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注射镇静药物后,椅子上易知不再挣扎。他低垂着头,瞳孔涣散。
阿德勒在他面前坐定,穿黑色军装的男人在他身边站定。
“编号sp365210077,易知。我们来聊聊?”阿德勒坐得很板正,却是用一种极其散漫的语调在同他说话,“从哪里聊起呢?”少校微微躬身,手臂撑在桌子上,“不如从‘达摩克利斯之剑’说起吧。”
“叛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阿德勒,你他/妈/的现在能爬到这个位置上,你害死了多少人?到底谁才是吃人的怪物你更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审我?你不去问问那些被你吃掉连骨头都不剩的人?”
男人有些担忧地看向阿德勒,发现自己的上司面不改色,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从未背叛。”阿德勒的语调平淡如常,听不出任何变化,“我未曾隶属于反抗军,始终只忠于执政官阁下一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当里希特的狗?”易知攥着拳头从座椅上站起,又因为束缚带被压制住,只得恶狠狠地盯着玻璃另一侧高高在上的军官。
“是。他救了我的命把我养大,我和他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
任何手段都没能让阿德勒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易知无助地瞪着双眼。如果可以他早就一拳砸在了阿德勒的脸上。
束缚带又开始磨他的手腕,在白炽灯的高压下他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样,易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阿德勒的声音低了下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摄像头的红点,“公平的一换一。执政官想要的是你的弟弟,你把他留在这里,我们放你出去。或者你告诉我尤利塞斯的在打什么小算盘,我们把你留下,换你弟弟出去。”
去/他/妈/的公平。他这么想着。
“你们擅自动了霍尔格的东西,执政官阁下已经很生气了。你们也不过是尤利塞斯这个蠢货的试验品。留在上面你们或许都能活。易知,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阿德勒继续循循善诱,“没关系,执政官阁下是个重感情的人,他不会为难你们和其他反抗军的成员。不过始作俑者应该得到惩罚,不是吗?”
“那位小里希特不在这里,你开始暴露本性了。”
“给他留下坏印象可不好。但是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也骗不了他。”
“你只是在利用他对你的信任。”
“对啊。”阿德勒轻笑出声,“对啊,他相信我。”
易知安静下来。
“我对他也没有一句假话。”阿德勒正色,“我说过,我自始至终只忠于执政官阁下。”
“您也是人,也有私心,少校。”易知开始有些疲惫,没有了最开始的冒进,“我跟你妄谈什么理想?你这一生依附他人而活。”
“海德里希死后呢?你是不是就会对特奥多尔言听计从?可是阿德勒少校,他把你当做真正的朋友。”
阿德勒招手对着身边的男人耳语了几句,男人随即又给他注射一剂镇静剂,随后男人便离开了。狭小的空间内仅余他与阿德勒两人。
“第一次警告。”阿德勒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们不是在聊天,易知。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能和我谈判。”
“特奥多尔不行的话,莱尔希呢?”
好像忽然被撕破假面,阿德勒瞳孔紧缩,从一种极其散漫的姿势恢复到板正的军姿。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依旧闪着红光的监控镜头,然后一拳重重地砸在玻璃上。他成功地将这位少校惹怒了。
“第二次警告,易知。”阿德勒的尾音在发颤,“少顽冥不化,坦白从宽,尤利塞斯到底在搞什么鬼。”
“少校,您和现任执政官都应该还记得‘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意义。”易知垂着头。
时间差不多了。
还没来得及等特奥多尔反应过来,易行已经挣脱束缚,仅凭肉身就撞碎了厚厚的防弹玻璃。
特奥多尔先是护住头,紧接着迅速调整好姿势抽出别在腿间的匕首。他半蹲着单手撑地,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易行破坏玻璃后用四肢着地,弓起身,摆出如同受惊家猫一样的进攻姿态。他的瞳孔变成一条细线,虹膜呈现出血一样的红色。发根发白,而且正向着发尾蔓延。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吼。
猎手对峙着,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易行先一步发起了进攻。用完全遵从野兽本能的方式,向着特奥多尔的方向猛扑过去。
特奥多尔则是翻身躲过,匕首先是刺进易行的肩膀。然后他放手迅速闪到对方身后,右手捏住肩膀,膝盖抵住脊骨,将对方压制在身下,左手拔出刺穿肩膀的匕首。
易行先是挣扎着想要起身。他的力气很大,竟然将占据了重力优势的特奥多尔顶翻,反过来压制住了特奥多尔。
碎玻璃渣扎进了背后,头撞在墙上,血流下模糊了视野。特奥多尔把匕首架在胸前,才堪堪阻止住易行下压的攻势。
他一狠心丢掉匕首,抓住易行脱臼的右胳膊,硬生生将胳膊扯断。但这时易行的牙已经嵌入他的肉里,痛楚被无限放大,特奥多尔惨叫着想要把易行推开。对方却仿佛完全无知觉一般,血把衣服浸得湿透仍不停止。
易行开始恶劣地折磨他的猎物。特奥多尔好像听到了肩胛骨被捏碎的声音,但已经分不清疼痛来自那里,是被咬穿的三角肌还是碎掉的骨头,或者是头部的撞击还是扎进背里的玻璃渣。意识叫嚣着想要逃离,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意识到血呛进了肺里,血块或者是浓痰卡在喉咙里,连大喘气都有些吃力。
手环开始报警,但他已经无暇理会,挣扎着摸索被他丢开的匕首,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报复性地刺向易行的背部。但他很快就没有了力气。易行单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没有动手,赤红的眼睛打量着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几个音节。他听不清。身体在垂死之际打开了屏障。
忽然易行扯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自己则躲进他的身后。
特奥多尔迷迷糊糊间看到了端着枪的81号。
他的身形恰恰好挡住易行,81号没有办法保证他的安全。易行看起来也没有想要谈判的意愿。这个怪物是否还有自我意识都难说。
向导的能力在易行身上不凑效了。
“他要死了。”易行说话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向外蹦。
特奥多尔低垂着头,血还在从伤口向外涌,呼吸慢而长,心率和体温都低得吓人。
“二选一。”易知摊开手,“执政官阁下想要的真相,还是特奥多尔·里希特本人的性命。”
谁也没有预料到特奥多尔会猛然发力挣脱易行的控制,反手卡住易行的脖子。
“81号!”特奥多尔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哑着嗓子喊出来,“开枪!”
“我相信他。”阿德勒止住身后的警卫。
特奥多尔松开手。易行的身体晃了晃,瞳孔慢慢散开,然后倒了下去。
哨兵的半张脸上都是血,衣服也被血浸透。随着易行从他身旁滑落,他也瘫软下去,捂着嘴咳出血块。
81号跪在他的身边,先是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好肩膀的伤口,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然后慢慢把他搀扶起来。
门外有医护等着。一行人利落地剪开衣服,注射麻醉,开始处理伤口。特奥多尔在麻醉起效前向81号的方向看了一眼。
81号蹲在地上,看着药效退去慢慢恢复原本模样的易行。他先是拔掉易知手臂上的针管,又向医护借了一剂止血药和去甲肾上腺素。
易行的情况没有比特奥多尔好多少。尽管特奥多尔并没有下死手,但也够折腾人。若不是药物的作用,易行还真未必能在他手下活下来。
“人类的躯体确实很脆弱。”少年的声音又不适时地响起。
易行瞪着眼睛望着他。
“但有时候又格外地坚强。”
他就这么趴在地上。半凝固的血液黏腻地粘连在他的脸上、身上、完好的那只手上,有些团集成块。断掉的那只手臂断面上露出断掉的肌肉纤维、丝状的凝血块和红色的骨头,还在慢慢地向外渗着血。
“真可怜。”少年只是这么说着。81号选择把身体的使用权度让给他,他没有作出任何行动。
“易先生,在骗你们注射药物的时候,那个人有没有和你们讲过二十年前的霍尔格事件。”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和先前81号完全不同的稚嫩的嗓音。
易行瞪大了双眼。
“现在愿意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谈谈吗?”阿德勒收起虚拟屏。那是另一间审讯室内的监控,停留在81号将受伤的易行绑好拘束带,送上担架的画面上。易行的面色平常,如同死水一样平静。
易知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依旧保持着沉默。
“没关系,我可以等。”阿德勒起身,向门外走去,“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尤利塞斯对海德里希很不满意。”易知忽然张口说道,“所以他要自己争取哨兵的权力。”
“用朊病毒?”阿德勒又拉开椅子坐了回来。
“对,那批药物是实验留下来的半成品。但不只是哨兵,普通人注射后也有感染的风险。但是哨兵有很小的几率可以强化精神和身体而不感染。”
阿德勒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但要付出代价。”
“食人,要不然就是死。”易知接着说,“因为本质上还是在消耗人体内的蛋白质。”
“进化的可能,就是把哨兵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阿德勒用食指轻敲桌子,“谁的主意?”
易知没有回答。
“我想和那位首席向导谈谈。”他说,“我不信任军事委员会。”
阿德勒自嘲一般地笑笑,回复道:“当然,我理解。但是你现在已经失去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作为从犯,你的证词并不是那么重要。”他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科学理事会。”病床边,易行缓缓开口说到,“是科学理事会的人。”
81号点头,接着问道:“他带着你们找到了霍尔格的旧实验室?”
“是。”青年盯着天花板的目光呆滞,“他说,霍尔格的实验其实已经成功了,是高层不希望失去对哨兵的掌控权。”
“海德里希身为哨兵上位是他的罪行,而人造的感染事件将是审判他和所有哨兵的剑。”
易行说话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新的灾变即将到来,里希特之子将是毁灭整个维尔斯特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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