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向阳，三间书室连廊相接，侧面两间厢房隐于回廊深处。冬日暮色早沉，最后一缕斜阳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菱形光斑。正中书室悬着一幅《清竹图》，画中墨竹挺拔如剑，竹叶尖梢凝着的墨痕，仿佛随时会坠下。画下紫檀书案上，古铜香炉青烟袅绕，炉身錾刻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炉边搁着一方端砚，墨池里半干的墨汁泛着乌玉般的光泽。左边设着一张湘妃竹榻，榻前床头的小几上摆着暖砚炉，炉火微红，映得榻边一片暖意。右边架上堆满书册，最显眼处置着一本《周易古占》，书页微微泛黄。沿窗一只几上，文房四宝整齐摆列，笔架上挂着几支狼毫，墨锭泛着乌黑的光泽。修长的竹子环绕在旁，清风和畅，竹影婆娑，映在窗格上，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南面植着一株长松，松针苍翠，梅树苍劲，枝干虬曲，几乎要伸进碎格窗，仿佛在窥探室内的静谧。
张居正坐在木椅上，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他搁下狼毫笔，墨水宣纸上洇开。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窗外竹影婆娑，沙沙声里混着远处更夫敲梆的闷响。抬头望向窗外。月上长松，清冷的月光洒在松枝上，梅影倾斜，映在地上，斑驳陆离。他忽然想起今晨在朝中传来的密信。喉间泛起熟悉的苦涩，伸手去够茶盏，却碰倒了案角的青瓷笔洗。
"大人当心！"
游七恰在此时掀帘而入，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倾斜的笔洗。清水泼洒在《江陵赋役清册》上，浸透了字样。张居正望着晕开的墨迹，忽然轻笑一声："你回来得正好。"
暖砚炉里的银霜炭噼啪爆响，火星溅到榻前地毯上，烧出几点焦痕。
他踩着脚踏，从木椅上起身，走到一旁的榻床边坐下，示意游七也坐下：“回来了。大哥那边可一切停当？”
游七恭敬地回禀：“我去时，大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命我护送夫人小姐去南山祈福。”
张居正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可一切顺利？”
“一切都好。”游七答道，“南山那边接应的是慈真方丈，他还问您年前说的清谈还作不作数。”
张居正起身，腰间玉带扣撞在案角，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踱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梅枝投下的影子。飞溅的茶沫在窗纸上留下洗不去的黄渍。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和尚，倒是记性好。”，伸手捻了捻暖砚炉边的香灰，香灰细腻，带着余温，“你且告诉他，年前琐事烦身，年后必定登庙拜访。”
游七点头应下，又补充道：“大公子还说，快到节庆，让您早日搬回东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张居正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柔和：“大哥总是这般周到“
忽听外间传来环佩叮当。沈应知拎着裙摆冲进来，发间银蝶步摇的翅膀随着喘息轻颤，在暮色中划出细碎流光。
"游大哥！库房钥匙是不是在你..."少女的嗓音戛然而止。她这才看见张居正逆光立在窗前，玄色云纹直裰的衣摆随风轻轻摆动。
张居正无奈地看着她横冲直撞的模样，摇了摇头，却并未责备，只是继续对游七说道：“咱们收拾收拾，明日动身。你且带着她去库房找一只杯子。”
张居正看向沈应知，果然见少女眼睛倏地发亮，连耳垂上嵌着米珠的丁香坠子都跟着晃起来。
三人穿过游廊。过西厢房时，张居正忽然驻足，透过窗望着厢房内悬挂的青铜古剑。那里藏着通往暗室的机关，上月查抄的晋商账本正在其中的某只樟木箱子里。
沈应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剑上缠着几根蛛丝，在月关下宛如银丝。
“大人？”游七唤道。他手中的灯笼突然晃了晃，火光摇曳，映照出他脸上的疑惑。
张居正回神，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锦袋。
“没事，走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一窜而过，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游七纵身追了上去，张居正攥住身旁少女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上的玉镯撞出清脆的响声。另一只手迅速按在墙上的机关，暗格应声而开，一把淬毒的袖箭寒光乍现，箭尖直指那道黑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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