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一直觉得,“喜欢”应该是个有明确参数的东西,比如心跳超过100次/分钟,视线停留超过3秒,或者至少……得是她自己承认的。
可惜,没人给她做实验的机会。
因为全班都替她“喜欢”上了周叙白。
那段记忆,现在想起,宋知微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可是她不能否认,要是她不是一个自小情绪稳定的人,那那间教室里的所有人包括老师,都会是迫害她的凶手。
离校太久,让人第一熟悉的场景就是阳光中漂浮的粉笔灰,数量多到根本分不清它和尘土,看着看着,竟要溺在这天然的流麻里。
宋知微盯着黑板右上角的石英钟,秒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数字12攀爬,金属边缘反射的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这是周三的第四节课,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时,窗外的叶子刚好被风掀起,在他肩头投下一片摇晃的阴影。
“随堂测验,下课前交卷。”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试卷分发的沙沙声立刻填满了整个教室。
宋知微翻开试卷,目光刚落在第一道函数题上,笔尖堪堪触到纸面不久就顿住了,笔不下油了!她拧开笔壳,墨水管透得发亮,无语间隐约还能听到【呦西,没想到吧,人类】。
她没放弃,拿着这东西在纸上继续划拉,最后一点残墨在“解”字后面拖出条苍白的尾巴,像条濒死的鱼。
她皱着眉甩了甩笔,惯性的力道让虎口发麻。备用笔昨天借给林小满了,那丫头说要写情书,到现在还没还回来。
宋知微的指尖在笔袋里徒劳地摸索,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周叙白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后颈处有一绺不听话的头发翘着,随着他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全部撒在周叙白的身上,宋知微看着看着,感觉这画面有些醉人。
【疯了吧!】宋知微收回视线。
“又没油了?”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袋上的小熊挂件。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支写空的笔了,林小满总说她写字太用力,像要把试卷戳穿似的。
“喂。”
一个低低的声音突然从斜前方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宋知微猛地抬头,就看见周叙白微微侧过身,手里捏着支黑色水笔,笔帽没盖,银灰色的笔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上有层薄薄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阳光落在他手背上,还能清晰地看见青色的血管。宋知微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支笔已经横在了她的试卷上方,笔尖离第一道题的空白处只有两厘米。
“谢谢。”她慌忙伸手去接,指尖在触到笔杆的瞬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指腹。
那瞬间的触感清晰得惊人。微凉的,带着点干燥的暖意,像初秋清晨刚被晒过的鹅卵石。宋知微猛地缩回手,又赶紧稳住动作,重新握住笔杆。
笔身上印着简单的黑色条纹,是学校小卖部最常见的款式,笔握处还留着点淡淡的温度,大概是他刚用过的缘故。
“哇哦。”
后排突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起哄,宋知微浑身一僵,眼角的余光瞥见至少三部手机同时举了起来,她听不到快门声,脑中却自己脑补着“咔嚓声” ,跟春蚕在啃食桑叶,细微却密集。
周叙白已经转了回去,背影挺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的同桌李哲回头冲她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了句“有情况”。
宋知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试卷。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流畅的黑色线条让她松了口气,但不知怎么回事,刚才指尖相触的触感总在脑海里盘旋。
那道函数题的坐标系突然变得面目可憎,X轴和Y轴在她眼前扭曲成周叙白手指的弧度,抛物线的顶点处,竟浮现出他低头时长长的睫毛。
她鬼使神差地翻过试卷,在草稿纸的右下角写下:
(递笔 脸红)×传播速度=?
等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宋知微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她慌忙抓起修正带,在那行字上来回涂抹,白色的修正液盖住了黑色的笔迹,却盖不住纸张上浅浅的凹痕,很是扎眼。
下课铃响起时,班级群已经炸开了锅。宋知微的手机在桌洞里震动个不停。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那个名叫“高二(3)班欢乐一家人”的微信群。
最新的消息停留在一分钟前,是后排的陈瑶发的,附带一张照片,还特意艾特了全体成员。
照片的角度有点斜,显然是从后排往前偷拍的。画面里,宋知微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耳廓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而周叙白的手正悬在她面前,指尖相触的瞬间被清晰地定格。
更过分的是,陈瑶还给照片加了粉红色的爱心特效,在两人手边飘来飘去。
【震惊!高冷学霸周叙白竟对转校生宋知微暗送秋波!】配文夸张得像狗血电视剧的标题。
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回复:
“我的天!这眼神!这氛围!我先嗑为敬!”
“宋知微耳朵红得像番茄哈哈哈哈,绝对有情况!”
“周叙白不是出了名的冰山吗?居然会主动递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有我注意到他们指尖碰到了吗?这谁顶得住啊!”
“拍得不错。”同桌林小满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肩膀,“就是滤镜太假,显得你脸都黄了。”
宋知微没说话,只是默默地长按那张照片,点了保存。她点开相册,找到那个新建的文件夹“证据01”,把照片放了进去。
文件夹里已经存了五张类似的照片。上周体育课她捡球时不小心撞到周叙白,被人拍下他扶她的瞬间;前天早读课她低头记笔记,他刚好抬头,被抓拍说“眼神拉丝”;甚至还有一张她在食堂打饭,他排在她后面的照片,配文是“刻意排队只为靠近你”。
“你们很闲?”宋知微转过头,看向后排举着手机嘻嘻哈哈的女生们。陈瑶正拿着手机给周围的人看,屏幕上是她刚才被放大的侧脸。
“哎呀别生气嘛。”陈瑶笑嘻嘻地把手机藏到背后,露出两颗小虎牙,“周叙白多帅啊,喜欢他又不丢人。再说了,你刚才脸红得跟什么似的,说没感觉谁信啊?”
宋知微突然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你知道人类每天平均眨眼28000次吗?”
“啊?”陈瑶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按这个逻辑。”宋知微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我每天看黑板800次,看日光灯500次,看你的手机镜头......”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声音,“大概300次。这么算下来,我可能还爱上了黑板、日光灯和你的手机镜头。”
后排的女生们瞬间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料到平时话不多的转校生居然这么能说。
陈瑶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撇了撇嘴,转过头去跟别人小声嘀咕。
林小满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可以啊知微,怼人一套一套的。”
“只是陈述事实。”宋知微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拉链发出“刺啦”的声响,“走了,去吃饭?”
“等我会儿,我把这题抄完。”林小满头也不抬地说,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滑动。
宋知微点点头,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她沿着走廊慢慢走着,教学楼里很热闹,刚下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刚才的测验,或者计划着中午去吃什么。
走到楼梯口时,宋知微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到周叙白正靠在栏杆上玩手机。
面对她的绯闻对象,宋知微想都没想就打算拐道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可还没等她转身,靠在栏杆上的男生突然抬起了头。
视线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宋知微感觉自己的耳朵又背叛了她,那熟悉的热度迅速蔓延开来,连带着脸颊都开始发烫。她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上沾了点粉笔灰。
“数学最后一题,”周叙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选的什么?”
“啊?”宋知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刚才的测验题,“B”她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点发紧。
“我选的C。”周叙白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搜到的答案解析,“看来我们都错了,正确答案是A。”
宋知微抬起头,视线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假装认真地看题,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他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眼睛,像两把小扇子。
“所以?”她问,声音比刚才镇定了些。
“所以,”周叙白站直身体,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宋知微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你欠我个人情。”
“啊?”宋知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擦肩而过,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只觉莫名其妙。
【他没事吧?借支笔不是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大不了下次买只新的还给他,这站在这里给我说了个答案,我就又欠人情了?他没事吧?这个班是不是撞邪了?我真的……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下午的课过得平平淡淡,历史老师讲的古代史跟催眠曲一样,宋知微好几次差点睡过去,全靠掐自己的胳膊才保持清醒。林小满在旁边偷偷看小说,时不时用胳膊肘碰她一下,分享看到的狗血情节,两个人像做贼似的,在老师的眼皮底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宋知微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些,等周围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才拿出水杯准备去打水。经过周叙白的座位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支笔放在了他的桌洞里,笔帽盖得严严实实的。
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宋知微刚要弯腰拿书包,却发现课桌的抽屉里露出一角白色的纸条。她愣了一下,伸手把纸条抽了出来。那是张普通的草稿纸,被折成了整齐的方块,边角有点磨损,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宋知微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展开,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很陌生,带着点刻意的潦草:
【你喜欢他,对吧?】
末尾还画了个拙劣的爱心,歪歪扭扭的,宋知微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突然想起中午在楼梯口碰到周叙白。
是他写的吗?不像。他的字她见过,在作业本上,很工整,带着点锋芒,和这纸条上的字完全不一样。那会是谁呢?陈瑶?还是其他看热闹的人?
“无聊。”宋知微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把纸条对折两次,塞进了笔袋的最里层,这些可都是证据,要好好保存。
宋知微摸出手机,点开和林小满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
【今天有谁来过我的座位吗?】
发送键悬在指尖,宋知微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这句话删掉了。她重新输入:
【周末去图书馆吗?我想借《社会心理学》】
她要针对她的人自己露出马脚,目前的证据显示对方的行为其实很幼稚,因为什么都很粗糙,根本禁不起细查。
她才是这个班新来的,在她来之前班级还是很和睦的,所以,她不想逼着他们道歉,而是让他们自己主动。
她还是很相信同龄人的善良,既然这样,那就可能是自己的出现打破了班级原有的平衡,想融入他们,就要充分了解一切。
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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