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走兽飞禽。
山石边,水塘旁,有不少梅花鹿,羚羊和雪兔锦鸡悠然游荡,
高大的桦树上停靠着数不清的翠鸟白鹭,还有各种羽毛艳丽的小鸟。
草地上,几匹小矮马正撒欢的跑来跑去,
一头憨态可掬的狍子直愣愣的跑到铁门前,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苏长缨。
苏长缨伸出手抚摸着狍子的脑袋,
狍子乖巧的舔了舔她的手掌,忽然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撒腿就跑了。
“别跑啊。”苏长缨撅起了嘴,撒腿就去追,
那老者拄着拐杖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苏长缨追着狍子跑了一阵,又跑去和梅花鹿玩,小动物们都纷纷躲避她,
她一个人把院子里的鸟兽搅扰得东奔西跑,
过了半晌,苏长缨才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那老者的声音,“玩够了没有?”
苏长缨刚一转头,那老者已经拄着拐杖从她身旁走过,“跟我来。”
她跟着老者走过一扇铁门,门里是个小院子,院子里几十头青狼都豁然转头看向她。
苏长缨心里一惊,老者淡淡说道:“这些狼每隔七天喂一次。”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苏长缨跟着他在狼群中穿行而过,那些凶恶的青狼纷纷躲避。
老者忽然停住了脚步,“你不害怕吗?”
苏长缨嘻嘻一笑,伸手挽住了老者的胳膊,“老伯,我跟着您有什么可怕的?”
老者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这小女娘倒胆大得很。”
说完之后,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向前。
两人往后面走的时候,苏长缨也在暗自打量这老者。
老者身形高大却佝偻着腰,一条左腿似乎残废了,满头花白头发胡乱披散着,满是酒色的脸上堆垒着不少刀砍斧剁般的皱纹,一双小眼睛总是眯着,
他身上穿着的执事袍服已经很破旧了,沾了不少酒渍和污秽,但胸襟上的彩带赫然是紫金相间的。
苏长缨目光闪动,柔声问道:“老伯,您是国公府里的大执事?为何在这里喂牲口?”
老者瞥了她一眼,“你为何被送来这里喂牲口?”
苏长缨瘪了瘪嘴,“我今天新来的,王爷嫌我话太多,罚我来陪您喂牲口。”
老者眯起了眼睛,“很好,很好。我正缺个人说话作伴。”
苏长缨嫣然一笑,“老伯,那今后我就陪着您说话解闷。您可不许嫌我话多。”
老者拍了拍她的手,“我求之不得,老朽李贵,你叫什么名字?”
苏长缨说了自己的姓名,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伯,您明明比崔执事级别更高,她为何提起您的时候,十分不敬?”
李贵哦了一声,“她如何对我不敬了?”
苏长缨心念急转,小声说道:“她说您尸位素餐、倚老卖老、放浪无形还目中无人。”
“你还读过几年书,”李贵哈哈大笑起来,“尸位素餐这四个字,就不是崔执事能说得出来的。
你是想挑拨我和崔执事交恶,然后借刀杀人?”
苏长缨一愣,然后就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您真聪明,这都瞒不住您。
我这也不全是瞎编的,我看那崔执事目中无人,除了二奶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李贵叹了口气,“都是府中的奴仆,还有什么高低之分?
不过崔执事虽然只是二等执事,却比我这个大执事更体面些。”
苏长缨从他的话中听到了淡淡的不满,她赶忙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
李贵笑着说道:“你这小女娘还挺爱打听闲事。
告诉你也无妨,崔执事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现在府中二房当家,
二奶奶身边的猫猫狗狗都要比我们这些老侯爷的旧部更高贵些。”
苏长缨吐了吐舌头,“您是说崔执事狗仗人势?”
李贵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好大胆。”
苏长缨撅着嘴把她入府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贵皱起眉头连连叹气,“老侯爷去世之后,主母又……唉,现在府里和当年截然不同了。
能到万牲园里喂牲口,也算是你的福气,省得在府中各种受气。”
苏长缨目光转动,好奇的问道:“老伯,老侯爷的爵位不是被咱们王爷顺袭了吗?为什么府里由二房主事?”
大执事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少爷常年在外征战,
他难得回来一趟,哪里顾得上管这些琐碎家事。
二老爷的岳丈是吏部的黄郎中,他夫凭妻贵,原比三爷体面些。
三爷远在平饶做知县,国公府中又以二老爷最年长,少爷敬他是长辈,国公府里渐渐就以他为尊了。”
苏长缨哦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少爷已经晋升郡王,这少爷可不能再叫了。”
李贵呵呵一笑,“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升了郡王又如何?
他爹老侯爷,他爷爷武国公都从没把功名放在眼里,他也一样。
大安立朝之初,陛下连封了四位异姓郡王,如今东离王和北曲王病逝,南武王苏烈叛乱伏诛,还剩个西楚王也已风烛残年。
王侯将相也抵不过生老病死,不过是外人看着风光罢了。”
听到李贵提起自己的父亲,苏长缨心中一阵绞痛,她勉强笑着说道:“老伯,您这是带我去哪?”
李贵指着不远处的小木楼说道:“这里就是咱们的住处。我腿脚不方便,你就住楼上吧。”
苏长缨乖巧的答应一声,搀扶着李贵进了小木楼。
李贵说了句要睡觉,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苏长缨上了二楼,找了间卧房关上了房门,叹了口气坐在了床上。
然后立刻就惨叫一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疼得直蹦。
在心里咒骂了无数遍沈天朗之后,她趴在床上开始发呆。
她已经成功进入了沈天朗的府中,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接近他,然后宰了他报仇。
不过她待在这万牲园里,如何才能接近沈天朗呢?
她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咆哮声,然后就是猛烈的撞击声,
这叫声如此熟悉,苏长缨赶忙推开门跑出去,在楼梯上就听到了李贵的骂声,“你这畜生又要讨打了?”
苏长缨跑下楼梯,见李贵骂骂咧咧的从卧房走出来,拎着鞭子就往后走。
苏长缨连忙上前搀扶住他,“老伯,您要去干什么?”
“少爷从南武带回来一批牲口,其中有条大白狗很不老实,”李贵皱着眉头说道:“我去揍它一顿。”
苏长缨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她伸手接过了鞭子,“老伯,您歇着吧,我替您去。”
李贵看了她一眼,“你身上戴着避兽的东西吧?摘下来再进兽王院。”
苏长缨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手腕上的骨链。
苏长缨最喜欢小动物,在南武郡王府里她有一座庄园,里面养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她哥哥怕她被动物所伤,重金买来了十三具深山虎王的骸骨,
用虎王的眉心骨给她打磨了这条虎王骨链。
没有猛兽不怕她身上散发出的虎王气味。
那骨链看上去平平无奇,她没想到李贵竟然如此识货。
李贵眯起了眼睛,“兽王院里都是最凶狠的猛兽,你戴着那东西进去,它们会把你视为同类,向你发起挑战。”
苏长缨吐了吐舌头,摘下骨链递给李贵,“这是我哥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啥东西做的,您喜欢就送给您吧。”
李贵笑着摇了摇头,“我要这东西没用。”
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两口,“楼东铁门后面就是兽王院,你去替我抽那臭狗一顿鞭子,千万记得不要打开笼子,我不想替你捡骨头。”
说完转身就回屋了。
苏长缨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虎王骨链揣进了怀里,然后推开兽王院的铁门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一头牛犊大小的壮硕黑狗正把沈天朗压在地上,对着他的脸连声咆哮。
沈天朗似乎在拼命挣扎。
苏长缨惊呆了,
沈天朗要被狗吃了?
今天就要大仇得报了?
苏长缨深吸了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目光如电扫过面前的一人一狗。
那狗四支硕大的脚爪都蜷缩着,它的头下垂角度有些怪异,它的尾巴是夹着的……
这都不是进攻形态,它不是要吃沈天朗!这两个狗东西在玩耍。
她迅速环顾四周,这院子里有十几座兽笼,里面关着的都是猛虎花豹和体态壮硕的青狼。
其中一个笼子里,赫然关着一条浑身雪白的大狗,那大狗正死死盯着她,拼命蹦跳着摇尾巴。
白露!真是白露!
苏长缨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这条大狗,是她最宠爱的母狗白露。
沈天朗率领天狼军杀入南武郡城的时候,苏长缨把牧场里的小动物都放走了,
白露本来绝不肯离开她,被她狠心打跑了。
没想到白露竟然被沈天朗带到京城了,
此时此刻,她孤身一人深入敌国,又见到了自己的爱犬,如同见到了家人一般。
无论如何都要救出白露来!
苏长缨心念急转,焦急的大喊起来:“王爷小心!”
她冲了过去,抡起鞭子就去抽打那大黑狗。
沈天朗忽然大笑一声,“滚开!”
说着他双腿一蹬,那大黑狗被他蹬飞了起来,落地时打了个滚,然后就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苏长缨。
苏长缨装作被吓了一跳,慌忙跑来搀扶沈天朗,悄悄把那虎王骨链塞进了他衣袋里。
沈天朗一脸嫌恶的把她推开,然后纵身而起,走到那黑狗面前,宠溺的揉了揉它的大脑袋,“玄虎,你野性退化了,为什么不扑上去咬死她?”
苏长缨气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自己舍命救他,那混蛋竟然怪狗没咬死她?
他根本不是人,他禽兽不如,活该死无全尸。
玄虎转头不停嗅着沈天朗,喉咙间不适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与此同时,其他兽笼里的猛兽也都焦躁不安的咆哮起来,
苏长缨的心砰砰乱跳起来,看来李贵没说错,这些猛兽都被虎王骨链的气息刺激到了。
报仇雪恨就在今天!
沈天朗却仿佛并没注意到那些猛兽的异状,
他拍着玄虎的脑袋叹了口气,“他们不许你参加万灵大赛,今年注定要让安庆公主出风头了。”
说完他看向苏长缨,“你去把那条大白狗放出来,给玄虎当点心吃。”
苏长缨心里一惊,这恶魔说的是人话吗?白露如此可爱乖巧,他怎么忍心伤害它?
“还愣着干什么?”沈天朗在她身后喊了起来,“把它放出来,玄虎饿了。”
苏长缨攥紧了拳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看着白露被那猛兽吃了?
她把手伸向铁笼上的插销,脑筋急转,
在她身后,沈天朗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还等什么?快点。”
苏长缨忽然转身对沈天朗说道:“王爷,您刚才说万灵大赛,是赛犬吗?
这白狗看上去是虎烈名犬雪灵虎,
这种狗最通人性,如果训练好了,一定能帮王爷赛场夺魁。”
沈天朗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狗我训了好几天,根本不听话,留着没用,放出来给玄虎吃吧,你一再拖延时间,是想抗命吗?”
苏长缨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伸手拔开了笼子上的插销,
白露从笼子里蹿了出来,挡在苏长缨面前,对玄虎低声咆哮起来。
苏长缨心都快碎了,白露重逢旧主,顾不得和她亲热,就舍身护她周全,
她怎么能让白露受那两个禽兽的伤害?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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