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温稚京是要找温翁玉一道来的。
温翁玉与沉溧关郡守有些交情,兴水镇属沉溧关管辖,如今温翁玉虽已不是太子,但郡守为人坦荡磊落,是个高风亮节之士,若温翁玉有事相求,必会相见。
只是,如今大周易主,天下早已是楚殷的。
那些曾经不服太子一党的,皆投靠新主,还对曾经追随温翁玉的旧部驱逐排外。
沉溧关郡守便是其中之一。
果子行的事虽小,于沉溧关郡守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温稚京却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况且温翁玉的伤还未好,仍需静养,她不想让他再出事了,这才与娄清泽一同来了杨家,打算先探一探口风。
似乎早就料到是块难啃的骨头,温稚京只暗暗握紧了拳头,却并不气馁。
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身侧青年的眼中。
楚殷想,他大概已经病入膏肓了,温稚京只是轻飘飘地朝他投来一个眼神,他便难以遏制的乱了呼吸。
桌下的手指不自然地紧紧绞在一起,他再看过去时,温稚京已经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吃着菜。
娄清泽显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他看向楚殷,正色道:“是这样的,历年来,树平村的荔枝都是运往兴水镇及周边的果子行,往年的价格一直是每石九百六十文钱左右,连一贯钱都不够,这个价格已经是很便宜了,若再降三成,无疑是要了果农们的命……”
树平村的果农大多种植荔枝,平日里,虽也会做些别的小买卖,但主要还是靠每年荔枝上市的时候才能赚得些银钱。
那点微薄的收入还要养家糊口,谨慎又拮据地度过一年,待到第二年荔枝长出,才能有新的收成。
温稚京自幼在盛京长大,从小送到面前的珍宝数不胜数,被她挥霍的银钱更如锦河里的水,多得数都数不清。
她锦衣玉食惯了。
若非来此,她还不知道,原来她随意砸去的一枚镯子,就是一户普通人家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收入……
燕国初立,许多地方依旧动荡不安,像树平村那样的普通百姓,只求能在乱世之中安稳度日。
这样的局势下,还有人将主意打到老百姓的血汗钱上,那就是真的该死!
温稚京眸色微冷。
而一旁的楚殷,对于娄清泽说的话那是一句也没听见去。
他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温稚京的脸上,见她不知怎的,突然冷了脸,便知,她这是又怨上他了……
楚殷无奈苦笑,他这计策,果真是招恨啊。
娄清泽依旧在劝说楚殷,见他似乎并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一直盯着温稚京看,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同为男人,娄清泽太清楚,那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他脸上勉强维持的温润隐隐有些挂不住,声音不由得重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悦,沉声唤他:“少东家?”
楚殷闻声回神,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扬眉看他。
娄清泽深吸一口气:“方才在下的提议,不知少东家意下如何?”
楚殷眉心微蹙,面露疑惑:“什么?”
娄清泽:“……”
他这是摆明了要一意孤行,不肯协商了。
温稚京拍了拍娄清泽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抬眸看向楚殷,杏眸清澈干净,不见一丝怯懦,因怒意而刻意沉下的嗓音依旧悦耳动听,宛若山涧清泉。
温稚京不紧不慢道:“燕国才立不足半年,历经战乱,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朝廷亦有意鼓励农商以恢复经济,稳住局势,而少东家此举,无疑是与朝廷背道而驰,我想,少东家的初心应也不是这样。”
一字一句,无一不在控诉他肆意妄为,像一只不服输的小狐狸,张牙舞爪的。只是如今小狐狸长大了,虽龇着牙,却也沉稳了不少。
楚殷眸中笑意渐深,笑意之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柔声道:“我没说不答应你。”
温稚京:“?”
娄清泽终于忍不住了,沉声唤他:“少东家,我们此次前来,是诚心想与您商谈果子行的事,若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更沉了几分,“若您此刻无心谈论此事,我等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拉着温稚京起身。
身后,青年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
“提价三成。”
娄清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回头:“什么……”
连温稚京也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楚殷再次开口,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只听青年慢悠悠道:“沉溧关管辖之下所有州县的果子行恢复原价,此外,兴水镇提价三成,你们的果子,我全要了。”
他眉眼含笑,“娄郎君以为如何?”
娄清泽听明白了,冷笑道:“少东家好爽快,说降价便降价,想提价便提价,视立券如无物,我怎知你不会再次食言?”
面对娄清泽的冷嘲热讽,楚殷并未放在心上,他忽然低头,从腰间扯下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迎上娄清泽诧异的目光,伸手递过去。
“拿着它,若我再食言,你可凭此上告盛京。”
他说得极为认真,神色也不见一丝轻浮,娄清泽犹豫再三,终是伸手去接那枚玉佩。
楚殷却忽然收回手。
娄清泽:“?”
还未等娄清泽再次开口,他又懒洋洋道:“只是,我信不过你,还是给温娘子拿着比较好。”
娄清泽深吸一口气,拳头都紧了。
这厮果然不怀好意!
温稚京低头看着那枚玉佩,却并没有接过,而是平静地抬眸看向楚殷:“你的条件是什么?”
天底下掉馅饼的事儿哪来那么多,想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一点,温稚京深有体会。
楚殷眸色温柔:“正如你们所说,我一时兴起,别无所求。”
温稚京依旧半信半疑,站在原地没有动。
楚殷忽而起身,将玉佩塞到她手里。
他凝着她的双眸,神色郑重地道:“我知道曾经的所作所为让你对我有些顾虑,如今听了你们的话,我也是诚心想要改过,还望温娘子能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番话说得古怪,却又好像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温稚京压下心头的怪异,垂眸避开他炙热的视线,看向手心里的玉佩,只觉得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尤其是上面还残留着丝丝缕缕意味不明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微颤……
她若无其事地将玉佩收进荷包里,正色道:“既如此,还望少东家信守承诺,另外,我们也不需要您刻意提价,如今局势不稳,我们只希望果子行恢复原来的价格,让附近的果农们都能有口饭吃。”
知道她生性倔强,决定好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肯改变。
楚殷没再强求,只点头道:“一会儿我会派人重新拟定一份契约送去娄家酒楼,我们在那重新签一份契约。”
娄清泽颔首,拉着温稚京离开。
楚殷盯着两只交握的手,黑眸微眯。
他走过去,佯装不经意的挤到两人之间,愣是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挤开。
楚殷无视旁边娄清泽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殷勤地凑到温稚京身边,笑得如沐春风:“听说二位住在树平村,树平村离这里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路上奔波无聊,不如我送二位……”
“不必!”
身后的娄清泽面无表情打断他。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楚殷,一字一句道,“有我在,稚京不会无聊。”
像是宣示主权一般,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火药味十足。
楚殷笑容再也挂不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都叫上名字了。
还叫得这么亲热!
他怎么敢?!
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杨家主站在一旁目睹全程,恨不得挖得洞钻进去,只希望楚殷不要注意到角落里的他才好……
直到娄清泽拉着温稚京消失在视线,楚殷心底那口气还未缓过来,他黑着脸问:“曹陆,查到了没有?”
不远处,花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须臾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曹陆。
闻声,曹陆赶紧上前回话:“回大人,查到了,那娄家是做酒楼生意的,名下酒楼在临近好几个州郡都有分店,颇有财力……”
他顿了顿,悄悄瞅了眼青年的脸色。
楚殷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磨磨唧唧的。”
曹陆诶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那个娄清泽与婕……温娘子关系匪浅。”
楚殷咬牙:“我眼睛没瞎,看得出来。”
曹陆不禁为那娄家小子捏了把汗,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镇上的村民说,这些时日,他对温娘子颇为殷勤,两人……常常出双入对,听说,娄家已有意要提亲……”
“他敢!”楚殷一把捏碎了茶盏。
曹陆哎哟一声,赶紧上前查看楚殷手上被碎瓷划到的伤。
一旁的杨家主听了一会儿,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看得出楚殷对温稚京极为上心,想着怎么着也要攀上这棵大树。
杨家主谄媚上前道:“贵人想要这个女人?这简单!”
楚殷掀起眼皮看他:“你有何高见?”
杨家主意味不明地道:“以贵人的家世背景,那女子若攀上您,那可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如今她不知您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再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不从?”
“……蠢货,拉下去。”
曹陆看向杨徐的目光不禁带上几分怜悯,朝楚殷恭敬应是。
“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
杨徐的呼救声渐渐远去。
楚殷抬眸,目不转睛看向温稚京离去的方向,神色没由来地认真起来。
他不会放手的。
就算如今她的身边有了别人,他也不会放手。
他做不到。
下章男主掉马[猫爪]
最近因为生病和焦虑,状态一直不太好,但依旧想努力写好后面的情节,所以写得比之前慢了一点,不过这本很快就写完了,唔……大概5月吧!希望我的手速可以再快一点点[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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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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