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入了秋的长安夜里有些凉爽,城中弥漫着丹桂馥郁的芳香,天高云淡,今夜的月色明朗,星子的微芒为之让了路。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美好,这样的夜里适合在湖心亭赏月,许寒遣人在湖心亭放了一张软塌,桌案之上放了酒水点心后遣散了下人。
就他一个人懒懒地躺在软塌上欣赏无边的月色,月纱笼下天地都显得静谧,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了微澜,湖中荷花的残枝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许寒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看不远处的树下的光影摇曳带着窸窣的声响还是有些怕人。
赏完了月色之后再饮上两觥酒水,以天为盖地为庐地睡去也是别有一番意境,本来应当是这样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好的夜色下竟有人自戕。
许寒看见一个人影疾行着从自己眼前闪过,而后传来的是一声突兀的落水声,许寒惊得从塌上坐了起来。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底是遇见了何事至于如此?
许寒匆匆起身朝那人落水的地方奔去,看了一眼湖面也不及呼救自己脱了外衫就跳了下去。
秋日里的湖水算不得刺骨,但等到许寒将人捞起来的时候,微风拂过还是冷得打了个寒颤。
衣裳都被打湿了,青丝散落下来滴着水好不狼狈,不过许寒此时却顾不得自己形容如何,怀中人还清醒着,在自己将人带上岸的时候被人推了一把许寒来不及反应后退了几步,胸中隐隐有些怒意想要质问他:“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好心当做驴肝肺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他有些站立不住直直地往地上跌了下去,许寒又瞬间没了脾气行至那人身边蹲下借着月光打量他。
原来还是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户部尚书家二公子的书童吗?他不像是个会自戕的人,许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阁下又何必救我?”男人的脸色苍白如纸,语气却倔得很,目光看向许寒的那一刹那眼底闪过稍许的惊讶,随后换为哀戚,“王爷。”
几分绝望,几分自嘲,这一声王爷当真是凿进了许寒的心里,有那么一瞬的钝痛:“周柏,亏你还认得本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若有事你大可以来寻我,我会助你。
你如今遇见了什么事竟到了自戕的地步?”
许寒看着似是冷的发抖的周柏忍不住朝人伸出手去,却被他躲开了。
“何必呢?王爷何必对一个下人如此这般?
您和二公子的心思是一般的,又何必惺惺作态。”周柏的语调带着些嘲弄,在这些权贵的眼中,他们这些人与牲畜何异,能得主子青眼便是三生有幸,至于自戕那也是自己假清高而已。
明明只是个奴才,又何必端着书生的架子。
许寒愣怔了片刻,他到底是宫中长出来的王爷,只那么一瞬便从周柏的说辞里琢磨出味儿来了:“周从渔对你做什么了?”
周柏看着许寒的表情心中有几分惊讶却还是掩藏了情绪说了句:“王爷又何必问?”
这长安城中的权贵,私下里的那些腌臜事,自古以来便有,谁又不明白呢?亵\玩几个生的好看一些的仆从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风雅之事而已。
下身的疼痛不仅只是羞辱那样简单,多少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偏就自己受不得了?
无限的悲戚和绝望涌上心头,周柏的目光又望向了湖面。
许寒从周柏的言语和表现中得出了答案,心中的愤怒不及后悔,他后悔当初尊重周柏的意见没有从周从渔手上将他要过来。
看着周柏的模样哪有以往的色彩,明明是这样的出身,那根脊梁却是直的,但是现在被打碎了,碎得彻底。
许寒伸手扳过了周柏的下颚,迫使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我会向周从渔要了你,这一次不会再征询你的意见。”
“王爷金枝玉叶,旁人玩过的身子,王爷也有兴趣吗?”周柏的眼底蒙上了一层云翳,他笑了,却比哭的难看,“如果王爷想要一具尸首的话。”
“你……”许寒胸中郁结,他要被眼前人气笑了,这个人从来都不信自己,将自己同那些纨绔子弟相提并论,身份有所差别,许寒对这样的偏见却也无可奈何,“我不会碰你。”
许寒的语调认真,伸手作发誓状:“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许寒当着白家列祖列宗的面发誓,若你不愿,我不会碰你。
如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我想帮你。”许寒收回了手,语调认真地告诉他,“信我一次,周柏。”
以许寒的身份,他想要自己生,自己便不能死,又何至于发如此毒誓,周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莫名的安定,二人对峙了片刻,周柏终于是点了点头。
看着软化的周柏,许寒笑了,到底是琼枝玉叶,方才落了水又不及换衣裳,现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低咳了一声:“同我回去吧,能走吗?”
周柏看着许寒伸出的手犹豫着伸了过去借力起身,他走路的姿势怪异,每走一步便会疼上一分。
方才自戕的时候是如何走的这样快的?那些纨绔玩起人来可不管那些人的身子如何,许寒看着周柏的模样不忍,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在走出去半里后终于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周柏:“我背你。”
他本想说我抱你,但又怕周柏抗拒,最终换了个字。
“王爷金枝玉叶……”周柏这话便是拒绝了。
“本王的命令你不该拒绝。”许寒打断了周柏的言语,终于是“仗势欺人”。
许寒容不得周柏开口,施以行动直接行至周柏身前弯了腰:“上来,再拖沓下去,本王若是着了风寒你担不起。”
周柏犹豫着终于是爬上了许寒的背脊。
披着月色许寒背上背着一个人却行的异常稳健,到了王府才唤来了小厮催他去叫太医:“叫李太医来,就说本王着了风寒。”
小厮连忙称是,深更半夜,整个王府却是忙碌得很,又是烧热水又是准备夜宵姜茶,许寒准备了套干净的衣裳给周柏又遣人去伺候他沐浴,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换了身衣裳的周柏脸色更加苍白,仿佛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似的,看着许寒的神情犹豫:“王爷……”
“何事?”许寒温柔的应了一声,他看出了周柏的犹豫。
“王爷寻太医是为了……”周柏斟酌着词句试探。
“自然为了给你诊治。”许寒说的理所当然。
周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神情言语间皆是抗拒:“奴实在不需王爷如此费心……”
“你那处伤了,又不要人看,讳疾忌医不好。”许寒试图劝说。
“若王爷执意如此……”周柏颇有几分以死明志的意味在里面。
许寒无奈终于是妥协:“也罢。”
他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小厮指了指:“我便说他伤了,问御医要些药,到时候你自己上可好?”
“恐怕有损王爷清誉。”周柏低声说了句。
“那又如何?”许寒的回答不带任何犹疑,清者自清,又何必在意旁人的评价。
周柏的神色微动,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握拳,移开了目光哑声道:“王爷何必如此?”
王爷何必如此是他在自己面前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了,许寒不语,总有一日,他会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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