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他此刻并未同她开玩笑。
俊容阴沉着,逼得人不敢直视,压在软衾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王。
似乎真如他所言,她若敢刺下去,他便让司徒明陪葬。
若是李殷,温稚京或许还能认为他只是吃味,说气话罢了。
但楚殷……他是真的下得了这个手。
她可以死,却不能再连累旁人了。
温稚京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楚殷的目光一刻不离那脖颈抵着的尖锐,温稚京捏紧了簪子,他的心也跟着一紧,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锋利的簪子将那处脆弱的肌肤压出一点鲜红,那一刻,楚殷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声声震耳欲聋,他呼吸急促起来。
两人一个缩到床尾,一个身子前倾坐在床头,静静对峙着,僵持良久。
青年眼尾猩红,心底的恶念像突然疯涨的野草。
他不可遏制地想着。
她就这么爱司徒明?
爱到宁愿死,也要死在一起?
仿佛呼吸都泛着难以言喻的疼,楚殷压在软衾上的手愈发用力攥紧,连身子都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就在他以为温稚京会毅然而然地选择同司徒明赴死,却见那只紧攥着发簪的手松了几分力。
楚殷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犹豫,心底好像重新燃起了希望一般,黑眸凝聚的杀意散了几分。
只是下一瞬,嫉恨又涌上心头。
她还是放不下他。
宁可在他身边委曲求全,也要保住司徒明。
他就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
仅仅是竹马之谊,就值得她这般……连死都心疼他!
温稚京已经将抵在脖颈上的簪子放下了,一抬眸,便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眸,宛如黑夜里蛰伏的凶兽,蓄意待发。
她吓得心头一颤,忙岔开话题,道:“你方才说的交易是什么?”
楚殷垂眸,敛去眼底疯狂溢出的杀意,再抬眸时,杀意尽褪。一直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他抬眼凝着温稚京的双眸。
这双眼眸,从前看向他时,只有无穷无尽的爱意。
不知从何时起,那里,只剩下憎恨和厌恶。
司徒明。
脑海中蓦地出现这个令他憎恨的名字,随之好像一切都清晰起来。
没错。
自从司徒明出现,一切都变了!
青年扯了扯唇角,自嘲般笑了笑。
那笑容太过瘆人,温稚京吓得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却听他不急不缓地道:“每七日陪我一次,他就能多活七日。”
脖颈上的酥麻还清晰地传来,温稚京清楚地意识到——
他说的陪,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陪……
楚殷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她,也不催促,像是给足了她时间考虑。
横竖司徒明已死。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她了。
她已经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个认知,让楚殷身体里的暴戾消退了些。
上过一次当后,温稚京显然警惕了不少,她皱着眉头:“我怎知你会不会又骗我?我要每七日去看他一次!”
楚殷剑眉微挑。
“可。”
他冷冷吐出一个字,又朝她伸出手,“过来。”
温稚京盯着他的手,目光有些迟疑。
青年耐着性子哄道,“就从今日算起吧,今夜陪我,明日,你便可看望你的明哥哥。”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良久,温稚京抬眸,目光定定望着他:“你说话可还算数?”
楚殷目不转睛看她:“一言九鼎。”
温稚京迟疑片刻,终是将手中的簪子丢开,却也没有听楚殷的话过去。
她绷着身子坐在床尾,没有看他,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像是攥着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尊严,哑声道:“不是说今夜么?现在天还没黑。”
青年一怔,随即笑了笑:“依你。”
说完,也不再逼她。
免得把兔子逼急了。
楚殷敛袍下了榻,心情颇佳,转身出去了。
直到楚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温稚京紧绷的身子才渐渐松懈下来。
紧攥的拳头慢慢展开,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一层黏腻的薄汗。
温稚京知道,若楚殷真的想,他大可直接杀了司徒明。
可他没有,说明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起码,起码他对她这具身体还很迷恋。
与其激怒他,玉石俱焚,倒不如趁他还有几分良知,先稳住他,再设法救出司徒明。
只是那个交易……
温稚京耳根通红,呼吸微乱。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旖旎画面甩出去。
罢了,这种事又不是一个人做,横竖她也得趣,就当是被狗咬了,谁陪谁还不一定呢!
……
时间仿佛因为那个交易,过得异常漫长。
楚殷独自一人坐在寝宫,每隔一会儿,便抬头看一眼窗外。
那灰白的天幕像是与他作对一般,故意暗得慢极了。
青年坐在龙榻上苦等着,等到背脊僵直酸胀,终于等到了天暗沉下来。
他蓦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朝浴池方向走去。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却不知为何,竟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楚殷急促地喘了几下,抬手按住不停起伏的胸口。
浴池那边已经准备妥当。
此刻白雾弥漫,宛若仙境。
他挥手遣散四下候着的宫人,待殿门关上,才解开衣袍,抬脚迈入浴池中。
身子浸在水中,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将身上都搓洗一遍,连耳后、指甲等处也没有放过。
搓洗得差不多了,又取来旁边早已备好的名贵香料洒在浴汤中,香气顿时顺着水气蔓延开来。
他一遍遍搓洗着,搓得皮肤都有些发红,才肯罢休,起身披上外袍,又命宫人换水,再次备上沐浴用的香料和花瓣,放在浴池边上。
楚殷蹲在浴池边,伸手去探浴汤的温度,末了,又觉得花瓣太少,命人再备了一些来。
旁边摆放着一些瓜果,还有助兴用的酒。
不过楚殷不敢让温稚京喝太烈的酒,怕她身子受不住,只让人备了并不烈的果酒。
他复而起身,将四周挂着的鹅黄色纱幔都放了下来。
薄如蝉翼的轻纱层层飘落,衬得浴池的光景遮遮掩掩。
颇有几分欲语还休的暧|昧之意。
做完一切后,楚殷才颤着手去解身上的外袍,抬脚探入浴池中……
宫人来传的时候,温稚京正坐在屋子里肆意啃油腻的猪肘子。
她是打定主意了。
既然楚殷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让他好过。
楚殷饮食向来清淡。
他不是想要么?
一会儿,看她不恶心死他!
宫人不知温稚京哪来的猪肘子,见她正捧着猪肘子啃得正香,吓得花容失色,捏着尖尖的嗓子便来抢她手里的猪肘子:“婕妤不可啊,这、这这恐冒犯圣恩!”
温稚京将已经啃得差不多的猪肘子扔在桌上,扬了扬下巴,嗤道:“不吃饱,一会怎有力气伺候陛下?”
“伺候”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仿佛一会儿不是去承恩宠,而是去弑君。
宫人顿时为难起来,温稚京也不同他废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冷声道:“走吧,去沐浴。”
宫人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道:“陛下让您……直接去紫辰殿见他。”
温稚京黛眉微蹙,面露疑惑。
眼看夜已深,她也不深究什么,横竖在这儿洗在那儿洗,都是一样的。
“带路吧。”
宫人忙侧身,打起伞,恭恭敬敬领着温稚京去紫辰宫。
长丽宫离紫辰宫还有些距离,温稚京故意放慢脚步,惹得宫人频频催促。
“婕妤还请快些,陛下该等着急了。”
温稚京冷嗤一声:“着急便让他自己来见我。”
反正那种偷鸡摸狗翻墙进女子闺阁的行为,他又不是没做过?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可谓是大逆不道,宫娥们在前面提着宫灯,皆吓得冷汗津津:“婕妤慎言啊!”
温稚京不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出门时,天还还是灰蓝色,等到了紫辰殿,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温稚京站在紧闭的殿门,正要抬脚踹门,旁边的宫人眼疾手快,连忙挡在她面前制止她。
“婕妤稍安,待奴先回禀陛下。”
真麻烦。
“快去!”
说罢,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那巴巴凑上来求着楚殷临幸的妃子,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耻辱。
她捏紧了拳头,别过脸不再说话。
宫人上前敲门,却迟迟没有听见殿内传出任何动静。
温稚京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心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楚殷莫不是在戏耍她,故意要看她笑话?!
外面还下着毛毛细雨,雨夜寒凉,他却将她晾在外面,摆明了让她难堪!
温稚京憋了一肚子火,大步上前,正要推开宫人踹门。
殿内传来男人沙哑至极的声音。
“进来。”
“……”
温稚京深吸一口气,收回脚,伸手推开殿门。
甫一开门,她便闻到充盈的水气。
似乎从浴池方向飘来的。
温稚京转身将殿门关上,抬脚朝浴池方向走去。
四周纱幔垂落,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循着水气充盈的方向走。
沿路皆是柔软的花瓣,混杂在浓郁水气之中的,还有淡淡的清香。
淡雅清新,是她沐浴时爱用的花香。
温稚京脚步微顿,不过须臾,继续往前走。
越走越近。
耳边忽然传来水声沥沥,温稚京听得耳热,原本被猪肘子壮起来的气势,也随着水流之声,被冲走了大半。
她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浴池那边。
楚殷喘息微重,胡乱将染了污秽的帕子抓成一团,丢到角落里。
听见脚步声停了。
青年抬眸,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望向纱幔后那道纤细的身影。
清冽的嗓音染上欲念,变得沙哑至极。
他颤声唤她。
“温稚京,过来。”
楚殷,你小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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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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