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时,刘氏从田地里头回来,给一家子张罗午饭,顺道和宝儿一块做一些头花、丝绦卖。
姜妩把晒在外头,着了颜色的通草花收进簸箩里,坐在灶屋外的台阶上,随意用铁丝穿过捏把了两下,就成了一支足以乱真的通草花,“阿爹他们呢?”
“你阿爹就喜欢待田里头,看那一茬茬子青,觉得踏实。”刘氏舀了一瓢水刷干净了锅子,一边道,“你二哥三哥在稻田里数稻香鱼,说晚点回。”
姜妩知道那鱼儿,是在灌水时从河里引过来的,等到谷子抽穗时长成大鱼,一逮一个准,直接上火烤着吃,没有泥腥味,鲜嫩爽滑,就连鱼肝儿都特别肥糯,“二哥最喜欢吃了。”
“是,刚还抓耳挠腮怕被人给偷了,所以搁那数呢。”
姜妩都能想到那画面,“扑哧”笑了出声,“稻田里都是,可不兴偷鱼的。”可回头想想又有些心酸,说到底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招财和进宝在她脚边拱了拱,一会儿又撒开腿往外跑,见她没动,又跑回来围着她脚边打转,姜妩摸了摸它们脑袋,“乖,自己玩会儿去。”
姜妩把簸箩一收,回了里屋,拿了东西就往灶屋跑。
刘氏回头瞥了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宝贝,拿哥俩用剩下的纸裁了边又缝凑在一块的“账簿子”,进进出出,连描带画的,也就只有她自个能看得懂。
“宝儿算钱呢,挣多少了?”刘氏打趣问道。
姜妩翻开她的小簿子,“咱们在太清观卖热饮子,还有零零散散的那些,快小半年,每月刨去成本还有分给道观宋娘子的,能余下一二两,这些时日攒了有十几两,这还没算上前头挣的。不过租桃林还有养鸡鸭的本钱不能一下子回来,好在这时节还有卖菜的收成,一进一出抵了个大概,咱们家应该有个小三十两吧?”
刘氏咂舌,竟是让她掰着手指头算了个**不离十。
她那压箱子底下,三十八两,还有些碎零星的铜板儿,合起来也快够一两,就这些还留出了下个月要开支的,还有满山跑的鸡鸭,即将熟了的青桃,地里头种的菜……
“宝儿,咋让你给算出来的?”
“三哥教我的。”姜妩晃了下小脑袋,头花上的小穗子随她偏了一边,又天真问道,“阿娘我算得对不对?”
“对,宝儿算得有准儿,还省了你一份束脩钱。”刘氏心底乐的,说出了口。
姜妩咧了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阿娘,三十两能在村子里修个跟陈阿爷家一样好的房子了。”
刘氏点了点头,可说实话,经过上回赵大牛那桩,多少是看清了,若非是拿捏足了证据,又曝光了赵大牛东偷西摸这事儿,恐怕村里还有人护着。
外来的终归比不上本家的,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寒心。
“房子能住人就成,咱们的日子才好一点,往后多的是要用钱的地儿。”
姜妩听出阿娘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道,“那阿娘,咱们搬到镇上去住吧。”
“天热了咱们还能去卖茶水,大哥也在镇上,咱还有和宋娘子的营生,那边生意一年到头都能摆。”
“你二哥三哥还在念书呢。”
“阿娘,我是说,咱可以想着搬去镇上,王家少爷说镇上的私塾,里面的夫子很厉害,等二哥三哥在陈夫子这儿念个一两年,就让他们去试试。”
“可村子里还有那么多鸡鸭。”
“村子里的可以雇人看,陈阿爷上了年纪,地里的一些活儿不就让隔壁捎带着帮忙,有时给些工钱。”
“咱们也可以学陈阿爷那样,在村子里找个靠谱的照看,我看李叔他们就挺好。若是担心人家不上心,咱就把桃林里的进项分人家一成,咱们省了心力,人家多了收入,就会看顾的妥妥当当。”
听着那头头是道儿的后路,刘氏有些愣愣看着宝儿,不过是在镇子上多待了半年,就能有这样的见识,要是一直待在村子里,那才是埋没了。
当初送老大去,不也是想着孩子以后。
刘氏走神的当儿,姜妩还在说道,“沈老板的铺子里,那些个掌柜就是这样,拿了铺子里的分红,那是日日盼着铺子里的生意好,阿娘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儿没错。”刘氏回过神,笑着应了声,“这事儿等你爹回来,再好好商量商量。”显然已经是被说动了的。
“嗯。”
姜妩并不心急,这念头从过年那时候兴起,这会儿是看着时机成熟拿出来游说。
但日日进项的生意是决计不能丢的。
茶汤生意随着太清观日日渐盛的名头,越来越红火。
生意好自然招人眼,元宵过后,太清观外到二里地儿的,来祈福的必经之路上就有了茶水摊子。
且不说谁家好喝,一样是茶汤,大家也都是会试上一试,眼见着这边生意受影响,宋娘子便找了时机去瞧一瞧。
这一瞧便看出了端倪,这些摊子卖的东西,竟然和他们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福宝之前取的“玉露汤”、“雪圆子”、“梨烙糕”这些名字,也都给用了去。
宋娘子没忍住,就去与人家理论,可却被气的不轻。
“诶唷,这是哪条王法规定咱们就不能在这做生意,合着就只能让你们赚钱了?这是要饿死别人呐,心咋就这么黑。”
摆摊的婆子说的阴阳怪气,还招呼着四周围的一块儿起哄,仿佛只要弄挎了太清观门口那摊子,她们的生意就都能抢过来了。
“谁也没拦着你们赚钱,可这些茶汤的名儿都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而且有些茶汤也是我们摊卖了才有的。”宋娘子气不过的是偷学了她们好几个茶饮的方子,这些摊子其中有几个人,还是前些日子忙时“好心”来帮忙的,谁能想是偷学的。
“你们想出来的?哎哟笑死人了,就是这镇上没有,城里也多的是,怎么就是你们独一份的了,再说这茶汤,你们的汤有那万宝楼的好?谁稀罕学你们。”
“就是说啊,大字不识几个的,就说这些是自己想的,有本事啊你官府告我们,真是笑话。”
“照她这么说,集市上那些可都别摆了,趁早收了算了。”
宋娘子气的面色涨红,她不是能说会道的人,面对这么多人,更是回不过来。
挎着小篮子过来的姜妩正巧就撞见了这一幕。
“宋娘子。”
“宝儿,你看看这些。”宋娘子好不容易顺了气,示意她看那些摊子,这两个月里已经摆出十来个了,这样下去,出什么新的都会被他们偷了去。
姜妩一眼扫过,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朗声道:“婶子婆婆们生意兴隆啊,有钱大家一起赚。”
说罢,姜妩拉着宋娘子回了自己的摊子。
“宝儿,你咋还那么说?”
“宋娘子,这是迟早的事。”虽然韩道长给了她道观外最好的位置,可必经之路上别人摆摊,可管不着,人家瞧着这买卖赚钱,自然会模仿了来分一杯羹。
见姜妩这么冷静,宋娘子的情绪了平静了下来,但仍然是愁的很:“那这可咋整?”
“这些日子,虽然客人少了许多,但是不是有一些固定的,只在咱们摊子上买?”
宋娘子点点头:“好像是,还有人说别人的也去尝了,没咱们的好喝。”
姜妩笑眯眯道:“这就对了,这些客人啊,即便是咱们换个地方摆,也会去光顾的。”
姜妩后退了几步,看着摊子上挂着的布,那是阿娘特意给她绣的,写着“张家铺子”,这就是他们的牌子,往后就是去镇上开,不在这支摊子,也有人冲着“张家铺子”的茶汤而去。
这是最独一无二,别人如何偷学都抢不走的。
宋娘子听她这么一说,心才顺当下来,正好有人来买茶汤,二人在摊子前忙了一阵,半个时辰后,姜妩拎着小篮子进了太清观。
姜妩一进门就被里面闹哄哄的情景吓了一跳,正是十四吕祖纯阳祖师圣诞,来烧香的人多。而道观已经被修葺一新,连屋顶上的仙鹤都重新上了漆,浑若展翅欲飞。
看来这香油钱很旺呢。
韩元一远远的就瞧见她手里提着篮子,替香客解了签子,立马来了她身边,“宝儿,好几日没瞧见你来了。”
“我给韩道长您带了些吃的,是阿娘做的一些素菜和糕点。”姜妩把篮子递给他,张望着道,“签子那怎么还有人排队呢?”
韩元一瞥了一眼,有些无奈道,“你也知晓我一人分身乏术,这解签啊,我便每日取二十支,今日发明日二十块牌子,不想人是越来越多了,连旁的都给抢购一空。”
姜妩瞧着他惊恐神情,不由笑道,“这是好事啊。”
韩元一如何都没想到这短短半年多功夫,竟然能发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充满感激,“多亏了你当日的主意,太清观才不至于在我手里落败了,以后你要有什么要小道帮忙的,只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达成所愿!”
姜妩被他突然这一下子郑重其事的立誓吓了一跳,却推辞不过,含笑应了声“好”。
韩元一看了眼篮子:“拿了这么多?这可破费了。”
“上回你不是说,有人将点心都吃完了,我想来的贵客兴许是爱吃的,所以这次我多带了一份。”
韩元一也就是与宝儿哭诉了下点心被吃完,并没有说是谁,没想到她记心里了。
“宝儿,这种事怎么好意思麻……”
“都是顺手的小事儿,韩道长不用跟我这般客气的。”姜妩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往外走去。“那就不叨唠韩道长了。”
韩元一这才拿了吃食回去,等回了屋,就看到一抹熟悉的烟青身影,那一身白氅到了这时节都没脱去,少年公子浅浅咳嗽了两声,才唤回了韩元一的注意。
这不巧了么。
韩元一连忙把篮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了素菜和糕点:“裴公子,您上回吃的点心,这回多备了一份。”
说着拿出其中一份往前推了推,又把篮子放到了自己身后,意思不言而喻,你吃你的,别惦记我的。
“给我的?”裴宣朝外看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抹俏丽的红走出道观。
“是啊,宝儿记了好久呢。”
裴宣坐了下来,目光随之落在了面前那一碟豆儿糕上,那清甜的香气袭来,竟然让心底起了一丝暖意。
那小丫头为自己单独备了一份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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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日子里,外人口中傻得不能再傻的小娇妻,完全不顾他的意愿,努力执行“治病生娃娃”的方针政策,把瓜给强扭了。
呵,真香。
那场诡秘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必将沉溺于沼泽,永不见天日,却不想明月从天而降入我心怀,拥抱过光明的他,终于成了走不出的局中人。
至此,他不图名利,不图荣华,图的只有那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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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专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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