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最终都会不可避免地向着混乱无序的方向崩溃。
这是宇宙的法则。
“人类永远是不知餍足的物种，即使我们的存在于宇宙的尺度而言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虫豸。”
名为42的青年随意地在手中摆弄着具象化的数据。淡蓝色的被数据流环绕的小方块，仿佛只是他手中的一件玩具。
随着解析的深入，42看他的眼神愈发耐人寻味起来。他被那种眼神盯得不太自在。
81号将目光移到另一侧仍在坍缩的黑洞。
流动的星河几乎被它吞噬殆尽，变成无止境的黑暗，时间好像凝滞了一般，速度越来越慢，他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
“我以为你会很好奇的，小家伙。但你好像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事情。”
解析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更快，小方块被42随手丢到一旁，数据随之逸散。
“这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不同，所以在这次演算结束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聊天，反正对你来说外界除了那位哨兵没有你关心的东西，81号。”
“我当然也不会追究你们把挽云的程序弄得一团糟的事情，虽然我的主人大概会因为你们破坏了他妹妹的遗物会有些生气。但是没有关系，长辈总该允许后辈犯一些小小的错误。”
42的脸上是一种公式化的笑容，实际上看不太出他的情绪。和人类完全不同。
虽然语气柔和，但81号从那些柔和的话语里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42是一台几乎完美的机器。81号没由来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你会疑惑，所以我在此的第二个目的便是解答你的困惑。”
“没关系，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向你面对那些孩子一样面对我就好。”
青年的声音明快，循循善诱，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
“如果你还不知道怎么回应我的话，那么我们从最初谈起吧。”
-
人类从不掩饰对星空的野望。
那么被困在这个钢铁囚笼的你们，为什么不曾有人好奇过你们头顶璀璨的星空？
有人把守着星空的秘密。
对，确实是如此，但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的话，你们所处的文明已经历经千年之久。这个秘密成为了什么？神话，或者是童话？
都没有，VE-001号报告没有任何这方面有关的记载。
它已经被你们遗忘了。
我并非第一次接触这里，42察觉到异常信号的来源相当早。但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这台计算机因为时间太久的损坏。
是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作为锚点的“观测者”也会有崩溃的一天。连带着它所创造出的全新文明一起。你们。
已经到达时间尽头的人类，对自己的同胞依旧如此残忍。是的，自称观测者的我们，曾经来自同一个星球，只是走上了许多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虽然说这个文明自始至终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很显然你们被那台计算机影响太久。VE-001号宇宙依托于超级计算器“观测者”延续，而这台计算机最初是为了推演宇宙热寂的热力学方程诞生的。
你能明白吗？整个被你们称作“维尔斯特”的城市，本身是一个孤立的热力学系统，每一次动荡都是模拟熵值激增的过程。外因，内因，只为了推演那一个结果。所以对它而言，你们的文明并不重要。
对你来说也是吧，81号。
应该说并不是你本人的意识所为。你的意识能寄生在这具仿生人的躯体里——这是个相当老旧的型号，连搭载一个相对来说合格算力的人工智能模型都无法做到的，一堆废铁和仿生学材料。
这样的电子脑如何模拟出人脑的量子微观模型？那个小女孩很聪明。一段错误的，永远无法被解析出的代码，你是旧时代留存于现世的幽灵。
“观测者”是你链接这个世界的途径。
抛开其他的不谈，你的代码相当完美，不是吗？除了和“观测者”本身不太兼容。对它来说你就是一个bug程序。啊，虽然和我五十年前发现的异常信号并不太相同。
但你和那段信号一样，都是异常熵增的来源，虽然我不太确定有多少是你自导自演的闹剧。我不太擅长解析人类的情感，你对这里的情感太多太复杂。
人造的神明，你在被奉上神坛时迷失了你自己吗？我猜没有。你一直都清醒着将维尔斯特推向毁灭。没有人能让你动摇，是吗？那个哨兵呢？
事实上，“哨兵”和“向导”这类词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概念，大概是为了适应环境的身体进化。但是这种进化并不完美，或者你们自己在经历那么多实验以后也不曾解析这种进化的本质。
你们的文明依托“观测者”而生。
更强的感知力，或者精神图景，无法被普通人察觉到的动物精神体，被计算机干扰的大脑构建出的虚拟链接。无法用生物技术来解释的异常，其实答案就在一场又一场社会化梦境里。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事实就是，特殊人类和普通人就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处境下。在虚拟世界里做梦，在现实世界里挣扎，我说不清哪个更痛苦。亲历者才有资格诉说痛苦，我只是旁观者。
我可以说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我依旧无法共情你，81号。
朊病毒的出现是意外，但这是可控的**。你本可以在最初就阻止它在特殊人类中的蔓延。是你把它的存在告诉诺里斯，让南希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该说不说你的模仿能力太过精湛，你怎么定义81号这个特别的能力？催眠，还是认知修改？总之是个很值得解析的频率，不是吗？
他们都说那个女向导的意识是特别的，解析她的频率也让你学会了干扰那些和你们自身的生物编码相似的怪物。你所认为的外因。她的数据很有意思，也难怪你会选择用她的形象诱惑那些向导。怎么说？你也开始因为81号诞生自己的意识了吗？但是很抱歉，你没有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最初的用户协议，所以我有权利代替挽云将你的数据彻底重置。
至于演算，我已经在时间的尽头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观测者，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个结果了。
应该是时候将这个文明的选择权交还给维尔斯特的人民了。
-
42的语速越来越快，以至于到了他开始无法理解的地步。
说到最后81号已经开始分不清这些话到底是说给谁听，是他还是“观测者”本身。
42对着黑洞输出完毕后，转而抓住想要逃跑的81号，把他死死按在原地，让他目睹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慢慢膨胀。
直到灿烂的星河从其中倾泻而出，轻柔的如水一般的星尘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骤然间，世界在此重启。
“比我想象得要更快。”42说。
几乎是同时，一身齐整战术装备的特奥多尔破开雨幕。
蛰伏于城墙底的怪物发了疯似地攀上高耸的城墙，哨兵们早早地在林啸的指挥下拉开了一条防线。
城内，易知敲开工会的大门。老里昂早就等在那里。
物资完备，工人们自发地组成流水线将一箱箱军械运上驶向外城墙的货车。老里昂望着那位年轻人一言不发，他大概知道老人想要问什么，但他说不出口。
他沉默地加入了队伍之中，在摇晃的车厢内他望向高塔所在的方向，轻声哼起自幼时便印在脑海里的歌谣。
地底的世界如同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塞勒涅并不熟悉这里，只能凭借着野兽的本能前进。
当感官慢慢适应嘈杂的环境，声音、气味或是双脚陷入大地的触感，每一个细微的信号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她闭上双眼向前奔跑着，把那些繁杂的无用念头甩掉。
少女穿过一道道锈蚀的门扉，循着最熟悉的味道所在的方向跑去，直到强光将眼前的黑暗驱散，她撞入熟悉的怀抱之中。
她终于卸下防备，失声痛哭。
核心区内，阿德勒强撑着，在莱尔希的搀扶下摸到秘密警察的办公室。
他和特奥多尔擦肩而过，但彼此之间只是对视一眼，就已经完全明了对方的目的。
不多时，少女的歌声响彻城市上空。
81号能明显感到那一瞬间的波动。
星尘的流动变得缓慢，他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由模糊到清晰。
他感受到了。
情绪，涌入他身体里数不清的情绪，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几乎快在这些情绪波动构成的海洋里窒息。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伸出手想要抓住42的手臂，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只是最开始的一个小小惩罚。”他听见42的声音。
再次睁开眼，周围是机械的轰鸣声，81号环顾四周。
熟悉的环境，他仍然留在机房内，数据线缠绕着他的身体。
42站在不远处，手上的小刀还在滴血，脚边是一只身形不大的鼹鼠样的怪物。他看到了黑暗之中更多猩红的野兽的眼睛。
“但在此之前。”
42发出一声轻笑，蹲下身替他将身上那些恼人的数据线一点点扯开，让他能完全自由活动。
“先来解决你惹出来的小麻烦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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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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