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爷子的目光注视下,楚云空不仅没有放开喻秋,反而往前一步,挡在了喻秋身前。
喻秋轻声对楚云空耳语道:“王爷先暂避一下,我来同外公说。”
楚云空看起来并不想离开,喻秋便伸出手,扶上楚云空大臂。
这个安抚的动作消解了楚云空的固执,却也叫喻正昭看进眼底。
楚云空往外走,喻正昭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在楚云空就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喻正昭忽然身姿笔直地高声道:“老臣参见安王殿下。”
楚云空闻声立即欠身朝喻正昭深深鞠了一躬:“喻首辅不必多礼。”
这一来一回,叫人看不明白到底谁才是那个敬礼之人。
喻正昭站得笔直,落在楚云空身上的目光也是无比肃穆,没有丝毫示弱,开口更是毫不留情道:“老臣受不起安王这一拜,喻府上上下下都受不起。王爷今后,还是不要来了。”
楚云空一直低着头不敢起身,听到这般严辞的逐客令也丝毫不敢反驳。
喻秋这时上来道:“安王先走吧。”
说着将喻正昭扶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楚云空走后,喻秋扶着喻正昭坐下,又命根宝换了杯茶来。
但喻正昭没有喝茶,神态紧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
喻秋没叫外公为难,率先开口道:“外公,我与安王……”
但喻正昭直接打断他道:“是因为那段时间,焦志衡委屈你做了太监吗?”
喻秋没想到外公竟然会这般推测,连忙道:“不是的。”
喻正昭却道:“本来就是假太监,如今陛下也原谅了你的过错,此事应当有个了断了。”
喻秋垂眸思忖片刻,才道:“外公应当知道,叶公同化金帝的关系。”
“放肆!”喻正昭猛地一拍桌子,“你竟敢自比老师!”
喻秋连忙跪下,伸出双手,像小时候每回犯错那样,等着喻正昭责罚。
可是看到这一幕,喻正昭的心忽然狠狠疼了一下。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半晌后,道:“罢了,你起来吧。”
喻秋却执拗地摇头,道:“阿秋不起,除非外公不再生气。若是外公因为阿秋的事气坏身子,阿秋便成了千古罪人。”
喻正昭道:“你要我如何不生气?”
喻正昭之所以一眼便看出了喻秋和楚云空之间的关系,便是因为在叶羁怀身边待了太多年。
在叶羁怀之前,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只在民间有所记录,但近些年来王公贵族争相模仿、一时引为风尚。
可谁对此的了解,都没有喻正昭在叶羁怀身旁相伴数载、耳濡目染来的深刻。
但他的老师是何等人物?
他的老师可以胡来,绝无一人敢置喙,可他的外孙如果选择这条路,将面临的艰辛……叫他如何敢想?
喻秋这时忽然道:“外公,阿秋想问,当初叶公为何给阿秋起字乐龟?”
喻正昭恍了片刻神,才缓缓开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师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当时看了天象与你母亲的生辰八字,便已经选中了你。”
喻秋道:“即便是通天文、晓地理,也该有个判断标准。会不会是因为叶公看出,阿秋也爱慕男子,才选中阿秋的?”
“你……”喻正昭闻言抬手指着喻秋,浑身都在颤抖,“你……你是不是要气死你外公?”
喻秋忙安抚道:“外公先听阿秋说完。”
喻正昭长长叹了一口气,端起快要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喻秋这才开口道:“也许叶公选的,是一个天生的抗争者。”
喻正昭听见这个词,很明显怔了下。
喻秋继续道,“有些人注定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要先同天下为敌。他们必须战斗,赢了就获得尊重,输了就堕入黄泉。只是有时候,赢的人反而会重新成为压迫者。但我想叶公选我,一定不希望如此。”
喻秋只说到这里,但喻正昭心底却反复浮现恩师的模样。
作为叶羁怀最终选定为首辅的学生,喻正昭其实知道,他绝不是最了解老师的学生,或者说他自以为他跟叶羁怀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他知道叶羁怀选他的原因。
他适合辅佐的,是守天下的君主。
而他原以为楚奂朝便是叶羁怀一手培养出来的、可以带领大魏积业万古长青之人。
只是他没想到,楚奂朝登基后一直想实现的愿望,竟是推翻叶羁怀定下的与柔然的十年之约。而他,也成为了楚奂朝的弃臣。
甚至前太子之死,也是这场反抗的代价。
喻正昭当了一辈子官,却没有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到如今,看到喻秋所做的一切……在他被流放的日子里,他的外孙竟然靠自己拿到了军功,还升任朝廷三品大学士,甚至还要主导立帝人选,他才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他的老师预知未来的强大能力。
他同样不明白喻秋为何要选楚槿宜,而非楚云空。
是否也在于刚刚的那个词——抗争。
喻正昭望了一眼还跪在他脚边的外孙,开口道:“扶我起来。”
喻秋忙抬起一边膝盖,扶着喻正昭起了身。
喻秋一直把喻正昭扶到门口,却被推开。
喻正昭道:“内阁的事,我只是代为主持,我老了,剩下的事,你们年轻人去定夺吧。”
说完这些话,喻正昭便独自一人离开。
午后的光将他身影拉得单薄瘦长,老人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艰难。
望着外公离去的身影,喻秋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但他知道,他做了他必须做的。
而就在喻正昭走回屋的时候,却远远看见一位不速之客的身影。
楚云空站在了他院中。
楚云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喻正昭,忙上前行礼,也伸手想要搀扶喻正昭。
但喻正昭打开了他的手,道:“王爷尊贵,下官收受不起。”
听见喻正昭这样说,楚云空顿时心里没了底。
喻正昭也像是突然获得了力量,疾步走回自己的屋子,离开楚云空之时如同甩掉什么不想沾的脏东西一样,一刻也不想多留。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一声重重的撞击地板的响动。
喻正昭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扭回头,果然望见楚云空竟在他面前双膝下了跪。
无论如何,楚云空都是王爷,这一跪,他是万万担不得。
就在喻正昭百般无奈,甚至将要朝楚云空跪下之时,楚云空膝行到他面前,因为身量过高,伸手便直接托起了他双臂,叫他无法朝自己下跪。
喻正昭被架在了半空,声音几乎是从肺腑之中吼出来的:“王爷这是要折煞老臣!”
楚云空道:“请喻首辅听我讲一句话。”
喻正昭没有接话。
楚云空抬起头,神情格外坚毅,道:“请喻首辅放心,我绝不会让喻秋受到伤害。”
听到楚云空的这句话,喻正昭并没展示出丝毫动容。
相反,他甩开了楚云空的手:“王爷请回吧。”
喻正昭说完,却没法脱身,因为楚云空还扣着他的手。
喻正昭道:“殿下就不能放过老臣吗?”
喻正昭都这般说了,楚云空只得松手。
喻正昭一得到自由,便立即转身回了屋。
只是他在进屋前,又转身望了一眼还跪在院子空地上的楚云空。
这一瞬,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许多年前,那个跪在他面前,诚心诚意向他求娶宝贝女儿的焦志衡。
这一次,喻正昭没有心软。
他走进屋,关上门。
他并不是要阻止什么,更不是看不得男人和男人之间那档子事。他也从没想过要逼着喻秋传宗接代,不能断了他喻家的香火。
他只是厌恶极了,这种将他喻家的孩子交到别人手中的仪式。
喻正昭坐回了桌前,隔着一道门,轻声开口道:“王爷请回吧。今后,我喻正昭的外孙,我自己来疼。”
楚云空听见了,也自以为他懂了喻正昭的意思。
他心情沉闷,脚步沉重地回到了前院。而厅堂里,剑风正向喻秋禀报着什么。
剑风道:“李将军想请教大人,什么情况下可以判定晋王有造反之心?”
喻秋道:“你告诉李将军,化金朝曾颁布律法,规定藩王不可私自与朝廷命官互通往来。只要李将军发现有此迹象,便可斩立决。”
听到喻秋这样说,剑风猛地抬头看过来,似乎有所疑惑:“大人的意思是……可对晋王斩立决,还是朝廷命官?”
喻秋道:“只需原话传达给李将军即可。”
剑风不再多问,答:“属下遵命。”
剑风转身看到楚云空在院中,抱拳行了个礼:“将军。”
但剑风行完礼便直接离开了,没再汇报其他事。
喻秋远远看见楚云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楚云空进堂后,喻秋道:“剑将军都不问你意见就帮我做事,王爷生气了?”
楚云空静立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不会。”
喻秋便直接问道:“你去找外公了?”
楚云空稍作沉默,点了点头。
喻秋道:“王爷不必担心。”
楚云空望着喻秋的眼睛,看见的只有笑意。
“你笑什么?”他不明。
喻秋道:“笑王爷这么紧张的样子,我在战场上都没见过。”
楚云空并没有被喻秋的谈笑风生安慰到多少,依旧闷闷不乐。
喻秋抓起楚云空的手,轻声道:“王爷不必担心我,更不必担心外公接受不了你。只是,今后我们避着些就好。”
楚云空立即反抓住了喻秋的手,道:“那你今夜去我府上。”
喻秋闻言,简直要被楚云空的变脸气笑了,也忽然意识到刚刚楚云空那般,可能也不乏逗他的因素。
喻秋收了笑容,也从楚云空手里抽出手,道:“王爷好不讲理。”
楚云空却一把将喻秋揽入怀中,两人身体刹那紧紧贴合。
“门还没关。”喻秋道。
楚云空这时将喻秋抱到了桌上坐下,俯下身,望着喻秋一字一顿道:“放心,我不会在喻府对你做什么。”
“王爷想做什么?”喻秋又问。
楚云空喘息声急促,道:“别招我。”
喻秋望进楚云空眼底,两人似乎都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眼神的缠绵悱恻占满了整个空间。
喻秋忽然问:“王爷想当皇帝吗?”
这是喻秋第一次将这个问题如此直白地问出了口。
楚云空神色未变,两人挨得这般近,楚云空一丝呼吸的变动喻秋都能察觉到。
然而楚云空的反应,还是太过平静了。
楚云空道:“非要这时候问吗?”
喻秋道:“我从不知王爷想要什么。”
楚云空却反问:“你当真不知道?”
喻秋垂眸望了望楚云空的唇,目光暧昧游走,他能听见楚云空加速的心跳声,那心跳随着他目光的炙热还在升温。
楚云空这时道:“本王新年许下的愿望,已经告诉你了。”
喻秋道:“喻秋记得,王爷的愿望是大魏强盛,百姓安康。”
楚云空道:“梅鱼说,做皇帝的人,才能得到你。”
喻秋道:“那王爷做吗?”
楚云空却道:“梅鱼说的不对。”
喻秋问:“哪里不对?”
楚云空道:“得龟佑者得天下,你是兰龟。”
喻秋道:“是又如何?”
楚云空道:“本王许的愿,是记在老天爷账上的。其他事,本王无需许愿。”
喻秋问:“其他事?”
楚云空道:“你护天下,我护龟。”
听见这简简单单却坚定无比的七个字,喻秋心脏一瞬间漏跳。
他之所以从来不同楚云空直接聊皇位,因为他向来相信人性不可试探。
然而楚云空的纯粹竟叫他错愕。
某种不可言说的亲昵一发不可收拾地生发出来。
楚云空再次俯身。喻秋往后躲了一下:“王爷说过不动我。”
楚云空望着喻秋侧脸,抬手轻轻托住喻秋下巴。
一些久违的思念、又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渴望在喻秋心底一瞬倾泻,情动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楚云空的确没有动喻秋,他只是一直看着喻秋,看着喻秋神色微妙细密的变化。他知道,他被赤.裸.裸地勾引了。
深吻落下前,喻秋耳畔只传来楚云空毫无情感波动却烫得他发颤的几个字。
“本王反悔了。”
***
一月后。
京中忽收到李赤风传来的战报。
晋王与蒋垚勾结谋反,李赤风已斩蒋垚,晋王被擒,已在押往京城的路上。
几乎同一时间,蒋宅大门前。
根宝穿一身敬事房总管太监的衣服,带着两排侍卫,一副气势逼人的阵仗。
喻秋头戴官帽,腰环革带,手持奏章,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蒋宅大门,轻声道:“搜。”
从蒋垚家里搜出的不仅是和晋王多年来的书信,竟还搜出了同柔然王子的来往。
原来柔然人的入京密谋一案,蒋垚也有参与。
蒋垚叛国证据确凿,晋王密谋造反失败也已成定局。
四月。
由许彦泊牵头,以尉迟恪、李林炎等大臣组成的内阁团联合上书,请求景和帝楚泰以病由退位,传位于公主楚槿宜,此举在朝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但许彦泊手握军队,尉迟恪作为内阁资历最老阁员,李林炎背后有大魏复杂的宗族势力支撑,三人从中斡旋数十日,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此次风波,避免了一场可能因皇权之争而引起的血雨腥风。
楚槿宜于大魏一百一十五年五月初八这日,正式登基称帝,年号隆昌。
楚泰被封为太上皇,送往苏州府静养病体。
楚槿宜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加封了喻秋、许彦泊、李赤风的军功,而后定高淦父子、将垚等叛国之罪,判了晋王终身监禁。
***
玉福宫。
喻秋身穿三品孔雀绯袍,候在殿内。
楚槿宜身穿龙袍来迟,见到喻秋后,绽开了笑颜。
她吩咐身边女官道:“快把刚从皇后宫里打包的小菜摆上来,今夜朕要同喻大人不醉不归。”
喻秋只微微抬了抬唇,楚槿宜依旧保留凤仪宫和李璇玑皇后之位,朝中对此议论纷纷,但喻秋却并不想劝阻楚槿宜什么。
楚槿宜进殿换了一身轻装,回到餐桌旁。
喻秋起身向楚槿宜行礼,楚槿宜却制止了他。
楚槿宜道:“喻大人知道朕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只有你我的时候,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喻秋道:“这不合规矩。而且陛下继承大统,从来众望所归。”
楚槿宜这时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喻秋身前,直呼道:“喻兰龟。”
喻秋闻言,立即欲起身行礼,可楚槿宜竟然伸手将喻秋按回了座位里。
楚槿宜抓着喻秋的肩膀,道:“喻兰龟,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当不了这个皇帝。而如果你不在,我也不可能坐稳这个皇位。”
喻秋垂下头,并未与楚槿宜对视,道:“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楚槿宜道:“别跟我搞官场这一套,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知道你为何不想用三弟,我也不想问。但既然你用了我,我们就好好地,将楚家的江山做出个样子来。”
喻秋道:“陛下有这样的志向,乃大魏万民之福。”
楚槿宜道:“你说得没错,朕的确有这样的志向,所以,朕要选你当朕的首辅。”
喻秋终于抬起头来,望向楚槿宜。
楚槿宜放开了喻秋,退后两步,神色无比严肃道:“朕知道许伯伯为了朕登基做出多少努力,但他为的是他自己的权柄。他为官二十载,又是喻首辅的亲传弟子,一旦掌权,朕将面临的便是父皇当初的局面。喻兰龟,只有你在朕身边,朕才能真正有一番作为。别这样看着朕,朕不信你没有算到这一步。放心,许伯伯那边,自有朕来安抚。”
喻秋没再说什么,只是掀开官袍跪到了地上,高举双拳,道:“臣,遵旨。”
楚槿宜一步一步走到喻秋面前,伸双手握住了喻秋的双拳,将喻秋扶了起来。
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楚槿宜的神色逐渐放松,可目光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明澈。
楚槿宜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以师姐的身份,问的是小秋。”
喻秋道:“师姐请问。”
楚槿宜问:“我了解你,从小你最不喜的便是为官之枷锁,读书也只是为了读书,从不为功名。但如今,为何要将自己逼到这一步?”
喻秋望着楚槿宜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道:“师姐,你信命吗?”
楚槿宜毫不犹豫地答:“不信。”
喻秋道:“无妨。”
他转过身,从玉福宫的大门缓缓望出去,望着紫禁城的殿宇层楼,道,“因为小秋一不小心进来了,就必须走到底。”
“好!”
楚槿宜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好”字。
“好一个走到底。”楚槿宜走到喻秋身旁,与他共同望着皇城夜色,道,“这才是朕的首辅该有的气魄!”
喻秋从前也不信命。可这命,终是叫他一不小心走进来了。既然进来了,就没法轻易出去了。
也许景和一年的大雪总共下了两场,一场埋葬了那个天真的他,另一场,埋葬的也是天真的他。
***
京郊。
许彦泊回雍州府的车队行在途中,忽然被一名身穿黑甲的青年将军拦住。
剑风跳下马背,对开路的将士道:“我家主子请许大人到林中一叙。”
“大胆!”那名将士指着剑风道,“你可知轿中人是谁?”
就在这时,许彦泊掀开轿帘,看到了剑风,制止那将士道:“无妨。”
许彦泊下了轿,看了一眼剑风,神色疑惑里夹杂着深深的凝重,但忽然又笑起来。
“哈哈哈……”许彦泊摇了摇头,道,“老夫随你去便是。”
同行的将士面面相觑,其中不乏有冲动想要提剑跟随者,但被许彦泊拦下。
他只道:“无需跟来。”
剑风带着许彦泊进了路旁的小树林,许彦泊远远便看见了喻秋的身影。
从楚槿宜找到他,叫他还是回雍州府做他的巡抚之日起,他便知道,这场政治豪赌,他赌输了。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虽被利用,但好歹也与当今陛下和这个年纪轻轻却掌控了棋局的晚辈,多少都有些情谊在,不至于被赶尽杀绝。
然而如今看来,是他在边疆待得太久,竟连最简单的“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都生疏了。
喻秋见到许彦泊,忙上前行礼:“许大人。”
许彦泊目光炯炯,并不答话。
喻秋见状,抬唇微笑了下,道:“许大人舟车劳顿,喻秋备了些点心,特地送来。根宝!”
根宝很快拎着两盒吃的小跑过来,对许彦泊躬身询问道:“大人,我给您送到轿子上去?”
许彦泊神色稍显疑惑,并未立即答话。
喻秋道:“送去吧。”
“得嘞!”根宝又小跑着离开了。
许彦泊问喻秋:“你来找本官,就为了送两盒吃的?”
喻秋答:“都是些府上新做的点心,外公一直记着许大人的口味。”
听喻秋提起喻正昭,许彦泊的赴死决心再次动摇。他感觉喻秋也许并不是来杀他的了。
喻秋这时道:“外公已经教训过阿秋了。”
许彦泊凝眉望过来。
喻秋接着道:“外公说,对许大人无需用这等手段。阿秋不想辩解,只希望许大人在雍州保重身体,陛下还需要您。”
许彦泊眉头依旧紧锁,问:“你此话何意?”
喻秋答:“许大人应当比谁都清楚,当初叶相国全心辅佐先帝,可为何在叶相国归隐后,许大人和外公会遭遇不测。”
许彦泊冷笑一声:“你这是把我比作叶公,许某不敢担当!”
喻秋答:“许大人和叶公都是大魏的脊梁。请许大人给陛下一点时间,到时,首辅之位,还是许大人的。”
许彦泊又忽然笑了两声。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声里,多了几分凄凉与认输的服气。
喻秋道:“许大人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同喻秋说。”
然而喻秋怎会不知许彦泊为何而笑。
许彦泊没想到自己心灰意冷出了京,结果京中之人所想却是对他的忌惮,怕他手握兵权心怀不轨,便专门来给他许下一个水中花、镜中月。
许彦泊收起笑容,只答:“罢了,罢了。许某没什么要说的,若说京城还有什么人放不下,那便是老师。喻秋,替我照顾好老师,本官还要赶路!”
可就在许彦泊转身要走之际,喻秋喊住了他,道:“许大人且慢,喻秋还有一人要交与许大人。”
喻秋说完,楚云空驾着一辆马车从林子里缓缓驶出,驶到了两人面前。
许彦泊问:“何人?”
只见楚云空跳下马来,掀开轿帘,一位柔然打扮的姑娘探出了头,一脸防备又警惕地瞪大双眼望着许彦泊。
许彦泊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瞳孔猛地睁大,片刻后才道:“这是……鲜妃?”
喻秋对许彦泊道:“正是柔然公主,哈尔娜。当初十年之约是我大魏毁约在先,喻秋也知道,如今魏柔对峙的局面,也不单是盟约被撕毁这一项原因造成。”
许彦泊道:“柔然内部政权几次更迭,如今看似稳固,实则分裂。最为主战者便是一心想当单于的二皇子,也是他策划了那场里应外合偷袭京城的阴毒之计。”
喻秋朝许彦泊深深鞠躬,揖了一礼,恭敬道:“公主就交给许大人了,柔然与我大魏的命运,也一并交给许大人了。喻秋相信许大人能找到破局之法。但毕竟是叶公亲自将公主接到大魏宫中,还望许大人看在叶公的面子上,善待公主。”
许彦泊没有答话,然而目光已经从喻秋身上转去了轿子里的女人身上。
他从楚云空手里接过缰绳,而后恭敬地朝鲜妃行礼:“臣参见娘娘。”
公主哈尔娜立即道:“我不是什么娘娘!我要回家!”
许彦泊沉默片刻,道:“请公主放心,臣会护送公主回家。”
哈尔娜这时望向了喻秋,目光里有几分求助意味。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眼前这个称呼她为娘娘的魏人,可是十分奇怪的,在大魏她除了叶羁怀之外,没再相信过其他任何人,喻秋却是那个例外。
喻秋对着公主点了点头,公主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些。
她对许彦泊道:“只要你送我回家,我答应你,一定同单于表明大魏以和为贵的立场,若我王兄还有什么针对大魏的诡计,本公主定不会叫他得逞!”
许彦泊至此终于明白喻秋将公主交给他的用意。
他也一直记得许多年前偶然听见叶公同他老师的对话,谈起柔然,叶公只说了一句话:打是为了可以不再打。
他重新望回喻秋。眼前的青年人年轻得叫他不敢相信自己是那个手下败将。可这么多年也再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喻秋所做到的事。他终于深刻地体悟到那句——“得龟佑者得天下”的奇绝与玄妙。
喻秋和楚云空一直将许彦泊送回车队。
“首辅大人和安王殿下请留步。”许彦泊道。
喻秋抱拳道:“就此拜别。”
楚云空也抱拳道:“平安抵达。”
喻秋和楚云空一直目送许彦泊的队伍走远。
剑风和根宝各牵着一匹马走了上来。
根宝抱怨道:“这下好了,马车也没了,回京城还有四五十里地呢,公子你受得了嘛?不如我去附近驿站看看有没有卖马车的?”
剑风这时将马牵给了楚云空,翻身却跳上了根宝牵的那匹马。
根宝急了:“你做什么?这是我家公子的马。”
剑风只丢下一句“少废话!”便从地上一把撸起了根宝,横着放到身前,疾驰而去。
楚云空跳上马,俯下身来,手伸向喻秋。
“前面还是后面。”楚云空问。
喻秋没答话,直接用轻功飞上马背,坐到了楚云空怀里。
“王爷满意么?”喻秋问。
楚云空嘴角抬起一段不自觉的弧度,垂眸,正好望见喻秋领口若隐若现的瓷白线条,答:“本王当了一路马车夫,现在讨些赏赐,首辅大人肯不肯给?”
但其实没等喻秋同意,楚云空的目光已经从眼睑、鼻尖、下巴,一直吻到了只有他能看见的喉结。
马蹄在小道上轻踏,楚云空发现这姿势实在高妙,他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占有欲却仍在攀升。
喻秋这时忽然道:“我同许彦泊说的是十四年。”
楚云空问:“为何是十四年?”
喻秋道:“如今新一批国子监监生最年长的十六岁,十四年后便是三十。那时陛下便不能说,朝中无可用之人了。”
楚云空又问:“那首辅大人还用本王么?”
喻秋道:“那时,我便不是首辅了,王爷就要嫌弃阿秋只是一届平民了。”
楚云空道:“你不做首辅,我也不做王爷了。”
喻秋问:“那做什么?”
楚云空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多了几分刻意的凶恶:“逍遥怪,风流鬼,你陪不陪我?”
喻秋没有立即答话,开口却换了话题:“王爷离开北疆久了,室韦又在边境闹事。”
楚云空本在**,却听到这样冷漠驱赶他的话,自然没了好脾气。
喻秋认真思索的确实是楚云空的问题。只有给楚槿宜的朝廷打好根基,为将来的退出铺好路,他才能陪楚云空去做那个逍遥怪、风流鬼。
可是身后楚云空突然加速。
喻秋的注意力也被那只不知何时刻意伸到他身下的手完全占据。
“首辅大人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楚云空带着全然压迫性的口吻在喻秋耳畔响起。
“什么、问题?”喻秋气息不匀道。
“给,还是不给?”楚云空边说边加重了力道。
马背颠簸,楚云空强势地要喻秋自己求他,但又不舍得喻秋那般可怜,犹豫踌躇间,反而叫怀中之人更加受尽折磨。
“给……”喻秋嗓音沙哑,想要翻身都难以做到,他伸手往后头勾住楚云空的脖子,袖子掉向了腋下,他也已然在楚云空怀中化成了一滩水,“王爷想……要什么都给。都……啊……楚、楚云空!”
听见喻秋的喊叫,楚云空满意地吻下来。
热度逐渐攀升之时,马蹄却逐渐放慢,楚云空拉扯缰绳,往空中一甩,挂在了树梢,自己只顾抱着人下马快活去了。
……
隆昌元年,冬。
喻秋入阁,喻正昭辞去首辅之位。
隆昌二年,春。
喻秋被破格拔擢为内阁首辅,同年兼任国子监祭酒。
自此,大魏开启第一任女皇与最年轻首辅的长达数十年君臣相依之路。
新君广开言路,纳谏如流,任人唯贤。惩治贪官污吏、收紧藩王自治之权。朝廷大刀阔斧改修税制、革新兵制,使其更适应大魏百年之际所临内忧外患,革除积弊。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减轻农业税赋。鼓励发展手工业与商业,鼓励民族融合通商。
数十年间,政治稳定清明,百姓富足安宁,边疆安稳。岁岁有余粮,财货充盈,四夷宾服。
王朝中兴、国泰民安,史称隆昌之治。
(全文完)
嘻嘻嘻嘻,又写爽了!
大魏都写到115年了,从玉声手里到兰龟手里,不足之处还有很多,也感谢大家的陪伴!大魏还会继续写,怎么写我再想想嗷嗷
没看过《野帝难养,公子游缰》的宝贝,强烈建议去看嗷,是这篇文的上篇。
就是写完了发现『军桌』还没写,但其实emm对手指,在冤种霸总和野帝都写过了。
那就再写一点点番外吧~~~
老规矩,长图奉上,注意看文案公告,十一前发。
祝大家假期快乐乐!
★康康下一本耽《专业演员,内e外i [无限]》误被演技系统选中,走上人生巅峰,开局龙套结局影帝。
皮瑾学生时期性格外向,还是话剧队主力,社畜三年成了资深社恐。一觉醒来,他穿成一个剧组里的龙套,正要被炮灰掉时,导演一声“卡!”
“那个龙套演得不错,把男八号剧本给他试试。”
皮瑾顺利演完,穿回现实世界后,银行卡里竟多了一笔丰厚片酬。
原来有个神秘组织针对i人密谋,把他们拉到各种镜头下造成意外死亡。死亡次数一旦达上限,在现实生活里也会死去。
皮瑾加入“i人自救联盟”,从此在剧组大秀演技、在访谈节目里金句频出、在综艺里成为团宠,现实生活里的银行卡余额也一路飙升。
一次电影片场,皮瑾被要求出演大尺度同性角色。他还在做心理建设,当初那个拉他进联盟的男人突然出现。
“我来给他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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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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