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被幽禁的端王突发恶疾。
未婚妻萧璃月不眠不休照顾了一月有余，人人称赞萧家长女有情有义，都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端王还是薨了。
而就在端王下葬的第二日，岭南便传来瘟疫得到控制的喜讯。
得到这消息，皇帝那点秘密处决顾恒之的愧疚之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并未下旨拨粮拨款赈灾，而是大张旗鼓地开始不久后的祭祀大典，美名其曰感谢上苍庇佑……
岭南与京城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瘟疫得到控制，岭南百姓们脸上总算有了释然，被周承吩咐打扫过的街道格外干净，处处都能闻到艾草焚烧过后的味道。
一辆灰色篷布马车从远处驶进城中，哒哒的马蹄穿过格外安静的街道，径直朝着西南的营地而去。
得了瘟疫的百姓都被集中在此地。
夏秋小心地掀开帘布一角，好奇地朝着外面看了几眼，担心外面的冷风吹进车厢赶忙又将帘子放下了。
“姑娘……”她转头看向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的周采悦，刚吐出两个字想起采悦的话又赶忙改了口，“采悦姐姐，我还是第一次来阳城呢。”
“这地方和京城完全不一样，我路上看到好多花啊，有些我从没见过。我听说岭南这边都养蛊虫，这么好看的花不会就是……”
采悦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失笑，“嗯，对对对，这里到处都是虫，小心它爬到身上把我们夏秋给吃了。”语气夸张，很明显的调侃，可夏秋却没听出来。
闻言夏秋惊呼一声，慌忙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上，好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虫子才松了口气，她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采悦忍不住笑。
夏秋这才反应过来，撅嘴不满地看了采悦一眼，“姑娘，你怎么这样……”
周采悦笑着道了歉，夏秋这才单纯地笑起来，她是听说过岭南的情况的，可她天性善良，而且下定决心跟随周采悦后，于是没再犹豫过，也不顾义父劝阻跟着采悦到此。
夏秋大大咧咧追问采悦自己到了阳城能帮什么忙，有什么东西要注意，什么东西不能碰之类的。
周采悦只悠悠提醒了句，“别在路上随便捡男人就行。”引得夏秋满头雾水，但最终单纯的小丫头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向前，偶尔有风吹起了车帘一角，周采悦的目光看了过去，路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搀扶着一个虚弱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过，两人衣服并不算新，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繁华似锦的京城不会出现的。
采悦不由想起从京城离开那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着整个京城都带着潮湿，也为离别增添了更多愁意。
傍晚城门不远处的长亭内。
萧璃月抬手揭下头顶的帏帽，看了周采悦良才，好奇问道，“采悦，你到底和顾恒之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就……”疯了？
萧璃月想起了来时见到他的模样，顾恒之穿着件麻衣疯疯癫癫地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手中那这些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枯枝摆弄着，嘴里念叨着采悦的名字。
这副深情的模样谁能想象前几日在小院中他在面对自己和周采悦果断和采悦划清关系，甚至在璃月提出将采悦许配他人时没有拒绝。
周采悦弯起眉眼，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吐出一句，“只是帮他认清了一些事实罢了。”
一个自诩天之骄子自以为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人，突然得知自己生母是皇帝强抢而来，而并非皇家血脉时，他引以为傲的所有的一切都将破裂。
上一辈子，顾恒之的身世是快登基是才揭开的，不过那时他解决了岭南瘟疫一事民心所向，更有萧家一族的全力支持，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而现在，他只是个被皇帝厌弃的灾星罢了。
没人敢沾。
就算某天突然死了亦不会掀起半点波澜。
如同曾经悄无身息死在荒院的周采悦。周采悦体验过的，顾恒之这个始作俑者也该体验一遍才公平，不是吗？
周采悦扯了下嘴角，温声道，“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想必过不久顾恒之就麻烦不了任何人了。”
萧璃月一愣顿时明白了，皇帝不喜顾恒之早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更何况如今……她表情复杂看着周采悦，“即使如此，你为何还要离开？岭南那边情况如何你是知道的，你一个姑娘家何必一意孤行？”
“一个姑娘家？”周采悦噗嗤笑出声，似笑非笑，“璃月，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哦。”
萧璃月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露出抹笑。她就知道周采悦是不同的。
“璃月忘了，我本不是京城中人，离开是迟早的事。”说着，周采悦眨眨眼调侃道，“还是璃月不放心我？”
萧璃月没好气地睨了周采悦一眼。
她分明是担心。
“此次前往岭南，万事小心。”
“我自知劝不动你，但你若碰到棘手的事，可去寻找太守张极瑞。”说着，萧璃月将一块特殊玉牌交给采悦。
对于周采悦，她可没有那种不能为我所用便要除之后快的心思，周采悦不简单，且不说她那神秘的预知未来的能力，就是某些皇家辛秘萧家都查不到，她却能得知。
这样的人，不可能没留后手。
与其冒着得罪她与其为敌的风险，不如退一步成为朋友。况且，萧璃月几乎没见过周采悦这样的女子，对她惺惺相惜……
周采悦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玉牌，笑着点点头，随后她同样将一个锦囊递给萧璃月，“这个璃月日后或许能用得上。”
萧璃月疑惑，“这是何物？”
周采悦阻止了她想打开的动作，神秘兮兮笑道，“待璃月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之时再打开，此刻打开就不灵了。”
萧璃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颇为珍重地收下了那个锦囊，“多谢。”
马车的马蹄声逐渐慢了下来，周采悦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原本寂静外的车厢渐渐响起了热闹的人声，越来越明显。
都是最为真挚的愉悦。
其乐融融，充满烟火气。
尤其在这样的灾难中让人心中忍不住腾起希望来，夏秋脸上都升起几分好奇来。
最终，马车在营地门口停下了。
“两位姑娘，到了。”
听到马夫的提醒，周采悦和夏秋掀开了车帘。周采悦刚下马车，便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黑衫脸上有一条极长的疤痕的男子站在人群最前方，长长的刀疤也掩盖不了男子眼中的柔和的光芒。
看到周采悦，他脸上露出抹不慎明显的笑意，“正需要人帮忙呢。既然回来了，那以后采药的事可逃不掉喽。”
周采悦眼眸弯起，露出了真切温和的笑意，爽快应下，“反周叔需要的药，日后包在我身上。”
她会用自己所学的医术，救更多的人。
柔和微凉的风吹过，众人脸上都情不自禁浮现真切感激的笑容……
浓郁醇厚的酒香萦绕，光芒淡去，百姓们脸上朴实无华的笑容却仿佛深深刻在了周采悦脑海中。
女中尧舜，巾帼称帝。
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早就暗下去的水镜，眼中闪动着各种复杂情绪交织，渐渐浮现出湿意，她抬手极快地抹去了溢出的泪珠。
大梦过后，褚类早已习惯了酒客们这副恍惚出神的模样，他自顾自地走到案前，闻着这奇异的酒香满意颔首。
忘川水果然不俗。
何况这酒里还有满满民心和信仰之力。
这样的好酒，看来该好好品尝品尝了……
周采悦终于走到褚类面前，她没想到褚类不仅帮自己报了丑，还用自己的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她俯身行了一记大礼，郑重其事道谢，“老板大恩，采悦感激不尽。”
褚类挑了下眉，并未阻止而是稳稳受了这记礼，毕竟和他做的交易，从来都是物超所值。
话虽这么说，褚类还是慢条斯理提醒了句，“交易罢了。”
周采悦缓缓直起身，将案上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老板大义，采悦此生已无憾。”随后她的身影渐渐变淡，金光闪过，直直没入水镜中归于虚无。
大义？
果腹而已。
当然，要是别人非要这么认为褚类当然也不会阻止，毕竟自己可是个善良不过的商人。
褚类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慢悠悠吞下了又一个金色带着酒香的灵魂，空虚的胃重新填满，阵阵温暖的酒意流遍四肢百骸。
琉璃般的眸子尽是心满意足的光芒，在一片浓郁的酒香中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朝着二楼走去。
“又该睡觉了……”
木门轻阖，灯光暗下，层层迷雾涌出，贪婪地吞没酒香，与整座酒肆融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
静待有缘人再次开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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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要随便捡男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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