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起了雾。
偌大的玉堰山脉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山顶金光如一轮虹日,指引着方向。
虹日闪烁片刻。
闻讯而来的修士一早便做了准备,此刻他们收了兵器,三三两两向着山脉入口前进。
玉堰山脉是各界入九天的必经之路。
相传,唯有登上山顶,接触那轮“虹日”之路,才有资格前往九天。
白朝本不想前来玉堰山脉。
但若想找到天机城,便唯有此一途可走。
玉堰山脉旁,常年有人蹲守,又有人前赴后继深入。
可又有几人能够平安出来?
玉堰山脉与无生域、罗刹境并称当世“三绝地”。
三绝,三绝。
一绝,绝规则。
几大绝地各有其规则,稍有违反,必死无疑。
玉堰山脉入口石碑上刻着“解兵”二字,这也是方才众人皆收了兵器的缘故。
二绝,绝地势。
玉堰山脉与其他二绝,无不路遥地险。且,其中凶兽机关数不胜数。
没了兵器的修士如同断了一只手脚,举步维艰,稍不注意,便会葬身于此。
三绝,绝宝物。
与危机并存的,便是机缘。
相传,三绝之地乃是天地初开时,三界的祖地。上古乃至洪荒时的宝物,皆有人得到过。
说来,如今三界至尊的存在,便是这一说法最好的认证。
前年之前,至尊都还不是至尊的时候,域外天魔入侵。
天魔大肆屠戮修士,无人能挡。
大厦将倾,各大门派被迫无奈,派精英弟子入三绝,唯盼着能得一线生机。
明渊门当年,便是选择了地势最为险要的玉堰山脉。
【清繁上尊幼时资质出众,众星捧月。
少年时,其师尊因重伤同门被判打神鞭逐出师门后,清繁便成了无人管教的小可怜。
清繁道心受损,修为凝滞不前,十数年不得存进。
又因其师尊一事,他的处境很是尴尬,比之守门小童亦好不到哪里去。
清繁当年能入三绝之地,还是靠着当年小师叔侍者的身份。
一年后,天魔入主人间皇庭,主宰国运。
为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各大门派不得不做妥协。
而这一妥协,便再无退路可言。
各派祖师尽皆出关,也未能改变修士险些被屠杀殆尽的下场。
眼看着修仙界都快死绝了。
不见天日的长夜里,三绝之地忽然光芒闪现。
先是从玉堰山脉亮起微光,再到罗刹境、无生域。
一息之间,天魔消失了。
金光破开黑雾笼罩的天,彩霞遍布视野。
光芒之处,三位少年凌空而立。
金光凝聚成三颗珠子,飘向三人。
从那日起,本来无主的九天与黄泉有了主人。
唯独御风界的主人——也就是清繁上尊,他对着珠子摇摇头,便回了明渊门。
两位尊者自此各往各自的世界,再未出世。
唯独清繁上尊留在修仙界镇守,一守千年。
那颗属于御风界主象征的红珠徘徊天际数日,终是投往玉堰山脉。
后世尊称这三位力挽狂澜的少年为上尊,意为尊者之上的至尊,以此感念其恩德。】
白朝记得在《三界杂录·天魔记年·上尊篇》看到过相关记载。
有关师尊的记载,他总是怀着骄傲欣喜的心情,一遍遍细看,从未敢忘。
此时想到御风界的红珠,白朝眼睛亮了亮。
师父当年没有选择那颗红珠,红珠便投入玉堰山脉,千年来再未现身。
这是不是说明,那红珠已有灵智,且还认师父为主。
若能得到红珠,或许,救回师父,便多了一分希望!
白朝想了想,将佩剑取下收进洞府。
“暮暮,暮暮?”
小团子揉着眼睛,张开双臂要他抱。
白朝顺势将他抱起,确认迟暮身上没有兵器后,抱着他向山脉走去。
“哥哥......”
“嗯?”
“......你怎么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团子疑惑,一觉醒来,哥哥就变了。
“哥哥没有以前好看了!”
白朝失笑。
他如今是“明渊门叛徒”,背着弑弟罪名,总有些人想“行侠仗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一早就给自己易了容。
为了便于低调行事,他易容的脸也是再低调不过。
白朝如今的这张脸只能算平凡,扔到人海里,看了都难以一眼记住的那种。
白朝故作低落,逗小团子道:“哥哥变丑了,暮暮是不是就讨厌哥哥了......”
迟暮被他这幅失落的模样吓了一跳,连连道:“不讨厌!”
见青年还低着头,他伸出白白的小肉手够到白朝头顶,学着他以往的样子拍拍,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哥哥,喜欢的!”
许是在九天之上待久了,无人聊天,迟暮的许多话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小团子初初来到他身边时,冷着一张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活像一块玄铁,又冷又硬。
白朝便喜欢变着法逗弄他。
好在小孩子玩性大,没几日的功夫,玄铁成了如今的小可爱。
白朝搂揉他肉嘟嘟的脸颊,也认真道:“哥哥也喜欢我们小暮暮!”
俩人玩闹一会儿,等身后人都进去了,白朝才跨步前行。
路过入口石碑时,白朝不由被上面剑意凌然的“解兵”二字吸引。
不同与别的石碑竖刻,“解兵”二字是横刻的。
从右往左,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带着凌厉剑锋,字迹尚稚嫩,未成风骨。
白朝看着看着却很舒服,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还没等他细想这熟悉感自哪来,迟暮已经伸手去碰石碑。
白朝正打算按住小团子的手,就听风声异响,一把折扇快速旋转着向他打来。
白朝一侧头,正好避过。
“别碰石碑!”一墨发红衣的少年从远处跑来,他边跑边喊。
折扇打在石壁,正欲回旋,白朝回头,两指夹住扇尾轻转两圈卸了力道。
食指微动,扇身合起。
“多谢。”白朝转身,将折扇递过去。
这折扇是普通折扇,少年修为也不高,堪堪打下修道根基。
白朝能察觉到,少年并无恶意,只是想阻止他们触碰石碑。
少年正喘着气,他一把抓住折扇翻个白眼道:“那么多剑气,你还敢伸手,是不是瞎啊!”
小团子不说话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少年。
白朝也没了笑容。
自家娃娃只能自家人说,虽说少年是好意,但这与他不悦并不冲突。
少年刚刚抓住折扇,就见青年撤开手,没有半分犹豫地转身。
少年清秀的脸上表情扭曲了下,他栽倒在地,哭嚎道:“诶呦,疼疼疼!!”
眼看青年半只脚踏进入口,少年急了。
“等等!”青年却好似没听到,一息都没有停顿,少年飞快道:“你要是进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
这话着实稀奇,白朝不由停下脚步。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拿自己生命来威胁他人的人。
他头也没回,只是冷声道:“你是死是活,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
身后传来些微声响,白朝回头,少年正从地上爬起来。
“好自为之。”
少年抹干眼泪,踉踉跄跄扑过来抓他袖子。
白朝闪身避过。
少年半个身子向前冲去,脚下不稳。
眼看就要跨过大门摔倒在地面,少年眼里闪过惊慌,他连连喊道:“救我,我救过你的!!”
白朝抬手一挥,掌风将少年往后推开。
少年险险稳住身子,见白朝还欲往里去,他神色惊惶道:“你不能进去!”
白朝奇了,“为何不能?”
少年不肯说。
白朝嗤笑,道:“你不让我进去,又不给我个理由,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咬唇,只是坚持方才的话,“不能就是不能!”
白朝回道:“你我素昧平生,又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听你的。”
少年毫不犹豫道:“我救过你!”
白朝道:“我本就没打算碰那石碑,无需你救。”
少年脸色白了白。
白朝:“我知你一番好心,也承你之情。”
少年眸光微亮,正想开口,就听青年又道:“所以,方才你开口呼救时,我帮了你。”
“我们两清,不是吗?”
少年脸色煞白,他自知再找不到什么好借口。
待看到青年怀里的小娃娃时,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连连道:“那地方那么危险,你就不怕你弟弟出事吗?”
少年只是找他唯一能找到的借口,白朝却一瞬冷了脸,“你什么意思?”
他可不觉得少年只是随口一说。
从石碑,到入口。
少年对玉堰山脉很熟悉,却又莫名排斥。
想来,应当是早有渊源。
否则,以他的修为,怕是连玉堰山脉方圆百里都不能靠近,又何谈到入口。
少年咬牙,道:“跟我来!”
白朝不动。
少年疑惑看他。
白朝:“不去。”
少年:“??”
白朝:“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早布好埋伏,就等着将我们引过去,然后一网打尽?”
末了,还附上一个一眼难尽的眼神。
那眼神颇为嫌弃,就好像是在说——你是不是傻?
显然,少年懂了他的意思。
少年举起手,道,“我沈涧溪,以心脉发誓,若有埋伏,不得好死!”
白朝还是不动。
少年忍着升起的怒气,问:“你还有什么疑虑?”
却见青年摇摇头,道:“我怎知,这便是你的真名?”
“涧溪涧溪,我怎么听着有点像奸细?”白朝做认真思考状。
沈涧溪脸黑了黑。
他果断运功,将心头血运至指尖,随后展开折扇划破指尖。
一滴红中缠金的血浮在空中,缓缓向白朝飘来。
白朝收了那滴心头血,确保能控制对方心脉便收了起来。
这沈涧溪看来所求不小啊!
就连生死,都能交给他这个只见一面的人来掌控。
白朝笑笑,走过去,问:“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沈涧溪却想也不想,道:“你不会。”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沈涧溪对他道,“跟我来。”
沈涧溪领着两人下山,往对面的矮山走去。
不同于玉堰山脉的草木茂盛,这里,几乎是寸草不生。
褐色的土地,踩在脚下,有明显的硌人颗粒感。枯黄的花草苗软踏踏靠在地上,不见生机。
像是每日经烈日曝晒,又滴水未沾的干旱之地。
而在这座荒山的角落,隐藏着一座竹屋。
竹屋通体翠绿,竟像是唯一的生机。
“进来吧。”沈涧溪的声音不由放低,他轻轻推开门。
竹屋不大,仅够放一张床、一套桌椅的大小。
床上躺着一位枯瘦老人。
老人面色隐隐发黑,左眼皮上微白的伤痕便尤为显眼。
暮暮吓得闭上眼。
白朝拍拍背安抚。
方才还说个不停的少年,此刻却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涧溪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竹杯,给他们倒水。
白朝没说话。
老人眼皮上的那道伤,从眉骨一直划到太阳穴。
眼皮微陷,应当是眼珠有损。
沈涧溪先开口,“这是我爷爷。”
他走到床边,给老人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我小时候不懂事,没听爷爷的话,偷偷跑到对面玩......”
沈涧溪说着说着停了。
白朝没有打断,等了片刻,沈涧溪起身坐回桌旁,此刻他已泪流满面。
他哽咽着,艰难道:“爷爷他,为了救我出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少年说着,伏在桌上低声痛哭。
沈涧溪勉强稳住情绪,道,“爷爷他,那天以后,再也没有醒来过。”
“爷爷说,是诅咒。”
白朝捕捉到几个字眼。
小时候、没听话、对面、诅咒。
沈涧溪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他和他爷爷对玉堰山脉有所了解。
或者说,沈涧溪的爷爷,对玉堰山脉知之甚详。
如若不然,也不能带着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孩子从中全身而退。
“诅咒?什么诅咒?”
沈涧溪抬头看他,道:“爷爷说,是山神大人的诅咒!”
山神?
白朝微微皱眉,他从未在典籍上看过有关山神一事的记载。
不应该啊......
若真有诅咒,那师父和其余两位上尊的事情怎么解释?还有那些回去的人。
白朝:“八年前,曾有人活着从玉堰山脉出去,那人至今无恙。”
沈涧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本来止住的眼泪不受控制了。
他哭着哭着却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悲凉。
“是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对我们的诅咒啊!”
白朝没兴趣听他讲这些,也没想着同情对方。
他如今的情况,比沈涧溪好得到哪里去?
有同情别人的时间,倒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
再不然,哄哄自家小团子也是好的。
暮暮自刚刚吓着之后,便没再睁开眼。
许是真吓狠了,迟暮小脸煞白,本就发冷的身体此刻冷得几乎能将人冻僵。
白朝运起灵力,让血脉升温。
他环住小团子,用气血的热度来暖和他小小的身躯。
“暮暮,不怕。”白朝微声哄着。
声音不大,沈涧溪却还是听到了。
沈涧溪:“......”
这发展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他都哭这么惨了,这白朝都不带同情一下下的吗?
正常人好歹会递个手帕什么,再不济,口头安慰两声总是有的吧!
看着对面,温柔哄着小孩子的青年,沈涧溪哭声一顿。
桌子对面,小孩子睁了眼,缩在青年怀里不肯出来。
青年耐心哄着,嘴角微微上扬。
沈涧溪觉得,青年对他但凡有对这孩子十分之一的耐心,他都能继续演下去。
白朝抽空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哄孩子去了。
明明什么都没说,沈涧溪却觉得自己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怎么停了,继续哭啊。
呵......呵呵......
沈涧溪觉得自己懂还不如不懂。
这个认知成功让他演不下去了。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叫狠心。
白朝啊白朝,你根本就没有心!
沈涧溪擦干眼泪,装作极力平静下来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让你们进去,一是因为这个。”
白朝挑挑眉,没问他怎么就只拦自己不拦别人这种问题。
他摸出一包糕点,捏了递到迟暮嘴边。
这小团子是有的吃万事足,抱着糕点啃得欢,哪还有先前受惊的样子。
白朝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没有错过暮暮睁开眼时的眼神。
淡漠、清冷。
瞳孔被薄雾笼罩。
这让他,又一次想起了九天之上的那位。
白朝心中,无端带了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恐慌。
看着小团子吃得鼓起的脸颊,白朝上手轻轻戳戳,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
“继续。”
少年:“你要是进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白朝:“???”我做错了什么?
少年(哭):“......”我不说,不说就是不说。
白朝:你哭吧,我心疼一下算我输。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哈哈哈哈!
今天还有更新~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可爱:鱼危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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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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