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闻澜!”厨房里又传出“砰”的一声,顾源要挟菜刀和菜板再次抗议,随后“叮咚”一声。
王闻澜抬起头,扯出微笑来,手臂一伸,指向门口:“菜到了,你期待的。”
“我,我是你爹,该做儿子的你享受!”顾源气急。
“嗯,去吧!”王闻澜很识相的认了下来。
“……”顾源有气没处发,拿上东西去厨房和菜较劲去了。
……
客厅里陷入一阵沉默,空气里像撒了时间凝固剂,除了厨房里“唰唰唰”的洗菜声,再没有其他声响。
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两位未出世的石猴,这饭你们要没口福我可就打包了。”
“大学,军训累。”王闻澜开了口,那脑袋就又缩回厨房了。
“虽然也做恶梦,但再怎么睡不着也有三四小时的睡头,军训之后就不一样了,睡睡不着,清醒又做不到,想看点什么吧,前后两个字都没法连起来,说出去玩吧,有时候看着车,就看到血,用以前的话,恐怕应该是什么脏东西跟上了身,没办法,去学校咨询师,去医院看心理医生,说我创伤后应激障碍,中度抑郁,要治疗,治,有病就治嘛,可是没钱了,车祸昏迷差点没醒过来,康复还要钱,至于赔偿,那货车司机除了保险,其余的钱也拿不出来,自己还在ICU躺着呢,我?医生都说,那么严重的车祸没残疾,还能醒过来,就已经奇迹的不能再奇迹。我能全须全尾的,能跑能跳,能看能说,已经是老天眷顾了,就是没钱而已,暂时死不了,心理治疗一次五六百,我撑着去学校外面的餐馆打工,呵,汤洒在顾客身上,盘子碎了不少,那老板人好,说顾客那儿给人家免单,又送了些折扣,人家不计较了,这盘子值不了多少钱,也不用管,看我困难,工资也照结了,只是不用再来了。
“我闯那么多祸,哪有脸拿人老板工资,手上又没钱,没要工资,又硬着头皮放了封信,走到桥上,停下来,背靠着护栏,一辆一辆的车开过去,一滴一滴的血跑出来,跳着舞,组成一个‘死’字。我还真想死了算了,不行啊,还有人等着我,尽管他不欢迎我。”
听到这,李梧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脚踝更疼了,避开王闻澜的目光,低了头,将情绪深深的压在没人知晓的角落。
“我在桥边待了一夜,我不知道那夜怎么过的,就觉得,人活着,不能这么窝囊,开始,开始强迫自己,又给自己作进医院,我,我难受,忙不起来,闲不下去,手里拿着尖尖的东西就想往自己身上划,划了见血又……
“小梧,我的心在海底,可是海底不好看,很重,我动不了,可是又飘着,好冷……这个世界好大,只有我多余,没用,废物,有时候又想,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是我?
“那时候的状态,魂在前面飘,身体在后面追,等到什么时候追不上了,也就死了。
“至于为什么没死,不是身体追上了,魂也没停下——那天下雨,我那么走,下雨了,天终于是阴的了,就那么睡还是晕我不知道,反正是倒在操场了,一位教授,后来和我说是开完组会,被气得不轻,下雨了也得出来转转,打着伞来了操场,就那么把我送去医院,后来又把我捡回家。”提到这位教授,王闻澜难得的从眼中露出仰慕和尊敬,“人生还是真奇,反正我啊,是什么都遇到了。”
“老师对我如待亲子,悉心照顾,我何德何能劳累教授,想要离开,向教授道别,教授问了我几个问题,第一,怨从何来;第二,怨有没有意义;第三,如果有意义,我为什么是现在这样,如果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怨?问完,教授说,宁可折磨自己到这种地步,都不愿生出害人之心,还能合他眼缘的人,他第一次见,若我愿意,可敬茶——从此我便称老师。”王闻澜笑一笑,继续说:“后来我和老师说,他眼光不准,我想害人的,就比如说老马,我说,他不应该存在于教育领域,如果再让我碰到,我一定不饶他,我得到的回答是:‘这不是害人,这是遵循本心,顺带维护下正义’。”李梧霖看着王文澜,觉得他哥提到这位老师时竟有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儒雅气质。
王闻澜的眉毛微动,那双常常露出压抑神情的眼此时闪着微光:“老师陪我治疗,教我知识,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原来我学的理工科,后来想想,我的情况也不可能支撑我长时间的科研,老师那也需要人,就索性转了专业,跟着老师学了金融,等我能像个人一样活着的时候,觉得得做点什么,去贷了款,不算创业,干些小买卖,幸运的是干得还不错,赚了些钱,然后毕业要回来了,就转让出去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老师。”说着,王闻澜拍拍李梧霖的肩膀,像预示着结局,也像开始的先兆。
“你想听的我都说了,不用担心,我现在都能开车上路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看李梧霖沉默的神情,王闻澜起身,给他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我去厨房打个下手,你坐着吧。”
进了厨房,顾源调侃道:“你还真会卡时间,我这没打下手的活了你就进来了。”
“去歇会儿,我来做。”
“得了吧你,又想什么呢?让我猜猜,怕你那宝贝帅弟弟受不了?我跟你说啊,还真没必要,他和你啊,一个精,一个贼,他那性子,刚起来谁都刹不住,细起来也什么都能看透,哎呦,最重要的是,说实话啊,还真挺帅。”
“你骂谁贼呢?至于那句实话,是真实话。”
“比我差点。”
“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对嘛,你看你天天那么严肃,以后多笑笑,挺可爱的哈哈哈哈哈哈!”
“顾源!你丫有病!”
……
客厅里的李梧霖脑子乱乱的,盯着自己疼痛的脚踝,脑子里倒放着王闻澜说话时的小动作,一排字从他脑中闪过“宁可折磨自己到这种地步,都不愿生出害人之心”,他无法知道,那时候的王闻澜是如何撑下去的,如果,真的没有那位老师,王闻澜会不会真的……李梧霖没有办法忘掉这种假设,他只是在想,他因为他的妈妈和王闻澜坐着一趟车,就将怨毫无犹豫和缘由的泼在王闻澜的身上,说出“我不欢迎你,你不要再回来”这种话,呵,王闻澜又没开车,王闻澜也重伤昏迷,他有什么资格去怨去伤害!?
厨房里,饭菜有了香味,王闻澜隔着玻璃看着李梧霖和猕猴桃一样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细长的手搭在推拉门上,被顾源按下:“我去吧。”
“小子,要不让你哥在地上安个投影仪,这样低着头也不无聊了!”
李梧霖沉默着,没有搭话,只有比平时稍重一点的呼吸声替身体的主人表达着并不是很想理你的姿态。
“不理我,成,没关系,知道你能听到就行,第一,意外来的突然,谁都没有准备,我要是你,我也选最亲近的人怨。”
“哥不会。”沉默的人突然开了口。
一向擅长处理各种突发情况的顾源愣了两秒:“是,你哥不会,像你哥那种人少啊,更何况,据我所知,不是,据我妈所知,当时保险赔下来,你哥治疗的钱不太够,那全责的货车司机和司机家属更没有钱赔,法院去执行都没法,那救命的钱,有一部分是你拿的吧?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没算错的话,你应该是初中。”说着,看了看李梧霖。
“嗯,初中。”李梧霖压着情绪,嗓音怪怪的。
“你哥醒了之后去查帐,有六万多不知道是谁打的,接着往下查,银行卡账号查到了校门口卖章鱼小丸子的阿姨头上,那阿姨瞒着,只说这笔钱来源一定合情合理合法。”
“小子,没人是傻的,后来你哥说他知道是谁了,不用查了,你还挺谨慎,中间还转了个手,也不怕那阿姨万一是个坏人。”顾源又把李梧霖当小孩一样逗了起来。
“说句你不爱听的,那种时候,没人能完美,没人能全对,你哥不能,你不能,就算神仙来了,他也不能,你们两个啊,一个比一个能给自己安罪名。
“梧霖,你哥回来了,走出去吧,你有想法的,好好想想。”说完,顾源没再看李梧霖,如果说心受了伤要滴血,这哥俩估计没命活,顾源身为一个有幸能帮点忙的局外人,时常觉得有人攥着自己的心。
顾源走进厨房,看着窗边站的笔直的好友,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劝你,你一向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顾源,谢谢。”王闻澜回过头很认真的说。
“滚!”字正腔圆,声音浑厚的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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