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阿芜又将礼簿翻了一边,咦了一声。
“怎不见你阿兄和清泽的?”
温稚京闻声看去,靡阿芜却忽然勾住她的脖子,贴近道:“在意啦?”
温稚京推开她,小声道:“才没有。”
靡阿芜含笑将礼簿收好,又认真看向温稚京:“不过清泽为人确实不错,对你也好,家世也好,姐姐与你说,外头不知多少娘子惦记着他呢,你若对他有意,不如早早将亲事定下?”
荷包应声而落。
温稚京如梦初醒,手足无措去捡起荷包。
定亲么……
见靡阿芜疑惑地盯着自己,温稚京垂眸,只红着脸轻声嗯了一声,靡阿芜这才又笑了起来:“你呀,脸皮还是薄了些,既然喜欢,就要多多争取呀!话说,今日正好是七夕,又是你的生辰,如此难得,我猜,清泽定是偷偷给你准备惊喜去了。”
“……”
见温稚京不说话,靡阿芜当她是害羞了,见她一直盯着手中的荷包看,不禁凑过去,也伸着脖子看。
“这是……鸭子,还是鸟?”
那蹩脚的针线活,能让靡阿芜勉强认出是个鸭子已是难得。
温稚京手指用力捏着荷包一角,目光触及上面纹路,唇角的笑忽然淡了下去。
良久,她轻声道。
“是鸳鸯。”
-
骆老正在院中挑拣草药,见大堂进来了个人,抬眼看去,笑道:“唷,温丫头来啦,生辰快乐。”
温稚京诧异:“骆老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骆老嗔她一眼:“我那不孝徒儿,早早便在我耳边念叨着,要送你一个别具一格的礼物,老头子我又不聋,还能不知?”
温稚京忍俊不禁。
正说着,骆老从一旁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温稚京。
温稚京拆开盒子,一阵淡淡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她定眼一看,里面正躺着一株灵芝。
“这是给我的?”
骆老哼哼两声,笑着点头道:“这灵芝是我上山采药时偶然见到的,对心神不宁、体倦神疲最是有效,之前一直放在医馆里没舍得用,如今送你正好。”
温稚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东西太贵重了,医馆里还有许多病人比我更需要它,还是……”
“诶!”骆老抬手制止她,“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来的道理?要是被温翁玉那小子知道,还不得埋汰死我。”
温稚京失笑,见他坚持,她也不好再拒绝,免得拂了他的意。
“对了,我来此,还有一事要向骆老请教。”
骆老招呼她坐下:“好说好说。”
温稚京放下盒子,从腰间取下那只粗糙的荷包。
“想请骆老帮忙看一看,这只荷包里都是些什么药材。”
今日晨间,她只是轻轻闻了一下,便觉身子舒爽,连困扰许久的偏头疼也缓解了不少。
她对药材不甚了解,只隐约从香气中猜到,里面的药材或许价值不菲。
若真如此,那这荷包定不是阿昭做的。
温稚京的目光触及上面歪七八扭的鸳鸯,心中渐渐浮现一个猜想……
骆老的注意力被她手里的荷包吸引,伸手接过:“我看看。”
温稚京将荷包递给他,而后屏息等待。
骆老拿来剪刀,将荷包剪开一个小角,先是用鼻子闻了闻,又将里面一粒粒药丸倒出一粒来,在指尖碾碎再闻。
没一会儿,骆老便将荷包再次封好,递回给温稚京。
“里面用到的,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诸如黄芪、杜仲之类的,不过不必担心,这药包你带着对身子正好。”
“这样啊。”温稚京将荷包收好。
骆老又道:“不过能将药材调配得如此恰到好处,方圆数十里,除了我,想必也没人能调制出来了。”
说着,他又飞快补充道,“不过不是我啊,老头子我可没工夫做这种蹩脚的女儿家的手工。”
不是骆老,又极擅制方。
树平村内无人能制。
那便只有宫里的了。
-
“那荷包,你送的吧?”
骆老瞥了眼淡定饮茶的青年,嫌弃两个字都要写在脸上了。
见楚殷不说话,一旁的曹陆眼观鼻鼻观心,接过话茬,诧异问:“老先生怎知是我家郎君送的?”
骆老睨了一眼,嗤道:“我早就看出你对温丫头有意思,不过人家生辰礼,你送这么个破玩意……啧,若不是里面的药丸巧妙,我还以为你随意在大街上买的呢!”
做工还比不上外面卖的。
楚殷听着,脸色柔和了几分。
“她知道是我送的?”
还将它戴在了身上。
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她没有完全排斥他。
这一认知,让楚殷欣喜若狂。
骆老见他脸色愈发古怪,忍不住恶寒了一下,叫了他两声:“你先前一直不肯答应治疗,是放不下温丫头吧?”
楚殷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骆老又道:“但是你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施针,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若就此放弃,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楚殷放下茶杯,望着窗外。
日落西垂,赤金色的光芒洒在楼阁瓦砾上,宛如女子发间的珠钗一般,熠熠生辉。
“再等等。”
青年眸色温柔。
“我想,再陪她过完这个生辰。”
-
树平村的七夕节与盛京没有什么不同,也是一样的热闹。
她的生辰与七夕是同一天,只不过从前过生辰,大多都是在宫里,文武百官同贺,倒是不曾好好逛过这民间的七夕节。
七夕又名乞巧,夜色笼罩下的镇子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敞着门,依稀能看见庭院中,三三两两的少女聚在一处,投针乞巧,或嬉笑打闹。
温稚京看着,不由得想起从前生辰宴结束后,阿月常偷偷带着她出宫玩,只是幼时她住在宫里,每每还未尽兴,便要赶着宫禁的时辰回来。
等她成婚后,在宫外辟了公主府,便极少与阿月在外头疯癫了。
只每日守着李殷。
她也曾撒娇乞求过,要李殷陪她逛七夕灯会,民间的夫妻或是有情人都是要逛七夕灯会的。
只是李殷喜静,从不肯依她。
李殷……
见温稚京只是看了那院落一眼,便有些低落的样子,娄清泽只当她也想与其他娘子那般,与姊妹们一同乞巧。
她孤身一人来到树平村,身边也没个亲近可靠之人,唯一说得上话的姊妹也唯有阿芜一人,只是阿昭正是贪玩的年纪,平日里素来爱闹腾,阿芜又要腾出时间照顾阿昭,她便只能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
见她眸中似有留恋之意,想必,心中也是向往的吧。
娄清泽不禁有些心疼,余光将温稚京垂眸沉思的模样尽收眼底,手指无措地捻着衣袍的一角。
“稚京。”
温稚京回神,望着他,怔了怔。
“怎么了?”
明月高悬,街道两边花灯如海,偶有袅袅琴音从楼阁中传来。
身侧的郎君呼吸微乱,良久,终是将紧攥衣袍的手放下,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原本托人定了一串红珊瑚,只是没想到半路遇上山匪,竟将手串劫去……”
娄清泽双手将锦盒递给温稚京,“不过幸好,前些日子在沉溧山脉寻得了一块奇石,命工匠凿开后,竟是块上等松石,我便将它做成了对镯,瞧瞧,喜不喜欢?”
温稚京笑道:“你特意做的,哪有不喜欢?”
娄清泽悄悄红了耳尖,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了似的。
“打开看看。”
温稚京应了一声,低头打开盒子。
入目的是一对极为温润的青绿色镯子。
市面上常见的玉镯无非是和田或是岫玉,松石手镯却是少见,只因松石比寻常的玉石更软,也更难雕琢,稍有不慎,便毁了整块料子。
尤其是她手上这对质地细腻的镯子,若要做成这对镯,需得耗费一块质地极佳的大料子。
“这也太贵重了。”
娄清泽温柔地凝着她:“送你的,哪怕再贵重都不够。”
温稚京长睫微颤,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两人默契地往前走,谁也没再说话。
街道上熙熙攘攘,各色花灯挂了一路,娘子们乞巧结束,皆相伴出门游逛花灯,或男女停驻相依,如百花盛开。
娄清泽低头做了好几回深呼吸,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温稚京,袖中手指不停揉搓着,几乎紧张得要搓破皮了。
担心自己行为举止有异平常,又似为了缓解气氛,娄清泽故作轻松般看向别处。
却见河岸边的郎君正温柔地替怀中娘子簪花……
“……”
娄清泽心中微动。
他抿了抿唇,终于,在深吸一口气后,悄然伸出手……
“唔——!”
温稚京本来低头想事情,听到动静疑惑回头,却没瞧见娄清泽的身影。
“清泽?”
温稚京扫了眼四周,却依旧没见娄清泽。
奇怪,方才还在的。
去哪儿了?
-
巷子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箩筐,一只玄猫猛地从箩筐底下钻出来,将那堆本就堆放不稳的箩筐踢飞了几只,露出一双黑色长靴。
长靴的主人,正是娄清泽。
原本还高高兴兴逛花灯的娄清泽,此刻正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里,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他怒目圆瞪,奋力挣扎着,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
温稚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娄清泽,也不知他去了哪儿,此地向来民风朴素,百姓安居乐业犹如室外桃林,烧杀抢掠之事一贯少有,况且娄清泽在此处颇有能力。
应也无大碍,许是酒楼忽然有急事,来不及与她细说便先行离开了。
温稚京也不纠结了。
两个人逛和一个人逛,于她而言,倒也不差。
温稚京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着,沿街叫卖的孩童推着一个比他个头还搞的货架,兴高采烈地走到她身边。
“娘子,买花灯吗?我阿娘亲手做的!”
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说到后面,眼眸亮晶晶的,颇为骄傲。
温稚京瞧着忍不住心头一软,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阿娘做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卖花灯呀?”
那孩子有些腼腆,红着脸道:“阿娘腿脚不好,我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要多多帮阿娘分担一些!”
温稚京不由得看向架子,架子上的花灯挂得满当当的。
她渐渐看得怔了神。
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任性贪玩,总惹阿爹生气,阿娘为了护她,没少挡在她前面替她挨骂,她却从不知错,仗着阿娘阿兄宠她,仗着阿爹只会对她雷声大雨声小,依旧任性妄为。
若那时她也能有担当一些,少惹他们生气,该多好。
卖花灯的小童见温稚京盯着花灯看了许久,猜她是没挑中心仪的,便将架子上的一只兔子花灯取下来递给她。
“姐姐,这只很适合你。”
温稚京回神,怔然接过花灯,随即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塞到小童手里。
“谢谢你。”
小童这辈子被见过这么多银子,他握着那块银子,惶恐摇头道:“不、不不用,不用这么多的!只要八文钱!”
温稚京轻笑道:“就当是姐姐给你的,用这银子去给阿娘多买些好吃的,至于这兔子灯……姐姐很喜欢。”
小童眼含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温稚京起身,正要接着逛,却见小童揪着她的衣角。
“怎么了?”
小童指了指河岸:“姐姐,那儿有人找你。”
说罢,飞快地跑开了。
温稚京闻言看去,只见一只小船停靠在岸边,船舱外垂挂着月白色的帷幔,映着两岸的灯火,隐约能瞧见里头正坐着一个人。
她正要细问是谁,却见小童不知何时已经推着架子跑远了。
温稚京思忖片刻。
莫不是清泽?
难不成,这边是阿芜说的,清泽准备的惊喜?
温稚京迟疑上前。
原本立在船头的船夫见她走来,立即恭敬行礼。温稚京这才相信,船舱里面的人,确实是在等她。
温稚京提着裙摆上了船。
她上船后,船夫便撑着杆子,缓缓将船划离了岸边。
船头在水面上轻点,荡出一圈又一圈交错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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