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挂空,三人缓行。
苏浅浅搀着谢琳琅,陆书夜护卫其后。
醉醺醺的女孩时不时嚷着大话,另两人都默契地笑而不语。
喝醉了的谢琳琅,才是最真性情的谢琳琅。
“浅浅,浅浅......”
谢琳琅撒娇式地唤道,苏浅浅温柔答,“我在呢,琳琅。”
女孩强撑着直起身,摇摇晃晃伸出食指,对向不知何方,“我想、明、明白了.......一切、根本、根本在于没有得到......”
她鼓起双颊,身子前倾,像是要干呕,苏浅浅紧急搀稳她,谢琳琅却回身朝她憨憨地笑,“我、谢琳琅!”
她的食指在脸上乱戳几下,嘿嘿地笑,“我、我要!我要睡了邬昀——”
苏浅浅手忙脚乱地把她嘴巴堵上。
身后的男子愣身一顿,却只听到谢琳琅不管不顾地扯嗓子乱吼,“陆书夜是我的人,是我谢琳琅的男人!”
“......!”
“.......”
苏浅浅此刻只希望她和陆书夜能任意聋一个。
“浅浅,我给你说,他的身材特别——”
苏浅浅闭紧了双眼,右手使出猛劲,点中谢琳琅的哑穴,女孩才咦咦唔唔没再吐字儿。
待把人送回榻上,一男一女才走出房门。
月色如水皎洁。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苏浅浅转过身来,看向陆书夜。
男子默了默,“关于我哥的?”
苏浅浅也沉默须臾,后摇摇头,“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男子面色平静,良久后才道:“郡主,是以她朋友的身份?”
“是家人。琳琅小我两月,但最开始要做我的姐姐。如此,算姐妹。”
“我......”陆书夜诚恳地看向她,“......目前,没有什么想法。”
苏浅浅攥了攥手心,“那我要你离开她,这一生都不许在她面前出现,你可以吗?”
陆书夜黯下眸子,前进三步,到苏浅浅身侧,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个庶人,可能此生,都只会是个庶人。她是祁国最尊贵的公主——”
“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苏浅浅低恼着打断他,“你知道的。”
“可是我在乎。”陆书夜的眼神藏在阴影里,叫人分不清晦明。
四年利益相绑,他最开始觉得她城府极深、口无遮拦,后来与她细水长流地相处,他慢慢发现,她总是佯装坚强、嘴硬心软。
她会因为不小心对侍从发了脾气而自责,也会担心京城中流浪的病犬,还会为忠臣良将打抱不平,更会......因为看到了鲜花美人......还有俊朗的男子而心悦整日。
她有志向,不甘于困在深宫,更不想把命运交给别人。哪怕她处在身不由己的地位。她是一株深宫里淬炼出来的玫瑰,鲜红带刺,热烈昂扬,从不向恶念低头,就算是为了不得已的目的,也绝对坚守底线。
陆书夜无可救药地被她吸引,甚至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四年战战兢兢、并肩同行的日子,他过得很舒适,至少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是。
她总喜欢说些撩拨他的话,还总是像刚才那样......虽不及那么直白,却也是又虎又娇地对他讲。有时......还会动手动脚。
但他从来都是躲开。
因为他们在做的事,很难说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书夜想过她对他的感情,但那很快就会被另一种可能掩盖:她只是觉得好玩,像她时常去那些酒楼酒馆,找各种各样的人聊天解闷儿。
动心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这样才最好。
在那个崖底,她吻了他,还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是又急又乱,更害怕她一挣开他,暗处的黑衣人就会真的擒走她。
瞧她那般失魂落魄又委屈无助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抽了,就把身子凑了上去。
该死。
他就像个流氓。
虽然后来她安分了,但他的心始终狂跳不止。
再然后,他们默契地给彼此划开了一道界限。哪怕灯会那晚,他还是追了上去。
四年如履薄冰,他很清楚未来不及现在重要。他想多陪陪她,或者准确一点,他想多在她身边待着。
至于他和她......
谢汀和杨虎仪落网之后,曾有一堆黑衣人连夜找过他。
陆书夜这辈子都很难相信为首者,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那个,曾经以虚情假意对待琳琅的父君。
“若你能站到让我看见的地方,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一个能让祁国皇帝看得见的地方,对他这个庶人之身而言,只能是白虎银商曾走过的路。
但要站到那个高度,他需要时间。更者,他给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或者完整的承诺。
他不能耽误她。
“好。”苏浅浅垂头,“我问完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陆书夜唤住,“郡主。”
“别告诉她。”
“那你何必告诉我。分明她才是最重要的知情人。”
“她会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不必要把眼光停在这里。”陆书夜拱手,“郡主的话,她会听进去。”
“你希望我劝她忘记你,还是放弃你,或者......你觉得你在她心中有什么样的地位?”
“都不是。”陆书夜弯下腰,“郡主只需要提醒她好好过。那些配得上她、想要追寻她的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奔向她。”
男子双肩齐平,与额同高。他用的是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苏浅浅却仿佛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虔诚和隐忍。
夜风拂起他的衣,却撼不动他凛然正直的身。
苏浅浅慨然舒了一口气。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浅浅轻声,“你哥这几天,是不是——”
“郡主不必太过忧心。”陆书夜淡笑,“他皮糙肉厚,伤不了什么。只要郡主没事,他便不会有问题。”
“你这话说的,反倒让我更——”
苏浅浅欲言又止。那家伙那么在乎她,她还让他担心。看他那个落魄焦灼的模样,她心里也很难受。
陆书夜抱拳表示歉意,“那郡主就多对他笑笑。或者......他耳根子很软的。”
至少面对苏浅浅,是极软的。
“告辞。”
*
苏浅浅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先是不知名的鸟蝉唧唧哇哇地叫,后又仿佛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再然后,她把数目从一念到五百,都还是瞪直了双眼,没有半点睡意。
苏浅浅向来不等,掀开被子起身,在榻边坐了须臾,然后叹口气,琢磨着要不要出门。
送回琳琅,她悄悄去了三堂殿众人的栖处,可没一处亮灯。
那些家伙睡了。
她本来还想去找陆予辞的。
他说他要来霆云府,若非他方才亲口说,她还会觉得就是梦。
——反正他总会在她梦里出现,说话做事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她心又大,也没太当回事。
现在想想,应当是她靠在他怀里来了睡意......毕竟......被他那样抱着真的很舒服。
苏浅浅还是挺心疼他的。分明白日看着那么俊俏的脸,奔波赶路一折腾,刹那都仿佛苍老了。
她下次一定会再三谨慎。
而这些话,她憋在心里不说,实在是太难受了。大不了,若他们都睡去了,她就在门外等着。数星星吹风这般惬意的事情,就该在深夜做。
反正睡不着,吊在树上也是休息。还自在。
不亏。
灯芯亮起,屋内通明。纤长的人影映在窗面,院内候了一个时辰的男子瞬而来了精神。
陆予辞压着步伐走近,从那黑影的身形动作辨出了苏浅浅。
她那么喜欢睡觉,居然......没睡着。
......莫不是当真因为他之前那样才.......
陆予辞,你真是混蛋。
男子的心怦怦直跳,撵到门口,却又僵住了身。
她独自休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他们虽是那种关系,但......总还有诸多不便。他怎么可以莽撞敲她的门。
可是......若她真因为他才没睡着,那他岂不是......
“吱嘎——”
门开了。
苏浅浅长发披肩,双眸染了些雾气,兴许是用手揉了揉,看上去微微泛红。
她本就没有睡好,面容难免有些憔悴,可落在陆予辞眼里,就是心尖的人受了委屈。而这委屈,极大可能是他带来的。
毕竟是他先头也不回地走了。
“浅浅。”他柔了声,有些低哑。
苏浅浅微愣,飘垂的发丝耷在眉间,“你......你还没睡——”
不等话音落下,陆予辞就把她拥进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等你说完话就走了。”
苏浅浅环着他的腰,稍稍左右试蹭,想在他怀里找到最舒服的拥抱姿势,“可是我方才没什么要说的。”
“没、没什么要说的?”
苏浅浅如实点头,“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来霆云府,我还以为那是梦。那晚不就是你抱我回去睡觉的么......”
“对不起,我误会了。”陆予辞把脑袋埋下,在她发梢留下一吻,“为什么没睡觉?”
苏浅浅轻轻一笑,微微往上踮脚,陆予辞明白她的方向,左臂下落,勾紧她的腰,为她借力。
她顺利地凑到他耳边,徐徐的笑意漾得他耳根子发烫,“因为我在想你。”
陆予辞喉咙一紧,苏浅浅唇角拉起,在他右颊轻轻点上一吻,“我想跟你解释的,可你们住的那里没有一盏灯,我以为你睡了。”
陆予辞耳朵泛红,脸颊的热度也捎起来了,他轻轻弹指,灯芯熄灭,苏浅浅稍微抱紧了他。
“没有睡。”他搂着她,音尾漾着暧昧,想低头吻她耳脖子,却被苏浅浅撒娇着声制止,“不许亲那里,痒。”
“那可以亲哪里?”
苏浅浅贴近他的身,散漫而自如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好。”
“都不问是什么?”
“那......什么事?”
苏浅浅缩进他的臂湾,“你陪我到天亮好不好?”
天亮......就在这儿......
陆予辞忽而心里一紧,“不......睡觉么?”
苏浅浅把身体的重量都往他的方向送,声音不知不觉就带了倦意,“睡啊......但我想抱着你睡。”
陆予辞的脑袋里顷刻有什么东西轰轰作响。
她要抱着他......睡觉。
“......你温柔一点,”苏浅浅糯糯低喃,“你抱我的时候再温柔一点......”
陆予辞云里雾里又小心翼翼地照做。
什么叫......再温柔一点。
他......不够温柔么?还是说,她更喜欢温柔一点的人?
“嗯......”苏浅浅呼吸变沉,那句“就是这样”来不及说,就已安稳进入梦乡。
倒是真把他当抱枕了。
陆予辞勾起唇角,像那晚一样,蹑手蹑脚地抱她入榻,苏浅浅这次却紧紧扣着他的身。
除了同她共枕而眠,他的任何动静都会将她吵醒。
小懒猫。
陆予辞笑意不止,心口甜滋滋的。谢琳琅喝醉,天亮之后,应当没人会来敲她的门。
那便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他周身都是她的气息,他也终究安稳地生出了困意。陆予辞温柔地轻吻她额角。
晚安,浅浅。
明天还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