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阳气冲冲的,一路上都在想沈长鸣和吴桉的事,走得难免急躁,居然都没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直到他踏入枉死城边界后,身后不远处稚嫩的童声才清脆起来,他听见有人委屈地喊了一声,“哥——”
熟悉的女孩声音。
谢安阳猛然转回身去,却看见天植站在城门边界外,他原地僵硬了一瞬,略为震惊地问:“小植,你怎么来了?”
天植不像在花田那样满身血污了,刘钦带她换了衣服洗净了脸,但她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此时此刻哭得不像话,整个脸都是花的,嗓音也几乎哑了,“哥,我我找不到你了……”
谢安阳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天植手忙脚乱地擦着脸,“我看到你的背影很熟悉,可是我喊了你一路,你都没应声。”
谢安阳斥责的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心软了,“这里是枉死城,你进不来的,回去找刘钦哥哥吧,他会好生待你。”
天植却不乐意了,又哭着说:“我不要,我要跟你走。”
谢安阳扶着额头,耐着性子说:“可你没法进来,咱俩终究殊途。”
天植似乎听进去了,撇撇嘴不说话了。
谢安阳叹口气,温声劝说:“天植,回去吧。”
他这回没再犹豫,径直转身离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天植竟哽咽了几声,哭声大了许多,似乎还追近了些,“哥——等等我——”
谢安阳担心她受到枉死城结界的排斥,就回身想要阻止她。
然而下一瞬,只见天植一步踏入了枉死城中,因为跑得太急,来到谢安阳面前时还栽了一下。
谢安阳眼疾手快地托住她,随后感觉到浑身发冷,他扶住天植的双肩,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话音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你能进枉死城?”
天植没听懂他的意思,继续哭着说:“别丢下我。”
谢安阳心里慌乱起来,再次追问她:“刘钦是不是给过你什么特殊的东西?”
天植皱着眉摇摇头。
谢安阳突然生了个念头,连忙扒开她的左袖,然而天植的左腕白皙一片,什么也没有。
谢安阳心中感到莫名其妙,只好继续问另外的可能性,“你还记不记得生前的事?”
天植抹了抹眼泪,继续摇头。
谢安阳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还是说你本来就能进枉死城?可也不对,你怎么会到花田里去?”
天植总算听懂了,连忙揉着眼睛回答:“他们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被洪……洪……”
谢安阳提醒说:“洪磊!”
天植点点头:“被洪磊和一个叔叔拖进去的,我害怕。”
“……”
谢安阳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很多人忘记生前的事,甚至不知道会被带去忘川府。他现在很想知道:除了天植,还有多少人是被硬生生拽进了花田的!?
天植止住了哭泣,小声问:“哥哥?”
谢安阳却抹了把脸,淡声说:“我知道了。”
……
他们到家的时候,整座院子里静悄悄的,街坊四邻已经睡了,而他门口则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谢安阳牵着天植靠近了些,才发现是林朝那兔崽子靠着门睡了过去。
谢安阳一时有些气愤,就走过去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林朝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谁踹你大爷?”
他一睁眼就对上谢安阳冷然的目光,顿时吓得一哆嗦。
谢安阳问:“谁大爷?”
林朝指着谢安阳:“你大……我是你……不对,是他……”
林朝憋了半天,才想到最好的措辞,“你是我大爷!”
谢安阳冷哼一声。
林朝却没在意他的冷意,视线又落到天植身上,一脸惊奇地问:“安……谢大哥,她是谁呀?”
谢安阳白他一眼,显然不想搭理他。
林朝便伸出唯一的左手,看样子是想抱一抱天植。
谁料天植竟躲开了,还躲到谢安阳身后探头打量他,表情一度有些古怪,眼神也像是在看傻子。
谢安阳也打开他的爪子,“你干什么?”
林朝尴尬地收回手,继续问:“这就是咱闺女啊,叫什么名字呀?”
谢安阳忍着脾气说:“什么咱闺女,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那是你闺女啊?”
谢安阳:“?”
天植实在看不下去,就冷冷地回了一句,“他是我哥。”
林朝也不甘示弱,争辩了一句,“胡说,这是我哥!”
谢安阳是真动了杀心,恨不能当场将林朝打死,他强忍住那份冲动,咬牙切齿地问:“就是说,你能不能让开,风这么大,你是不是不冷?”
“哦,好的。”林朝恍然大悟,连跪带爬地让开了。
直到谢安阳推开门,林朝又想跟进来,谢安阳便抬手将他挡在了门外,“你又想干嘛?”
林朝就势嚎了一嗓子,“欢儿姐不给我缝胳膊了。”
谢安阳来了兴致,好奇地问:“你作什么死了?”
林朝委委屈屈地说:“我有点喜欢欢儿姐,白天就跟她说了,没想到她会不高兴,还把我赶出来了。”
谢安阳幸灾乐祸:“该。”
林朝继续哭,“谢大哥呜呜呜……”
“您慢慢呜,呜完赶紧去睡觉。”谢安阳丝毫不给他面子。
林朝“呜”得更大声了,连天植都觉得声音刺耳。
谢安阳也不恼怒,径直在门口蹲下身,默默地听他哭了一阵,估摸是他也觉得尴尬,声气逐渐弱了下去。
谢安阳估摸着他应该能听清了,不用去厨房找菜刀了,就问:“你来找我干嘛?”
林朝咳嗽了一声,呜呜咽咽地说:“欢儿姐说,后天谭爷爷要去轮回了,希望你能去见谭爷爷最后一面。”
“这么快?”
“是啊,谭爷爷寿终了。”林朝继续抽抽噎噎,“还吵着要见你。”
其实谢安阳心里早该有数的,那老头在枉死城待了几十年,虽说晚年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但周围人待他都很不错,可算是后半生顺遂了。
这几年他逮着个年轻人就喊儿子,其实也算可怜了,而今要去轮回了,无论出于什么心理,他去送一送总是好的。
谢安阳认真打量了林朝好几分钟,轻声唤了他一声,“林朝,帮个忙。”
林朝立马精神抖擞,“哥,你说。”
谢安阳目光示意天植,“明天带小植去你那儿玩。”
“怎么带?”
谢安阳说:“好吃好喝好玩,随便你,带她找谭爷爷也行,就是别走太远,也别闹出什么乱子。”
谁知林朝还没变态,小植就先抢了句话,“我不要他。”
林朝感到很委屈:“小植姐,别这样,我人很好的。”
谢安阳也安抚地拉了她一下,她这才轻哼一声,爱答不理了。
“……”
林朝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问谢安阳:“你又要去哪啊?”
“花田。”
“你又要去画画?”
谢安阳瞪他一眼,说:“你好好带她,欢儿姐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吗?”
“昂。”
帮他追岑欢是不可能的,但带他去认错道歉,谢安阳还是做得到的。
谢安阳不想再听他扯,蹲下身扒拉住天植的肩膀,“小植,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小植眨眨眼,“我想跟你一起。”
谢安阳却很为难,“那不行,这件事很重要,我还有个事交给你。”
谢安阳说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瞄了林朝一眼,凑到天植耳畔说:“我晚上要是回不来,你就去忘川府找刘钦哥哥,记得……”
林朝贴得很近想要偷听,却没偷听到后面的话,顿时疑惑地问:“我也可以的,哥哥。”
谢安阳白他一眼:“滚。”
林朝天真地相信了,还兴奋地追问:“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安阳领着天植往卧房走,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扔下一句,“这不用你管,我夜里要是不回来,你就带小植回这里休息。”
谢安阳又翻箱倒柜找出几件男人的衣服,发现对天植来说都太大,一时间犯起了愁。
林朝看出了他的想法,献宝似的凑上前说:“可以找欢儿姐要裙子,她要是知道枉死城多了个小丫头,肯定会喜欢的。”
这倒也是,比起男人的衣服,小姑娘应该会更喜欢裙子。
林朝偶尔还是有点脑子的。
谢安阳三言两语将天植哄去睡了,又带着林朝来到外屋,准备把这小子也送走,谁知林朝又凑过来问:“哥,你让那小丫头住在你这里,那你准备住哪?”
他倒是没想过这茬,于是看向不远处的沙发,琢磨着凑合一晚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朝眨眨眼说:“哥,你可以跟我住。”
谢安阳将他浑身打量了一遍,满眼带着嫌弃:“你还不回去?”
“那你住哪儿?”
谢安阳没打算搭理他,直接把他轰出去了,还故意警告说:“肖爷爷他们都睡下了,你再闹出动静,明天他们揍你的时候,我可不会拦着。”
林朝身体几不可查地战栗了一下,“好的哥,明天我来接小植姐。”
“滚。”
等送走了林朝这个哭包,谢安阳兀自沉思了一阵,走到一旁拿出所有的画纸,又翻出一支钢笔来,坐在一旁写东西。
枉死城也没有电源是最让他苦恼的一件事,偏生东园给的夜光石也不够亮堂,就很烦。
他自认为动作够轻了,没想到写了俩小时后,天植就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还倒了杯茶放在他旁边。
天植声问:“哥哥你在干什么?”
谢安阳轻声说:“抄写宣传手册。”
“这有什么用?”
谢安阳兀自想象了一下,欣慰地笑说:“写给花田的人,或许对他们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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