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地点距离首都星系很远，坐标在千牧星系的一颗星球。
这里的气候很反常。
这是游椿抵达这里之后的第一反应。
见他皱眉，年轻的飞行器驾驶员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搭把手，但被游椿婉拒了。
游椿接到的A级任务并非独立存在，其实是某S级任务的伴生任务之一。
S级任务是庞大的任务群，被拆分为许多环节，堪比流水线工程。例如驾驶飞行器带游椿登陆和离开千牧星系是两个不同的D级任务。
游椿作为整个计划的其中一环，并不清楚S级任务的具体内容，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要在确认S级主任务完成之后，下潜进维塔尔湖，修补封印物品用的能量墙。
————听上去仅仅只是善后的工作。
但游椿在接下任务后，黑塔论坛自动弹出的“任务已知情报”提示：维塔尔湖内有群居异兽出没，该异兽对精神网和精神力格外敏感，不可使用精神体或机甲代替哨兵入水。
游椿看到提示后不由挑眉：这任务对自己而言可谓是“专业对口”，未免太过于巧合。
但他还是来了。
千牧星系以畜牧业为主要经济支柱，其中绝大多数星球都被改造得温暖宜人。飞行器降落过程中的景观正是如此，山峦一侧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然而飞行器驶过山峰，抵达维塔尔湖所在的另一侧，植被迅速变化，茂盛的牧草被苔原所替代。
驾驶员和飞行器离开后，仅留游椿一人在湖边。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哨兵的身体较之常人得到强化，何况他还穿了军用高级涂层冲锋衣，按理来说不该感到寒冷的。可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经受寒风如同刀割的考验，呼气间团团白气散出，可见这里气温之反常。
当然，普通的湖泊也不会成为S级任务的场地。
“怎么还没来……”
游椿第四次掏出终端查看时间，确认距离约定的交接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就说没素质的哨兵还是多。S级主任务很难，完不完得成好歹报个信吧？再说这么大个任务就没有配备联络员？轮得到他来着急吗？
游椿的忍耐限度即将到达极限，他咬牙决定：最后十分钟。
再没人出现报进度，他就自己下水修能量墙，回黑塔谁也怪不着他。
……当然没人出现。
十分钟很快过去，碧绿的湖面连个水波都没起。
游椿冷笑一声，把背包往地下一扔，拆开潜水装备穿上。一人，外带关机状态的一机甲，就此下水。
————————
山这边人迹罕至，维塔尔湖水并未被污染，可谓纯天然。但湖极深，因此颜色并不清透，而是绿得混浊。
好在黑塔提供的照明装备和定位仪等都没问题，游椿一直下潜，没有停歇。
直到深度近百米时，他等来了“不速之客”。
他的肩膀好像碰到了什么。
游椿放轻呼吸，将照明装备的角度和亮度开到最大！
不知何时身边出现无数体长远超十米的大鱼，大部分静静悬浮在原地，少部分缓缓移动。
它们身上并不长张扬的鳞片和鱼鳍，体表泛着金属光泽。眼睛很小，游椿无法判断它们的视力退化到了什么程度。
但他至少可以判断，这些原住民不好惹：鱼唇张合之间可见利齿交错，有的牙甚至已经长出鱼唇。
游椿观察四周的同时，并未完全停止下潜，只是放慢了速度。但他一瞬间是冒冷汗的：这个深度的水域除了这些剑齿鱼竟然几乎没有别的种群，可见这些异兽就是这里的霸主。在原住民看来，自己才是那个闯进地盘的“不速之客”。
为何不攻击？
是因为把自己认成了同类？
收敛住每一丝精神力，他摇摇头，继续下潜。
百米左右剑齿虎鱼的数量达到了高峰，此后越往下其数量越少、个体体型越大。到达两百米时，可见的水域里已经只有游椿一人。
能量墙的坐标在水下213米。
————很遗憾，没能捡漏，还是得干苦力。
抵达位于一个深水洞口处的能量墙时，他发现墙已经残破不堪，洞口附近的岩石也有不同程度的龟裂。
很显然，这里曾进行过一场苦战。
是两败俱伤还是一方胜出不好说，但是以S级任务者没有按时交接来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鱼群就在自己头上几十米处。
游椿舔了舔唇，很遗憾自己还是遵从人道主义，决定冒险放出一丝精神力在附近搜寻。
他全神贯注，心跳如雷，尽力分出细如蚕丝的一根精神力放出体外。
在精神力脱离精神网的一瞬间，游椿的五感得到大幅增强。基本毫不费力地，他闻到了湖水中的血腥味。
大量的、新鲜的血。
人不可能有这么多血，至少有一只剑齿鱼重伤。里面是否有人血，他分辨不出，也不能打开百灵进行生物材料分析。
送佛送到西吧，游椿叹了口气。
停在深水洞口，一方面他的精神触丝像一张有弹性的网，拉伸着向内探寻；一方面他面朝洞口外，通过感受水流变化确认是否有剑齿鱼靠近。
没有动静。
还是没有。
就在游椿精神网半径恰好达到极限值，他即将撤走时，好像触碰到了障碍物。
算你命大，但凡换个精神力不能实体化的都救不了你，游椿咬牙把他往外拖，还得同时控制动静不能太大————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费老劲拖出来的不是残缺的尸体，此人只是失去意识，也没有大出血。
坏消息是，获救的大爷是一位熟人，柏岭。
还不如是尸体呢！
真是祸害遗千年。
游椿认命扛起这死沉的人，向上浮去，无意中发现柏岭手中紧紧攥着一颗紫色的球状物。
别不是什么重要物品，丢了还得我背锅，游椿发誓他是出于好心，把小紫球从柏岭手中扯出来，丢进百灵储蓄空间里。
就在紫球脱离湖水的一瞬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游椿头顶的水域突然打破了平静，无数长着巨齿的巨鱼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游椿对身体的控制力再好，也无法完全克服惯性，依然在往上移动，眼看就要直直撞上一条剑齿鱼的腹部。
千钧一发时游椿无法，心念一动，展开百灵。
机甲的使用必然伴随着精神力的外溢，此时游椿已然做好了被无数异兽群起而攻之的准备。
然而剑齿鱼们竟全无反应，就像再普通不过的水生生物，只是从水流感觉身边凭空多出一个物体。此时水域已经乱成一锅粥，百灵并未被针对攻击。
就好像，异兽们是在刚刚收起紫球一瞬间，一齐失去了“眼睛”。
来不及解答这些疑问，操纵着机甲玩命般地四处躲闪，以防交通事故，游椿好歹拽着柏岭少将上了岸。
脱下氧气面罩刚喘口气，扭头发现柏岭那张八百年表情不变的扑克脸明显发红。
游椿一摸，好家伙，额头烫手。
流水线作业的坏处这就体现出来：在湖底弄不清楚柏岭的伤势，只能先把人捞上来，没空管能量墙。天眼没有检测到能量墙被修补的进度，一时间也就不会派出接游椿离开的飞行器。
在一切程序人工智能化的黑塔，游椿也没有谁可以联系，只能在黑塔论坛后台狂按SOS。可想而知，一个没有军衔的普通哨兵求助，自然无人回应。
柏岭会不会烧成傻子暂且不提，自己脱掉潜水服换回原来的冲锋衣，在气温骇人的湖边能坚持多久？
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不对，有人，牧民。
在山的那边。
之后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即使把多余装备扔在原地轻装上阵，即使游椿没有耗费太多体力在水下，还有百灵帮忙抬柏岭，翻过这座山的路还是太远、太远了。
望山跑死马，谚语原来不是假话。
等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山那边最近的牧民家旁，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所幸这个星球的日照时间长，他们最终是被赶牛羊回家路上的少年捡到。
————————
“哎哟，冻坏了吧，多喝点。”牧民阿婆关切道。
游椿坐在板凳上灌下第三碗姜汤，体内感到阵阵暖意，才挤出力气道谢。
阿婆连连摆手：“你衣服上绣那么大徽章，一看就是军人。军人好辛苦哟，我们能帮上忙就好。”
“而且，你们是哨兵和向导吧？”阿婆眯着眼笑，伸手指了指站在帘子后面偷看的小男孩，“多有缘，我们吉仁的阿爸阿妈也是哨兵向导。”
游椿沉默。
他转头看见柏岭正躺在帐子里唯一的床上，仍在发着热。
“婆婆，给他喝姜汤了吗？”
“这孩子不是风寒，汗也捂了，汤也喝了，热还是下不去。”
游椿走到床边，见他原本身上的潜水服换成了棉衣，便问：“他身上没有伤？”
婆婆摇头：“他原本的衣服特别厚，我和小仁两个人才给他脱下来，身上应该是没破。”
“看来也不是感染，那就奇怪了。”
“不奇怪呀，你这么大，怎么这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仁吉跑进了帐子里，急吼吼喊道，“他发热期到了，你们快脱衣服干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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