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描述看到帖子那一刻的心情。
游椿咬着唇，关掉终端，向隔壁的年会会场内走去。
在论坛结束后耽误了时间，现在已经将近七点。
年会大概已经过了黑塔高层和承办人发言的阶段，现在会场内的人正自由活动，男男女女们手持高脚杯，欢声笑语飘扬。
游椿环视一周，意料之中地没发现那人的身影。
反倒是原本站在角落只顾着吃茶歇的扶自心看见了他，向他招手示意。
看见游椿往他这边走来，扶自心左右观察两眼，鬼鬼祟祟地新取了个盘子，将甜品桌上最后两块薄脆夹走。
“喏，这个最好吃了。旁边的咖啡别喝，有股臭袜子味，”扶自心皱了皱鼻子，“论坛听完了？”
“嗯。”游椿心不在焉地接过盘子，拿银叉轻轻拨弄着鹅肝薄脆顶上的鱼子酱。
他不太抱希望地问：“你刚刚有看见柏岭少将吗？”
果然没得到肯定的答复。
事实上，扶自心不好意思地表示，他压根没去参加开学典礼，因此根本不认得柏岭的脸。
今天见不到柏岭，游椿说不上太失望。毕竟黑塔年会和罕见病论坛时间冲突时，是他主动选择了后者，当然也收获颇丰，并不后悔。
没关系，加入了黄导项目组，进军部的机会多得是。
他这样对自己说。
————————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幸运女神没有眷顾他。游椿已经积极地把握任何一次黄导能提供的机会，甚至还在下一周通过鹿惊如约进入军部。
可以说，二十多层的黑塔，他或明或暗地探查过三分之一了，仍旧没遇到柏岭和天眼的线索。
又一次和这位神出鬼没的少将正好错过后，游椿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欠缺一些运气，只能将这件事往后放了。
在这期间，倒是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机甲学院只有机甲设计系和机甲应用系两个专业，本学期的期中考试是学院内混考，要求两专业的学生结成对子：
机甲设计系的学生提供自己这两个多月改装的机甲，由另一个机甲应用系的学生驾驶，设计系学生还得作为维修师随行，两人一起执行任务。
有意思的点在于，游椿和菲利普被随机分到同一组。
宿舍里。
看着菲利普视死如归的刚烈表情，游椿忍无可忍道：“你那是什么反应？是对我的机甲技术不满意吗？！”
菲利普蔫蔫地摇头。
“一个考试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倒是你自己，最好是好好表现，别拖我后腿。”
想到自己如果无法在这次考试中取得亮眼成绩，恐怕会被人诟病跟着黄导做研究德不配位——虽然也确实不是正规渠道进去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地中海小老头如此小心眼，一定会狠狠嘲笑他。
游椿握拳，他决不允许！
考前三天，两人拿到了考题：去贝塔星系某小行星采集矿物标本。
中规中矩的题目。但游椿并不打算带百灵去。
不知为何，让别人驾驶百灵，他心里有点膈应。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百灵的“原住民”白林：其实以前白林链接它的时候比自己更多，百灵的名字也是按照白林名字的谐音取的。
事到如今，他潜意识还是觉得白林不是所谓的“别人”。
真是没救了，他叹了口气。
既然选择改装另一架以星际跃迁为主要功能的机甲，他准备去一趟黑塔里的图书馆找找可以参考的图纸，顺便看看有没有关于精神力潮汐综合症的文献。
黑塔只有一座图书馆，坐落于离教学楼较远、跟数字栋宿舍更近的一侧。
和游桐一起吃完中饭后，把他送回宿舍，游椿顺路走去了图书馆。
以游椿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黑塔图书馆相当气派。罕见的穹顶建筑外层用反光玻璃铺就，在正午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走进大门，图书馆分为三层。
今天的图书馆里哨兵很少。无论是声音还是气味，都很干净。
黑塔的教学楼和宿舍一楼都建有自习室和功能房，这几天各个学院都开始组织期中考试，还来图书馆看书的人不多。
当游椿走到医学类别的图书室，更是无人问津：有几个哨兵能掌握医学技术呢？他们连精神疏导都不会。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他遇到了柏岭。
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的。
他已经找到两本相关书籍抱在怀里，准备借回宿舍继续看，一只手取下书架上的另一本时，他从书与书之间的空隙看到了对面人的身影，甚至看清了黑色军服下脖颈的一抹显眼的白。
有人！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游椿呼吸停了一瞬。并不是因为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而是一阵后怕：如果是在战场上，甚至在黑街上，被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而亳无察觉，意味着毫无悬念的力量差距。
从来他都是碾压别人的那一个，就像当初吓菲利普那样；这还是第一次。
游椿后退一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腰间的百灵已经蓄势待发。
他警戒之际，却听到书架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慢慢走到书架外侧，面对炸毛的黑猫进行安抚似的，举起双手：“同学，被吓到了吗。”
竟然是柏岭！
游椿眨眨眼，控制自己放松下来，扯出一个装乖招牌笑容。
他语气尊敬地喊了声“少将”，扬了扬手中的书，语气很关切地问：“您也在找精神力潮汐综合症相关的资料吗？您的病还好吗？”
柏岭的外貌身形在黑塔如云的哨兵中也是佼佼者：他有着亚麻金的发色和碧绿的眼瞳，肤色苍白，宽肩窄腰。墨色的军服上有金色的镶边，几块军衔引人注目，显得禁欲而高贵。
面对一个普通的黑塔哨兵，他的语气是礼貌而冷淡的，似乎自己的病时隔几年再次被提及令他毫不意外：“谢谢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柏岭对面前的黑发少年礼貌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如此敷衍。
想要从这位“病友”身上挖出特效药的来源，恐怕不容易。
再装就来不及了，游椿冷笑一声：“哦？可是我还没听说过这病能根治，难道是少将天赋异禀？”
柏岭的脚步停住了。
他一言不发，游椿却突然觉得一股浓烈的香根草气味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鼻腔，对五感剧烈的冲击使他相当不好受。
游椿苦苦坚持不伸出精神触丝抵抗，心中暗骂：
这人的傲慢可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他甚至不愿意使用代表实力的精神力，而是选择平时只能彰显血脉等级的信息素羞辱自己。
如果在这里的是个哨兵，也许主要受到精神攻击。然而游椿偏偏是个向导，没有哨兵信息素进行反击，只能硬生生受着。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联邦最年轻的少将对于出言不逊之人作出的惩罚。
游椿咬着牙，喘着气，在五感混乱中努力保持理智说：“我知道你在用药压制精神力暴动……很不好过吧？……如果我说，我也患这个病呢？”
信息素压制戛然而止。
柏岭转身，此刻起才将这杏眼少年放进眼里，仔细打量。
如果他不是在骗人，那确实是手握一份很重的筹码了。
柏岭身为少将，多年来深受精神力暴动所扰，特效药的研发却至今还在实验室测试阶段，当然不是因为实验经费不够。
——而是因为，至今发现的所有患者，除了少将自己，都已经死了。
没有病人，找不到病因，实验室也只能硬着头皮拿少将当唯一的试药者。和游椿猜测得无异，他确实没有成功根治这种罕见病。
少将深邃的目光对上那双杏眼，黑发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
游椿勾起嘴角：“把你的药分给我，我就给你当药人，并且告诉你病因供你参考。怎么样？”
柏岭眯起眼：“听上去不算一桩公平的交易。你没有药，会死。而我就算拿到你身体的数据，也不一定能治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淡淡扬眉：“更何况，你是黑塔的人，如果我强制检查你的身体你也无法拒绝，谈何交易？”
“我既然敢在你面前主动暴露身份，就有自保的方法，黑塔奈何不了我。”说完游椿声音放得轻柔了些，“除了治病，我还有其他作用。少将，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展示给你看。”
少年微微抬头仰视柏岭，细腻如白瓷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恳求。原本嚣张的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最令人心折。
柏岭却好冷酷无情，根本不为所动：“我确实不爱逼迫别人，但也不喜欢受人威胁。你若不愿主动告知病因，那就不必谈了。”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
游椿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图书室门口。
他不是白林。
游椿抹不掉心中莫名的酸涩，恨恨想，白林最讨厌别的哨兵用信息素欺负人，也从来不会让我目送他的背影。
他转念想，柏岭不是白林，也许是件好事。这样，他就可以保持蛇蝎心肠，挖空心思寻找这位看似坚不可摧的少将的痛处。
这个交易，你是不做也得做。
此时踌躇满志的游椿却不知道，在整顿少将之前，他先被猪队友坑惨了。
那个，我是真喝过袜子味咖啡（我没吃过袜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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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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