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遍地狼藉,一干人顿时呆若木鸡。
秋叶长老是最先有反应的,倒把一旁的管事骇一大跳,以为秋叶长老要杀人灭口。岂料秋叶只是在库房里急急忙忙寻了一遍,不见那四名弟子的半点踪迹,然后又蹲在两具尸体旁细看,嘴角不停地抽搐,似乎惊吓不轻。
事到如今,任秋叶长老如何辩解也没用。众人都认定是碧霄门弟子见财起意,趁着交接入库之际杀人夺宝,然后逃之夭夭。至于他们如何在重重戒备之下逃出库房重地,甚至在白石宗连续数日的严密搜寻中都销声匿迹,那就只有天晓得了。只可怜秋叶长老,虽说他坚称自己毫不知情,也坚决认为碧霄门的弟子绝不会做出这等恶行,可事实摆在面前,就算他是无辜的,也要承担连坐之责。
反正罢,不管怎么说,身为此次呈送供奉的领队长老,秋叶长老失察失职,必然难逃白石宗的重责。
厉四寒冲着管事拱手道:“未知秋叶现今在何方?”
那管事瞅了瞅四下,低声道:“论说我不该告诉阁下。只是秋叶一向和气,待人厚道,与我也说得来,我也就私下透露两句——离了这里,我可是不认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厉四寒赶紧应承。
“听说——听说啊,秋叶被关在万水峰上。我晓得这事儿罢,秋叶是受牵连了,可谁叫他倒霉呢?唉,你们还得多求人,请掌宗高抬贵手,饶过秋叶。虽说万水峰并非牢房,他也不遭什么罪,只是不得自由罢了!可一旦定下罪名,入了狱牢,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
——因着秋叶会做人,纵然头回见面,竟也与这交接的管事一见如故。况且,这管事虽顶着“管事”的头衔,其实不过是入内门无望的外门弟子。相较值守库房的内门弟子,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难免时常受其白眼。如今,那两个时常给他气受的内门弟子死了,他心里不是不高兴,又念及秋叶对自己的尊重,自然愿意为秋叶说几句好话。
厉四寒承他的情,连声道谢,又趁机追问了一些当日发生的细节。待得管事忙碌其它事务离开后,他方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他是真愁啊!
云端面儿上不显什么,心里却是老大的不舒坦。
堂堂一门之主,对上区区一介管事,却不得不如此卑微。这就靠山背景的天差地别么?她相信,论实力,那管事定然连掌门的一巴掌都捱不住,可哪怕他只是白石宗的一条狗,也能让人另眼高看。
这就是世人眼中“光风霁月”,可以“替天行道”的修行界么?云端只觉着失望的情绪顿时弥漫心中。
好一会儿,她方平缓心绪,整顿起精神,跟着厉四寒四下查看走动,期冀能找出点儿蛛丝马迹,为师父洗冤。厉四寒却并不抱太大希望——从案发至今已过去多日,白石宗定然已将这里里里外外不知查过了多少遍。白石宗都一无所获,而就凭这他们两人,还能更厉害?
云端一边仔细观察着周遭,一边暗暗回忆方才管事的话。
附庸白石宗的门派,并不会同时来呈送供奉,各家都有各自的安排,以免日子撞到一块儿——并不是担心引发混乱,而是怕互相攀比。这些小门派,有富的,也有穷的,呈送的供奉自然丰简不一。若同时出现,攀比之下,既失颜面,也伤和气。
碧霄门呈送供奉的时间选在年底。原本,接收其供奉的仓库不是这里,是另外一处——碧霄门是个穷酸门派,呈上的宝物等级少有上品,故而惯例是收入三等库房。可好巧不巧的是,前不久有几家小门派送来的供奉将那几间库房塞满了。于是,就安排碧霄门的供奉送来这处一等库房临时过渡一下,等过些日子再转移出去。
这处库房,为一片泥沼池塘所环绕,只有一架霓虹与外界相同。泥塘宽阔逾数十丈,看似平静安宁,实则内藏杀机。在这里,上下周遭皆被下了禁制,任何术法都无法施展。而无论任何东西——即便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泥沼上,都会被顷刻吞没。
平素里,值守库房的弟子五天一轮换,携兵刃守备。进出此地,要凭着管事和当值弟子同时确认的秘符,才能通过霓虹桥。
可以说,在如此严密的防护下,没有人能干出杀人夺宝后还逃匿无踪的事儿来。除非,他长了翅膀,化身云雾。可是——
那四名不知所踪的碧霄门弟子,修为不过筑基境,有这个本事么?
云端跟在厉四寒身后,从东跑到西,又从南窜到北,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将这里转了一遍。
这里占地虽大,却无遮无挡,一览无余。霓虹彩桥悬在半空。库房大门紧闭,两名值守弟子警惕地盯着四下,一派严肃又井然的气氛。很难想象,就在数日前,这里还发生过惨烈的命案。
如大头苍蝇般乱跑一气后,厉四寒心中的绝望越来越重。他不是没经历过大事的毛头小子,可如这般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寻不到的案件,却是头一回遇到。寻不到线索,他如何为碧霄门辩解?如何将秋叶捞出来?
自始至终,他都不相信碧霄门的弟子会如此丧心病狂!可一想到老胳膊老腿的秋叶师弟很有可能就会在白石宗的牢狱里渡过下半生,他的肝儿都在颤啊!
他定了定神,向一旁问道:“那两名被害的贵宗弟子,是死于何故?”
一旁的小管事,是大管事派来跟着的(说是协助,但也是监督),想了想,回应道:“都是被刀砍杀。”
“哪里的刀?”
“听说是其中一名弟子的佩刀。”
“是一把刀砍了两人么?”忽然,云端插话。
小管事瞅了一样厉四寒身后容貌俏丽的年轻姑娘,点点头,“正是。”
“请问另一名弟子的兵刃?”
“这个就不知了。或许是被凶手带走了。”——逃跑的同时需要兵刃防身,有这可能!
云端拽了拽厉四寒的衣角,低声道:“掌门,不若用三棱镜查一查那凶器上的指纹……”
厉四寒眼睛一亮——着啊!是个办法。说不定能照出什么来呢!
厉四寒正欲开口,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还用得着你说?我们早就查过啦!”
两人回头一看,见贺子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一脸讥诮地冷笑着。
云端眉头微微一挑,有点儿诧异,“可查出什么?”
“除了刀主人的指纹,还有几只无主指纹。”贺子微本是想来笑话他们的,可事关案情细节,他倒不敢胡说。
“怎样的指纹?”云端继续追问。
“你问那么多干嘛?说了你也不懂!”贺子微下巴一抬,身量明明才到云端腰身,却已会用鼻孔看人。
云端忍气道:“好叫阁下知道,这三棱镜照指纹,本就是在下先想出来的法子。”
“真的?”贺子微眸光一顿,转向厉四寒,“她没吹牛?”
厉四寒颔首,“千真万确。”
这下,贺子微终于给了云端一个正眼,认真打量了一下,鼻子哼哼,“唔,看不出。”
自打水晶三棱镜在肖绮儿一案中大展神威,很快就传到白石宗,甚至流传到了俗界。不过短短三年,便是人世间的官府公门,在破案时都用上了水晶三棱镜。只不过云端从未离开过碧霄门,又没人在她面前说这个,她自然不晓。
贺子微得过一只精美的水晶三棱镜,也曾兴致勃勃地把玩了好些日子。而直至今日,他方初见三棱镜的发明者。
云端还不晓得自己当了一回二道贩子,居然还赢得些许薄名。不过,亏得这些许薄名,终于能让贺子微眼里能看见她了。
凶器上的无主指纹,拢共四个半。从位置角度来看,正是握手的姿势。指纹清晰深刻,边缘毫无模糊,说明凶手力大手稳。再结合死者身上一招毙命的伤痕,可以想见得出,凶手的身手高强。
云端的困惑更大了。
她只觉着脑子里一团麻,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泥沼塘上来回逡巡。
放眼望去,宽阔的泥沼塘如一圈巨大的墨环,看似平静,却幽深莫测,仿佛隐藏着神奇的魔力,便是耀眼的阳光,都被悉数吸尽。
一大片乌云从远处飘来,片刻后,天色便阴沉下来,光线黯淡。打一大早拜会涂掌宗到现在,厉四寒和云端连口水都不曾沾唇。忙活到现在,也寻不出半点儿有用的线索。
云端心情就跟头顶上的那片云似的,阴得能滴雨。厉四寒亦一脸黯然,但身为一门之主,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稳得住,扛得住。他拍了拍云端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倘那么容易找到线索,哪里还轮得到我们?今儿辰光晚了,就先这样罢!好好休息,明儿咱们接着来。”
云端神情晦暗,只低着头瞅自个儿脚尖,半晌后,方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低声道:“不晓得师父现今怎样了?咱们能去看看他么?”
厉四寒想了想,“我去试试。”
心里有了期望,云端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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