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休息了一路，又是摘野果，又是溪边捉鱼，三个人，不，准确来说只有两个人，欢声笑语，像是出来踏青。
卫淑英起先还担心卫三加进来，三个人会不会不熟络，气氛生疏，现在想来，真是她多虑了。
卫喜才十四岁，心智尚未成熟，贪玩点没什么，可卫三看起来也有二十来岁的样子，竟然和卫喜能玩到一块去。
不过好在湖心口就在不远处，只消过了这座桥就到了。
沿路走来，溪水不断，但都是细流，潺潺流过石滩，只有薄薄一层。
她心中有些奇怪，不应该呀。这里有一口大湖，所以才得名湖心口，照常理来说，不该有这样孱弱的溪。
等进了湖口，更不对劲。
几乎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白布，百姓的脸上都是一副麻木的神情，看见外来者像是见到瘟神，皱着眉躲开。
“谁家死人了，这么大阵仗，满城的人家都挂上白布了。”卫喜看见这样的场面，心里有些发怵，往卫淑英左侧躲了一下。
卫淑英看向一旁：“也不全挂了，那一户就没有挂。”
卫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间很小的茅草房上没有挂白布，反而在外挂了几串红火的辣椒。
三人上前，正巧遇见一位老朽往那屋子里走去。
“老人家，请留步。”卫淑英连跨两步上前，追上老人。
老人的头发已经半白，但还挑着一担萝卜，像是正从田里回来。
“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老人的眼神不掩防备。
卫淑英和气地笑了一下，答：“我们出来历练，恰巧路过此地，请问...”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
“年轻后生，你们来的时间真是不凑巧，赶上这样晦气的场面哎。”言末，还连连摇头，脸上却不见惋惜，让卫淑英隐约有幸灾乐祸的错觉。
“这里是湖心口，当地大财主高景的小儿子，前些天刚死，今儿正是头七，永丰楼正摆酒呢，路过都可以领一袋包子。”
老人往当地最大的一栋楼望过去，示意那就是永丰楼。
卫淑英现在可以完全肯定，方才不是错觉。
“老人家，每家每户都挂白布，怎么你家不挂？”卫喜做出一副没什么心机，睁着眼胡乱说话的样子。
卫淑英假意瞪了他一眼。
老人连忙摆手：“不碍事，好问题！我还怕你们不问呢。”
“这高家是湖心口的大地主，却总干些欺压百姓的事迹，前些天把南湖的水断了，江家小子看不过，才把人杀了，要我说，这就是死得其所！我才不会为他挂丧布！”
他扬起下巴，肯定自己的发言。
卫三拿不准，“死得其所”这词是这样用的吗，低头看身边的卫淑英，发现她神情不是那么自然。
拜别老人上路，这种不自然越发明显，明显到卫三有些担忧，是不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怎么了，是老人家用错词了吗？”卫三侧过身子问卫淑英。
她摇摇头，停下来。
卫喜已经看见永丰楼外的长队，兴致勃勃地向申请前去占位领包子。
“此次我们来湖心口，是为了向江光远要一样东西，现在看来，他家正处于儿子杀了地主家儿子的窘境，现在过去，虽说算得上好时机，但情面上...”
眼下动荡的局势，正是她们打入江家的好时机，但她对于人情往来方面，向来觉得麻烦，更何况是这样复杂尴尬的场面。
少不了一大堆场面话。
卫淑英还在头疼一会儿要装作多热情才合适，卫喜叽叽喳喳发问：“头儿，住店吗，今日高二少爷头七，房价七折哎！”
卫三忍不住笑出声，但回过神，又很快合上咧开的嘴角。
“先不住店了，得先去江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走吧。”
江府在南湖，得从湖心上的一座长桥才能抵达。
卫淑英抬眼看着湖面，湖心口说是一口湖，但其实是两个湖泊，中间由一条不宽不窄的溪流连接，从上方看就像是葫芦状，只不过不同于上窄下宽，湖心口是上宽下窄。
这里地势北高南低，但这高低却不是平缓顺畅的，而是阶梯状，若是北湖的水在阶梯处被人引走，南湖的人基本上就没有用水的自由了。
她想起方才老人说到的冲突，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浅溪，隐隐想到什么。
三人按着老人给的方向，很快就找到江府。
不同于北湖哭天喊地的状况，南湖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日常作息。
如果江府门前的护卫减少一半到八个，那就更符合南湖现在和平的气息。
卫喜上前，与其中的一个护卫交谈两句，护卫看了他身后的卫淑英和卫三两眼，低头进去通报了。
很快，大门里走出一个丫鬟，伸手请她们进去。
“几位里边请，老爷一会儿就来。”
卫淑英踏进江府，就察觉到这里气氛的紧绷，她神色无异，就像在参观某个不相干的庭院，十分正经。
相比较，卫喜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识到这样的大院子，四处都是白墙黑瓦，绿地造景，各式各样的花窗和拱门，无不彰显江府也算财力不菲的门第。
“哇塞，这是什么，好亮！”
“这是老爷找人定做的珐琅。”
“天呐，是纯金的仙鹤！”
“少侠好眼力。”
“卫三，你看我！”
“小心别磕到头。”
卫三走在几人最末端，前面看什么都新奇的卫喜上蹿下跳，吸引着大多数人的注意，给他观察四周的机会。
所有的角落都有暗卫，屋顶，拐角，甚至是护养花草的下人，都在袖口都别了小刀，余光里打量着她们三人。
整个江府都神经紧张着，各个角落里射出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这种被人注视打量着的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但说不出来之前是否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他思绪有些乱，一时间脑子隐隐作痛。
他暗暗眨眨眼睛，重影出现了。模糊之间，看见前面缓步走着的卫淑英，她走得那么稳，在一片重影中也不晃动分毫，好似世界上没有能动摇她事情。
卫三屏气，凝神，跟上去，不再分心思虑其他。
江府接待客人有专门的院子，离主院有一点距离。
丫鬟留下一句：“老爷稍后就到，劳烦少侠们等一会儿了。”
就离开了，留下她们三人在屋里，连茶水都没上就退出去了。
“不对劲，十二分不对劲。”卫喜坐在右边的椅子上，晃了晃手指。
卫淑英在左边坐下，卫三挨着她也坐下来。
“哪里不对劲。”卫三坐下之后，身体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在卫喜看来像是官衙里问话的老爷。
卫喜装作很深沉的样子：“一般这种大户人家最讲究，怎么可能放客人留在一个屋子里不管不顾，连茶都不给一杯。”
卫三转头去看卫淑英，她没有说话，抱臂在想什么事情。
半刻钟后，门外终于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几句低语。
卫三耳力很好，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真是墨家的人？”
“只说是墨家来取东西的，不确定是不是。”
“不该啊，墨家不是...”
脚步声到门口，交谈声也止住了。
下一秒，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紫色华贵长袍的中年男子进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
“几位久等，方才处理府上事务耽搁了一会儿。”
这就是江家现任家主，江光远，三人站起来，抱拳示意。
“怎么回事，连茶都没上。”江光远低头小声呵斥下人，“快看茶。”
他走到主位坐下，视线在三人之间摇摆。
卫淑英站出来，抬眼看着他，脸上也挂上笑：“在下卫淑英，前来取七年前墨家留在此处的东西。”
江光远没有抬头，反而端起茶水，轻抿一口，良久又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不减。
“什么东西？当年我们两家并无往来，墨家怎么会留东西在江府，少侠说笑了哈哈哈。”
卫淑英脸色冷了下来：“是吗，那江老爷也不认江家密函了吗。”
她从袖里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上面用特殊的红色写着四个字“江氏密函”。
气氛顿时凝固，冷到冰点，主位上的人和站着的两人无声对峙着，终于江光远先泄气了。
“已经这么久了，有必要吗。”江光远伸手按了按头，一脸头疼不愿回忆的表情。
卫淑英没有回答，只是站直了身子。
“好了好了，你随我来吧。”他站起来，“只不过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清了。”
卫三和卫喜跟了上去，被江光远的贴身侍从拦下。
“持密函者与我同往，二位少侠就在此等候吧。”
卫淑英转过头，朝着他们二人轻轻点头，跟着江光远离开了。
又是等待时间，但这次只有他们两人，都不免有些慌神。
“卫三啊，你武功有多高，要是江家对头儿下手，你能打得过吗？”卫喜屁股坐不住了，站起来满屋子转。
卫三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严肃回答：“打得过，要灭口吗？”
“灭谁的口？”
一道和缓温柔的女声从屋外传来，随后进屋的是一位身穿藕色长裙的年轻女子。
“在下江才清，奉我爹的令，将几位在府上安顿下来，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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