾乐祸。
宋屿心里一阵不舒服，但在黄泉这种地方，谈论“你怎么死了”就好像跟“你吃饭了吗”一样平常。
这样想着，宋屿压住心里的那阵不舒坦，说：“路上出了意外，就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宋强大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因为常年抽烟造成的黄牙。
宋屿捏紧了拳头。
“真是报应啊！当年我找你爸借钱，他死活不肯，你们家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帮扶一下我，现在好了，儿子英年早逝，我看你们家也是要没落咯！”宋强说完又笑了起来。
他这一番话，顿时让宋屿想起了有关宋强的全部记忆。
当年宋强染上毒瘾，那时候宋屿爸爸的公司正创办得如火如荼，看在亲情的份上，借了他不少钱，后来宋强变本加厉吸毒，赌博，最后患上绝症，无力回天。
宋屿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宋强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打烂你的嘴！”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要不是你爸不拿钱给我治病，我也不会死！”
“你自己吸毒死了关我爸什么事！”宋屿一拳打在宋强脸上。
宋强踉跄几步差点倒地，反应迅速立马还了宋屿一拳。
宋屿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于鸿结完账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冲上去扶住宋屿。
“你打他干嘛！”于鸿喝道。
没等宋强回答，宋屿发力想挣脱开于鸿，于鸿死命拉住。
“黄泉地界禁止打架斗殴，否则要去地狱受三天刑罚！”
宋屿转头一看，还是之前那个劝阻他和光头男鬼打架的男人。
宋屿立马脱了力，放下打架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压迫的感觉。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戾气这么重，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你打架了。”男人严肃说道，嗓音中带着上了年纪的沙哑浑厚。
宋屿听了这话，感到极其不爽，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是不服，说：“那你报警吧。”
“诶别别别！我朋友他不是故意的，是那个男的先挑事！”于鸿把宋屿拉到自己身后，“我们都是刚死不久，情绪不大好也很正常，您大人有大量，别听他的，我们明天还要去面试黄泉渡使呢！”
“黄泉渡使？”
于鸿点点头。
男人似乎还在犹豫。
“师父，再不进去吃饭我等会儿的工作可就要耽搁了。”
宋屿这才注意到男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他们穿着同样的黑色风衣，宋屿偷偷打量着他，他的胸前别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白一舟”。
察觉到宋屿的目光，白一舟看向宋屿，宋屿这才看清他的容貌，脸庞略显锋利的轮廓，眼睛却长得格外温柔，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与旁边男人严肃的气质截然不同，但仔细感受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宋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白一舟很快移开目光。
被唤作“师父”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进了饭店，无声地表示赦免了宋屿。
宋强早在听说打架要进地狱的时候逃离了现场，就剩下宋屿和于鸿。
“完了，你脸肿了，明天还咋面试？”于鸿担忧问道。
“就这样面呗，还能咋办？”
“万一面试官问起来知道你打架把你送去地狱怎么办？”
“去就去！”
“你这人！”于鸿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明天你要是被刷下来了可别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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