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春狩开始的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此时早就春暖花开，封冻住河流的坚冰也融化殆尽。
惠风和畅，吹得人心中舒爽。
刚过卯时，殷灵玥和一众参加此次盛会的王孙公侯们的队伍就早早出发，浩浩荡荡地前往燕平围场。
那里离郊区不远，地势广阔，水草丰美，野兽众多。
而且布防方便，是个围猎的好地方。
这个围场，据传是启朝的开国皇帝为了纪念他远嫁别国的小女儿燕平公主而建造的。
后来被当做了皇家猎场，一直供皇帝、皇子们狩猎所用。
队伍出发之前，殷灵玥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大大方方地走进马车，之前那副怕人和畏缩的样子也没怎么出现。
被慕瑾还耳提面命地教导了这么久，殷灵玥再不聪明的脑袋也要转过弯来了。
他表面上面无惧色地被人扶着上了马车，帘子刚刚放下，殷灵玥的小脸就皱了起来。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别看方才的殷灵玥看起来正常得很，实际上心里早就怂了。
他极力忍耐，才把想要逃跑的念头压了下去。
要不是萧莫未雨绸缪地让慕瑾还教他这些，他哪能做到还算正常地走完全部流程呢。
早就一溜烟地跑了。
但是，这哪里能怪殷灵玥呢？
试想，把一个小孩子放到一群大人之间，还要让他威严起来，使那些人心中敬畏，简直难上加难啊。
殷灵玥能有刚才的表现，饶是沉稳如萧莫也要在心里感叹一句“老天开眼”。
上了马车的殷灵玥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慕瑾还进来。
他答应过，只要殷灵玥能按照他教导的那样走完全程，就会来马车里陪他。
一想到这儿，殷灵玥立马就精神了。
刚才的害怕被他扔到了脑后，期待和兴奋转而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想探头出去看慕瑾还，但是脑袋里突然划过萧莫不让他撩开帘子的告诫，又瘪着嘴乖乖坐了回去。
他等啊等，等了好久都不见慕瑾还的身影。
马车已经出发了好一会儿，就在殷灵玥忍不住想违背萧莫的话，偷偷掀开帘子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许久不见的慕瑾还终于露面了。
看见他上了马车，殷灵玥的眸子照常亮起来，几下就蹭过来抱住慕瑾还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
漫长的赶路时间在他欢快的话语之中很快流逝。
差不多走了一天，队伍终于抵达了燕平围场。
一行人在燕平行宫中休整了一日。
第二天晚上，就要去参加春狩前的宴会了。
作为皇帝，殷灵玥必须要出席。
为此，他害怕得很，缩在被子里不出来，怎么都不肯换衣服。
刘福守在一边，再次急出了满脸褶子。
殷灵玥最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
一群人围着他，看着他，让他很害怕。
因此，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耍脾气躲起来，希望能借此逃避。
每次他这样耍性子，都是萧莫把他吓唬得不得不出来。
这回有了慕瑾还，说不定能让殷灵玥乖乖听话。
看着床上鼓起来的那坨一动不动的“被子”，萧莫叹了一口气，却没向往常一样开口吓唬他。
揉了揉额头，萧莫吩咐刘福去请人:“去把瑾还请来。”
如果慕瑾还有办法让殷灵玥听话，那就不用自己开口了。
毕竟，吓唬、责罚的方法不是长久之计。
也可能会伤害到心智不全的殷灵玥。
事实证明萧莫是对的。
果不其然，慕瑾还一进来，还没开口，殷灵玥就像是闻到了味道一样，一把掀开被子，开心地冲着他笑。
刚想要冲过去找他，殷灵玥突然发现慕瑾还是萧莫叫来让自己换衣服出去“受刑”的，瞬间就不动了。
他委屈地撅着嘴，手忙脚乱地扒拉被子，想把自己藏回去。
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殷灵玥是真的不想去，但是最后他还是去了。
因为萧莫答应他，只要他听话地办好他教他的事，就会允许慕瑾还住在宫里。
这样殷灵玥就可以想什么时候见到他，就什么时候见到他了。
一半高兴，一半害怕的殷灵玥只好乖乖地让宫女给他换衣服。
一身帝王围猎时穿的服饰穿在殷灵玥身上，虽然尺码合身，却依然与他的气质不符。
他那张雪白小巧的脸完全不能把围猎服饰的威严霸气衬托出来。
怎么看怎么违和。
往年的春狩，殷灵玥从来不需要出面，只要在行宫里待着就行，一切都由萧莫安排好。
但是，关于殷灵玥心智痴傻的传闻已经流传了好几个月。
表面上被萧莫压了下去，实际上依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像一块石头投进湖里一般，这个传闻必不可免地在百姓和官员的心里留下了到现在都无法平静的波澜。
若不是为了证明这个传闻不实，不让殷灵玥成为弃子，萧莫也不会硬逼着他去做那些让他害怕的事。
萧莫很担心殷灵玥的临场表现，但一想到慕瑾还为此已经教了他好久了，他又稍微放下心来。
想必，这次殷灵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事实如萧莫所想的那般，在慕瑾还的指导下，殷灵玥顺利完成了所有事。
在宴会上，殷灵玥宣布春狩开始、鼓励臣子在春狩上夺得好成绩、接受他们的敬酒……
虽然他有些结巴，害怕得胳膊腿抖个不停，但好在他离众人有一定的距离，这些小状况不会被发现。
看见殷灵玥正常的行为举止，众人都开始相信那个说殷灵玥痴傻的传闻是假的了。
谢天谢地，萧莫他们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在宴会即将完美收尾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漠北王子呼延图突然再次上来敬酒。
萧莫眉头皱起，心中开始担心起来。
他总觉得呼延图不怀好意。
一开始，由于镇国大将军陆允文在那儿坐着，呼延图一行人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只能偷偷缩着脖子。
不敢闹出什么事端。
后来，见陆允文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什么话都不说，他们的胆子才渐渐大了起来。
呼延图本就自视甚高，就算被陆允文打得满地找牙，也依然满心满眼地瞧不起他。
他笃定陆允文不会在春狩宴会上对他们动手，于是才大着胆子再次上前敬酒。
心中依然妄想着为漠北找回场子。
按照慕瑾还的话，殷灵玥乖乖地拿起装着茶水的酒杯，准备再次浑水摸鱼。
他从来没喝过酒，萧莫也不让他喝酒。
之前所有的敬酒，他都是这样混过去的。
只是会担心以茶代酒会不会被发现。
但是看慕瑾还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他也不害怕了。
反正自己只负责喝，其他的都由萧莫和慕瑾还搞定。
完全不需要他的小脑袋瓜担心。
本以为只是正常的敬酒，但是呼延图将酒水一饮而下之后，又冲旁边挥了挥手。
一个漠北侍者走上来，将手里的酒壶奉上。
那是漠北特有的牛皮酒壶，里边装的是漠北最烈的酒。
据说，漠北的猛兽喝了它，都要连睡上三天三夜。
呼延图豪爽地大笑几声，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语言开口说:“大启军队威风凛凛，想必大启的陛下更胜一筹。”
“我等特地带来漠北最珍贵的酒，献给陛下。”
“这酒可是上天赐予的珍宝，我等甚是喜欢，不知道陛下可愿意赏脸尝上一口？”
说完就要让侍者把酒送上去。
坐在前方的萧莫一抬手，一个侍卫便出来拦住了送酒的侍者。
呼延图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很不高兴，语气不善地开口:“丞相大人怕不是看不上我漠北的酒？”
“陛下还没开口，丞相大人就要代替陛下决定吗？”
殷灵玥愣愣地放下杯子，转头看向萧莫，从眼神就能看出他明显跟不上状态。
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是一种让他汗毛倒竖的感觉。
但是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殷灵玥也不敢开口，只是看了看萧莫，又去看萧莫身边的慕瑾还。
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只好乖乖坐着。
慕瑾还察觉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动了动眸子。
呼延图明显就是想逼着殷灵玥喝酒。
殷灵玥入口的东西都是要用银针检验的，呼延图再蠢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在酒里下毒。
他这么想让殷灵玥喝酒，估计是看他年纪小酒量不行，想在这上面为漠北的战败找回场子罢了。
如果殷灵玥喝了他送来的酒，按照他的酒量，肯定会当场醉的不省人事。
呼延图必定会借此嘲笑一番，说大启也不过如此。
如果殷灵玥不喝这酒，大启就会被说成是盛气凌人，完全不在乎前来朝贡的藩属国。
而且漠北一定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搞坏大启的名声。
舆论上的不利可能会影响战争的结果。
萧莫也想到了这些，他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依然温和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暗含威胁:“非也非也，老夫并没有看不起漠北美酒之意，呼延王子可不要会错了意，影响漠北与大启交好的进程啊。”
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面带和善的萧莫继续说:“并非是老臣替陛下做决定，就算是陛下，也定会婉拒王子的美意。”
呼延图性格粗犷，脑子一根筋，被萧莫的四两拨千斤弄的差点吹胡子瞪眼。
他的脸色明显差了起来:“只是喝酒而已，难道一个普普通通的狩猎，也有什么不能喝酒的讲究吗？”
慕瑾还有意激怒呼延图，在不经意间看向宴席之中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冲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官员站了起来，爽朗地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呼延王子怕是有所不知啊，春狩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狩猎。”
说着，他向殷灵玥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亲自带领吾辈参与春狩，是为了之后祭祀祖先。”
“用自己所猎的猎物来祭奠大启早已经位列仙班的各位帝王，以此来期盼先帝们能够降下福祉，保佑大启国运绵延昌盛。”
“为了表达对先帝们的崇敬，陛下与主要负责祭祀的丞相大人是不能喝酒的。”
他摸着胡子，姿态气人得很:“呼延王子自幼长于马上，游牧狩猎，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啊。”
春狩的祭祀是私设哦
好多坑之后都会填哒
新文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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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呼延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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